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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2 ...

  •   隔着大红喜帕,云梦兮依旧可以感受到解游迟额间微微地凉意。

      她知道,解游迟伤病在身,身子骨虚得很,体温难免有些偏低。可这样的凉真正接触起来却让她思绪翻涌。

      突然,男子轻柔的安抚声在她耳边萦绕。

      “乖乖在房中等我,婚宴之后,我便来寻你。”

      解游迟的语调很轻很柔,就像一只呵护珍宝的手一般,轻轻地抚着云梦兮的心。

      方才的彷徨与担忧,梦境与那一天的记忆逐渐地淡去。

      解游迟还活着,一切未必不能改变。

      云梦兮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应了一声。

      新人之间的互动,在所有人看来是那样琴瑟和鸣,这一幕更刺得老侯爷心头烦躁,可碍于皇帝在场,他只能赔笑点头。

      “送入洞房。”喜娘高声嚷道,紧接着满屋子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解游迟不像解文来,方才在侯府门口都没有众多前来观礼的朋友,他唯有阿诚他们三人陪在身边。

      只不过,宣帝这样一出现,原本来参加解文来婚礼的官员都不好意思不捧场,随着云梦兮离开,这些人纷纷跟随当朝天子而行。

      不大一会儿,侯府正厅便只剩下了一脸怒气的安定侯与他的随从。

      再说解游迟从认祖归宗至今已有三年了,这也是他唯一一次在侯府住了些时日,他和云梦兮的婚宴设在山河院。

      山河院,这个院子说起来大气磅礴,然而树木怪石嶙峋,故此略显苍凉。

      但它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便是大,侯府其他子嗣不选这里,只是懒得打理这园中那些难以处理的灌木。

      可解游迟却与众不同。

      众人随着宣帝与解游迟的脚步进入之时,本没有抱有希望。

      毕竟,一个连父亲都不愿承认的孩子,能有怎样宏大的婚礼?

      解游迟不过就是依靠赐婚抢夺了名头,借皇帝给安定侯施压。

      可一进门,众人却被眼前的华丽与热闹惊呆了。

      山河院中的婚宴早已到了不少人,似乎整个侯府都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进入的,又是什么时候,解游迟竟然早早地将婚宴安排妥当了。

      一看解游迟和宣帝出现,早已留在席间的人们纷纷集中了过来。

      为首之人一袭青蓝色衣袍,墨发如瀑以一支青竹发簪固定。

      最令人瞩目的是,此人双眸覆着约莫三指宽的青蓝色缎带,可即便是这样,也没有损了他俊逸的容貌与儒雅出尘的气质。

      “草民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此人下跪行礼,一众前来道喜之人也纷纷跪拜,接着送上自己准备恭贺解游迟大婚的礼物。

      待这些人起身之后,解游迟的轮椅才被阿诚推上前。

      在一众官员讶异的眼神之中,解游迟抱拳俯身,神态恭敬至极道。

      “骞之见过义父,今日是骞之怠慢了义父,不能当堂行礼。”

      一声义父叫得众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而此时,早已进入山河院主厢房的云梦兮却像是明白了什么。

      方才她经过园子时,便已察觉到,这里聚集着不少人。即便他们没有开口,她还是感受到不少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这些人里,有一些便是那日隐没在解游迟马车附近的人。

      她没有猜错,他们就是暗中保护解游迟的人。

      看来,她那日推测解游迟另有身份,并没有错。

      “能喝上你这杯喜酒,为父已经老怀安慰了。”男子轻轻抚着解游迟的肩头,随后才道,“陛下请,诸位大人请。”

      众人虽然没有弄明白前因后果,却也知道,眼前这位应当就是将解游迟养育长大的人。

      由他来替身子孱弱的解游迟主持婚礼,那是再合适不过的。

      只是,此人见了宣帝竟然是这幅打扮,不免让众人好奇。

      像是感受到在场之人的疑惑,男子略带歉意地笑道:“抱歉,在下双目有疾,未免冲撞天颜,故此以缎带覆眼。初次与诸位大人相见,多有怠慢。”

      众人一听,顿时领悟了,想不到将解游迟教导的如此出色之人,竟然也是身残之人。

      “陆先生言重了,骞之蒙阁下悉心教导,才能成为国之栋梁,他的赫赫功绩有陆先生的付出。”

      此时的宣帝已然入座,他这一开口,在场的官员更是惊诧非常。

      想不到,他们的皇帝陛下早已知道此人的存在。

      云梦兮也听见了这些,顿时也就明白,宣帝之所以对解游迟如此器重,显然是将他的来历成长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皇帝是什么人,岂会随随便便只是花了三年,便将一个臣子重用到如此地步?

