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008 ...
-
云梦兮跟随阿诚进入厢房,床幔已经落下了,此刻,她看见一只白净的手自内向外拨开了床幔。
那只手五指修长,指腹有着常年抚琴的痕迹,是解游迟。
阿诚将床幔打起,随后又用靠枕支撑解游迟的身体,这才低声道:“主人,属下就守在屋外。”
云梦兮瞧着阿诚离去,这才注意到解游迟此刻与平时不同的感觉。
他没有束发,耳廓上的饰品也取了下来,正放在床头。
一头深棕色的长发竟有些微卷,散落在枕上带着一丝丝慵懒的感觉,他所穿的袷是浅红色滚着银边。
解游迟也注视着云梦兮,今日他这个未婚妻也有些许不同。
两人都没有开口,云梦兮瞧了一会儿便走向床沿,随后坐在床边的脚凳上。
而这会儿,解游迟才看了看屋外,接着缓缓地述说道。
“阿诚名叫蒋允城,在我十二岁时便已经跟随我,于我来说他如同家人,并非一般的贴身侍从。”
云梦兮未露声色,却不得不钦佩解游迟的洞察力。
他竟然发现自己对阿诚的身份起疑了。
原本,云梦兮并没有对阿诚称呼解游迟的方式有什么特殊的感想。
只当他习惯称呼解游迟为“主人”,直至阿语的出现,才令她察觉微妙的违和感。
经解游迟这样一说,倒也无可厚非。
北祈国也没有明文说朝廷命官不得使用家奴。
故此,云梦兮将心头的好奇心先按了下去,抬眼看着解游迟问道:“府内的饭菜,可还合骞之的口味”
一句“骞之”让解游迟微微一愣,片刻他才笑出了声。
瞧着笑得如沐春风的男子,云梦兮反而正经起来。
“如今你我便是未婚夫妻,悦华若是一口一个大人称呼,岂非叫人看笑话。”
解游迟目不转睛地盯着云梦兮,心头却是百转千回。
云梦兮这个女子,似乎与他想的有很大的出入。
“县主教训的是,是骞之唐突了。”解游迟说着,用手整理了一下略有褶皱的被褥这才接着道,“不过,今日的县主也有些特别。”
解游迟说到这里,眉眸下垂,隐去了因忍着疼痛而略有苍白的唇色。
云梦兮微一皱眉,不明所以。
等了片刻,解游迟才开口道:“这橘红色,将县主的肤色衬托得刚刚好,让骞之有些移不开眼了。”
云梦兮一惊,抬眼便对上了解游迟的双眸。
四目相交,她看到他眼中赞许的神情,顿时有些许心慌。
回忆起春满硬拉着她换上橘红色的衣裙,说是今日是纳征之日,素色衣裙总让人觉着有些寡淡。
没想到,解游迟竟然如此细心。
瞧着云梦兮颊边泛红,解游迟浅浅一笑,接着说道:“只是……”
解游迟话语声微微一顿,云梦兮不由得凑上前。
忽然,床上的男子动了,他自枕下摸出一只木制小盒,递给云梦兮。
云梦兮有些意外,双眸注视着解游迟一瞬不瞬。
“打开看看。”解游迟眼眸含笑,看云梦兮收了小木盒,这才半握着拳抵着双唇低咳了两声。
云梦兮的手微微一顿,看着解游迟的脸色比之前苍白了些许,心头忽然有些自责起来。
看来,她确实打扰到他休息了。
收回视线落在小木盒上,随着云梦兮的动作,很快她便瞧见小木盒之中放着一串手链。
手链的材质与解游迟耳廓上的饰品似是同样的材质,非金非银,瞧着颇为古朴,一点也不耀眼。
配以橘红色的圆形饰物串联,竟然与她今日所穿的衣裙分外搭配。
云梦兮太意外了,忍不住问道:“这是……送我的?”
“原是我个人猜想,没想到橘红色与你这样相配。”解游迟以双臂撑起身体,试图坐直。
瞧他这个动作,云梦兮立刻放下小木盒,伸手去搀扶。
解游迟坐稳身体之后才说道:“我能为你戴上吗?”
说完,他便垂下了眼眸,思绪翻涌。
方才,云梦兮指尖温润的触感透过衣衫传入,让解游迟有一瞬间,胸腔的阵痛都缓和了不少。
云梦兮乍一听解游迟的要求,不免有些意外。
期初她心中有些许别扭,可一想到早先自己说的话,便很快抹去了心头存在的尴尬之意。
瞧着云梦兮乖巧的伸出手腕,解游迟感到心头似有一阵暖流涌动。
这样,倒也不错。
就像大将军所说的,他是该善待云梦兮。
即便她只是一个他用来复仇的棋子,可她并没有错。
至于她为何要选择他,他总有机会试探,并且查一个水落石出。
“这……”云梦兮用指尖触碰着橘红色的颗粒,有些惊讶道,“这……竟是某种植物的果实?”
“是红豆杉。”解游迟松开手,云梦兮又重新帮他躺下。
云梦兮跟着呢喃了一句:“红豆杉。”
“原想寻到橘红色的玛瑙石制作成红豆杉的模样,但因为时间紧迫,故此便先用红豆杉的果实替代,日后寻得合适的在为你重新制作。”
云梦兮听解游迟这样说,意外极了。
看着女孩掩饰不住的吃惊,解游迟垂眸一笑,没有再多言。
“这是你自己做的?”
“雕虫小技,让县主见笑了。”
解游迟没有否认,却让云梦兮心头酸涩,她想起这些天所听到的有关于解游迟过往的点点滴滴。
云梦兮没有再看眼前的男子,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因为同情而误入泥潭。
解游迟与她来说,只是利用,她要用他的能力,他所得来不易的一切。
他的地位、权力、人脉,以及未来他会得到的免死金牌来拯救整个大将军府。
看云梦兮一直垂着头没有说话,解游迟也抬起眼,入目是少女瓷白的肌肤,纤细的脖颈,看了许久,却难免揣测她的心思。
“县主不喜欢?”解游迟试探性问道。
云梦兮顿时抬起头:“不是。”
那一刻,解游迟抓住了云梦兮眼中一闪而逝的不忍,心头突突一跳。
她在可怜自己……
又或者她确实心怀不轨,又不忍心对他下手了?
屋内一瞬间有些宁静,让屋外的阿诚不由得皱了皱眉,透过窗格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云梦兮的身影。
云梦兮忽然察觉到,眼前的解游迟,情绪有了变化。
也不知怎么地,她竟能感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一种冰冷的气息,与之前温文儒雅的他截然不同。
他生气了……
云梦兮立刻站了起来,握住了那只小木盒,向后退了几步道:“已经打扰了许久,你身子不好,还是好生歇息吧。”
屋外看见这一幕的阿诚不由得心焦起来。
而此刻的解游迟依旧靠在床榻上,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
云梦兮咬了咬唇,补了一句:“骞之,我先回房了。”
又是这个称呼。
解游迟蓦然握紧了拳头,仰起头的一瞬,橘红色的人影带上了房门,瞬间便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他没有追她的能力,甚至并没有资格去询问清楚。
看着云梦兮逃走的方向,解游迟的内心反而焦灼不已。
*****
转眼进入了白露,天气自然是凉爽了许多。
云梦兮的婚事也日趋接近了。
这天,她在春满和秋绪两名丫鬟的陪同下,去大郾城首屈一指的首饰店金玉满堂。
目的,当然是去取早些天她母亲为她订制的用于大婚当日佩戴的首饰。
一路上,秋绪都十分兴奋,因为要准备婚事,她已经好些天都没有离开将军府了,今日总算得空可以放松一下。
方才出府时,云梦兮还允诺她,取了首饰之后,便带她去满香楼饱餐一顿。
只是没想到,他们才取了首饰,踏出金玉满堂店铺门槛时,迎面便撞见了安定侯府小世子解文来,以及他的未婚妻柳玉茹。
秋绪一看来人,下意识得就挡在云梦兮的跟前,谨慎地盯着扭着水蛇腰走向他们的柳玉茹。
云梦兮到丝毫没有怯弱,轻轻拍了拍秋绪的肩膀,令她站到一边。
此时柳玉茹已经走到跟前,她一手持着团扇,一手以丝帕轻轻拭了拭鼻翼,接着才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悦华县主。”
云梦兮静静地看着她,知她话还没有说完。
果不其然,柳玉茹以右手吆了吆接着道:“瞧我,现在应该叫刺史夫人才对。”
说完,柳玉茹才对着身边的丫鬟说道:“啧啧,一股子什么味儿,你们闻到吗?”