      这中间,恐怕还有许多事,是外面这些老谋深算的官员想不到的。

      看来,她果然选对了。

      此时,房门被轻扣了两声,云梦兮低声问道:“是谁?”

      大婚之日,婚房之内只有她一人,春满、秋绪以及喜娘都只能留在屋外等待。

      “姑娘,是姑爷吩咐,怕您饿着,让人送了红枣桂圆银耳汤先暖一暖肠胃。”

      云梦兮听得出春满的声音,便道:“进来吧。”

      秋绪立刻替春满开门,而春满则端着甜汤来到云梦兮身边。

      大红喜帕是不能动的,唯有新郎官用喜秤才能挑起。

      “姑娘,奴婢喂您。”

      春满透过喜帕下的空隙一勺一勺,将温热的甜汤喂给云梦兮。

      一边喂一边将院子里所见到的景象复述给云梦兮听。

      “姑娘,方才奴婢瞧见了姑爷的义父,你说,我们以后该怎么称呼。”

      云梦兮一顿,她早已深知解游迟根本不当安定侯是父亲。

      在他眼中,屋外那个目不能视的男子才是将他养育成才之人。

      “骞之的父亲便是我的父亲。”

      春满点了点头,她明白云梦兮的意思。

      屋外那个是父亲,而安定侯这个亲生父亲的名头也不是轻易能抹杀的。

      “姑娘,说也奇怪,奴婢觉着,姑爷与公爹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却意外地相像。”

      “相像?”

      “没错,倘若不知情的人,一定会认为姑爷是公爹的亲生儿子。”春满将丝帕递给云梦兮,又收拾了碗碟。

      “你是说,骞之与屋外那名男子长得有些像?”

      “奴婢认为,陆先生和姑爷比姑爷和侯爷,从容貌上来说,更像是父子。”春满将东西都收拾好,又补充道,“可惜瞧不见公爹的眼睛。”

      “你说什么?”

      云梦兮到底不在婚宴现场,她只能听见对话,却看不见当时的景象。

      “姑娘不知道,公爹双目有疾,所以一直都用缎带蒙着双眼。”

      “缎带?”云梦兮惊讶非常。

      她知道在北祈国,有一个人是这种打扮,这个人是从她师父口中得知的。

      那便是无垢楼主。

      无垢楼主陆昊空生来便带有眼疾,双目无法见光,唯有黑暗之中才能睁眼,而他也是唯一一个在黑暗之中能拥有常人都没有的视力。

      他的眼疾就连她的师父都觉得十分怪异。

      曾经她的师父评价过陆昊空,他似乎就像是一种唯有在夜间才能行动的动物。

      云梦兮突然问道:“你说,他姓陆?”

      “对啊,奴婢听见陛下就是这样称呼公爹的。”

      到这一刻,云梦兮忽然都懂了。

      原来,解游迟就是无垢楼少楼主,也就是当年和宣帝偶遇,随后成了忘年之交的那名被世人传颂的神乎其技的少年。

      *****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侯府变得更为热闹。

      内有解游迟与云梦兮尚未结束的婚宴,而另一头更为宽广的主院内,还有着解文来和柳玉茹的婚宴。

      喧闹声一直持续了很久,灯火逐渐亮了起来。

      云梦兮端坐在喜床边,挺着身子已然有好几个时辰了。所以她对自己一身沉重的喜服首饰颇有些怨念。

      就在此刻,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是解游迟。

      他终于从婚宴上返回了,听阿诚的意思,他们很担心他的身体。

      云梦兮动了动有些僵直的脖子,想想也是。

      她僵坐了几个时辰,解游迟何尝不是,他还要应付那些官员,比起来体力和心力的损耗都是不可估量的。

      “新婚之夜,你不方便在场。”