云梦兮微微眯了眯眼,柳玉茹言辞之间的讽刺意味,她很清楚。
她这样说,无非就是让人想起解游迟不良于行。
柳玉茹是故意用解游迟的残疾在诋毁他,顺带要贬低她。
云梦兮自知和解游迟的婚事不过是权宜之计,然而,大庭广众之下,她断然不会让人辱没他。
因为这些人不配,若不是解游迟披肝沥胆、浴血奋战,何来北祈国如今的安定。
若不是解游迟出使外邦为北祈省下诸多支出,又何来大郾城的繁荣昌盛。
故此,她没有理会柳玉茹的挑衅,反而缓步走向解文来。
柳玉茹一惊,连忙回身,拦在两人之前,提高了嗓门道:“云梦兮,你想做什么,你真是好不要脸,如今我才是世子未过门的妻子。”
此时,店内店外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世人皆好奇云梦兮这样一个天下第一美人忽然被退婚,又与侯府不得宠的残废庶子定亲,未来会怎样。
一个不能生育的残废,倘若死了,那成为寡妇的第一美人岂非更可怜。
这些天,这件事成了大郾城子民津津乐道的话题。
如今,第一美人就在眼前,冲突眼看着就要爆发了,怎会不让人激动。
云梦兮依旧淡然,无视了四周的窃窃私语,瞥了一眼柳玉茹,这才看向解文来。
她语气淡然地说道:“文来,我尚不知,你便是这样管教你的未婚妻,她这是不知骞之是你叔父,而我是你的婶母?”
“婶母”两个字被云梦兮心平气和的说出来,却重重地击打在解文来的心头。
就在柳玉茹开口招惹云梦兮时,他就已经不耐了,若不是为了家族荣耀,为了爷爷的计划,他才不要娶柳玉茹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如今,他不仅要娶,还要装作对她甚为迷恋的模样。
可所有一切伪装的感情,在见到云梦兮时,都化为泡影。
若不是柳玉茹挡着,他怕自己早已克制不住。
他要告诉云梦兮,解游迟活不久的,他也一定会让她对自己改观,他一定会令她回心转意的。
云梦兮看了看解文来,他眼神之中是变幻莫测的情绪,很复杂,可她没有功夫去细究。
随后,她又看了看柳玉茹接着对解文来说道:“不知侯府家规要如何惩治这种没有尊卑,以下犯上的新……”
云梦兮话还没说完,突然自嘲了一句:“瞧我,不过是未婚妻,这不是还没过门吗?”
就在云梦兮话语未尽之时,金玉满堂之外响起了阵阵掌声。
众人下意识得向外看去。
入目所见的便是一身月白色,端坐在乌木轮椅之中的解游迟。
而在他身边,此刻站着一名男子。
方才带头鼓掌的便是这名男子。
云梦兮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而这名男子却走向了解文来。
“小王尚不知,安定侯世子竟然如此纵容……”男子举起食指点了点柳玉茹的方位,接着遗憾地说道:“也是,尚未过门的妻子,世子爷的处境确实也比较尴尬。”
到这会儿,云梦兮才有机会去看解游迟。
那日,他们不欢而散,之后已然有好些天没见面了。
如今的他看起来一如既往儒雅清隽,脸色比那日好了不少,这到让云梦兮松了一口气。
解文来一看来人,额间早就冒出汗水,到这会儿,他将柳玉茹的手臂拉住,随后一同下跪行礼。
“文来见过卫王,不知卫王驾到。”
“玉茹见过卫王。”
卫王乃是宣帝第九子,正是秦贵妃唯一的儿子,平日里附庸风雅,最喜吟诗作对。
前些日子刚封了王,只是尚未去到封地。
听闻,就是因为卫王认为封地苦寒,自己还没玩够,便和宣帝哭诉。
他以自己年纪尚小,还不到弱冠之年为由,想留在父皇身边再待些时日。
宣帝为人吃软不吃硬,自然被磨得允了他的要求。
解文来他们行礼之后,云梦兮也盈盈一拜:“悦华见过卫王。”
卫王出行本该浩浩荡荡,如今他只是一身玄色衣袍,身边护卫也不过数人。
倘若不是他开口道明身份,瞧着和寻常的贵公子确实无大差别。
见卫王摆了摆手,云梦兮缓步走向解游迟,站在他身边。
此时,卫王流露出些许不悦,对着解文来说道:“安定侯世子,莫不是连你也忘了,刺史大人的身份了?”
解文来一脸不情不愿,却没办法拒绝,只能牵着柳玉茹走上前。
俯身作揖,恭恭敬敬地对解游迟道:“侄儿见过叔父、婶母。”
柳玉茹是更难受了,刚才她还借机讽刺过解游迟身有残疾,这会儿竟然要给一个站不起的残废下跪。
要说解游迟若只是侯府庶子,那必然没有人在意,可他偏偏官拜二品,如今更是宣帝眼前的红人。
这朝中上下官员哪一个不是对他客客气气,甚至试图拉拢,就连皇子都与他交好。
更何况,还有云梦兮,这个她打小就恨极了的女子。
故此,她虽然行了礼,却在心头暗暗唾弃。
倒是解游迟,他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依旧把玩着手中的折扇。
因为身在轮椅之中,旁人更是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
解文来尴尬不已,带着有些求救的眼神偷偷地看向云梦兮。
也就是此刻,解游迟抬起眼眸,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没有任何情感的话语声自他口中道出。
“阿诚,此地脂粉气浓郁,本官甚是不喜。”
云梦兮微微一愣,今日出门之时,她只是略施粉黛,应当不会有太过浓郁的味道。
莫非是衣裙上的熏香?
哪成想,柳玉茹一听顿时急了,解游迟分明就在骂她庸脂俗粉。
联想到云梦兮,她差一点就要冲上前,反而是解文来此刻颇有见识,一把拽住了自己的未婚妻。
“叔父,婶母侄儿尚有要事,就先行告辞了。”
解文来又向卫王行了礼,这才拉着柳玉茹匆匆离开。
云梦兮垂眸看着解游迟,也不知他怎么了,她能明显看出他神色不善,简直就是虎着一张脸。
解游迟这样的神情,云梦兮没来由有些胆怯。
方才,面对柳玉茹,她丝毫没有畏惧过,可此刻……
就在云梦兮准备挪动脚步离开之时,解游迟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腕上,恰好带着他送她的手链。
云梦兮垂眸一看,解游迟已然仰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眸。
他一双灰色的眸子,此刻犹如暗潮汹涌的江水一般,瞧得云梦兮心头打鼓。
等了许久,解游迟也没有说话,云梦兮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就那么一直看着,看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解游迟双唇微微一动。
没有声音。
云梦兮眼瞳一缩。
她读出来了,解游迟在对她说:“你逃不出我的掌心。”
那日,她落荒而逃,他当真是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榜啦,感谢大家的支持,
小树苗需要更多的灌溉,
希望有更多的人可以支持新人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