      云梦兮听见了解游迟和阿诚的对话,不由得耳根子一热。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了,喜娘热络的声音传来时,反而让云梦兮更为紧张了。

      很快,房门再一次关上了,但是轮轴声似乎突然就停在门口,没有再动。

      云梦兮咽了咽口水,不敢妄动。

      有一瞬间,她似乎脑子有些空白,把早先喜娘和她母亲所交代的重点都忘却了。

      云梦兮完全不知道,解游迟此刻静静地,透过珠帘注视着她的身影。

      她的身段不似一般姑娘家柔软,看起来更有一股隐而不发的力量。

      起初,解游迟并没有在意,纳征那日他透过屏风看着云梦兮与身边婢女同在时,那种感觉变得明显了起来。

      他不曾习武,可从小到大,在他身边所接触到的都是习武之人。

      云梦兮的身段像极了舞刀弄剑的阿语。

      后来,也就是在他犯了疯病醒来后,他问了阿诚。

      阿诚也对他坦诚了,他们早已发现云梦兮曾经习武,而且并非简单的强身健体。

      那时,解游迟沉默了。

      阿诚有些惶恐,不知他作何感想,却也不敢多问。

      解游迟看了许久,看得珠帘之内的云梦兮心跳变得更快了。

      突然。

      “县主。”

      “骞之……”

      异口同声却换来又一次沉默。

      云梦兮本想问解游迟,他为什么不过来。

      可现下,听解游迟改了称呼,她的心莫名地有些受伤。

      他竟然分的如此清晰,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这便是交易吗?

      云梦兮借着有喜帕遮掩,忍不住抿了抿唇。

      “县主请说。”解游迟依旧没有动,他的轮椅停在进门处不远的圆桌旁。

      云梦兮深吸一口气,她感到有必要和解游迟解释一下,不然,如此尴尬的境地要持续下去,她自认十分艰难。

      “那日,我突然离开,完全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

      解游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云梦兮第一句话说得竟然是那日。

      他更好奇了,一个武艺高强,背后势力不容小觑,非一般的女子为何要选择他。

      即便她不想嫁给解文来,应该也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

      “那日?”解游迟尾音微微扬起,顺手将轮椅转了个方向,“那日是哪日?”

      云梦兮一噎,心中不免有些冒火。

      这个男人明知故问,她才不信,他真的不记得了,他一定是故意的。

      “解大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那日是我没有准备好,是我逃避了。我怕因为我不了解你,怕自己无意间的言语会触痛你。”

      云梦兮说这句话时,气得人都站了起来。

      火红的身影因为怒意仿若即将展翅高飞的凤凰。

      有一瞬间,解游迟看呆了。

      他看见了云梦兮与众不同的地方,她是那样璀璨夺目。

      因此,他更看不懂了,她为何要选择他这样的废人。

      何况,这样的女子,根本不是他能沾染的。

      解游迟垂下眼眸,他没察觉,他的双手在这一刻握紧了。

      “县主说完了?”

      解游迟不冷不热的语调,让云梦兮突然哑然失笑。

      她在做什么,她都在想什么。

      她和解游迟之间只有交易,对他来说,她应该就是报复安定侯府的棋子吧。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无垢楼少楼主,如今官拜二品的徽州刺史大人,还需要她这个小女子有什么用。

      在他手下,武艺高强之人比比皆是。

      经过今天的一切,她想明白了,正因为她是解文来的未婚妻。

      所以,他明知道那一局可能出自她的手,却依旧配合她。

      “今日,大人受累了,将这喜帕挑了,我们便完成了最初的约定。”云梦兮缓缓地坐回了原来的位子。

      一句“大人”,生疏的称呼猝不及防地敲击在解游迟的心头。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称呼他的小字。

      是他竖起的硬壳刺伤了她吧。

      轮轴之声缓缓响起,“咯吱”声像是从云梦兮心间压过一样。

      她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男人。

      她忽然发现,他如外界所说,阴晴不定。

      他那坚硬的外壳,悄无声息地就开始防备她。

      她不懂,也不想去懂了。

      屋内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便是解游迟推动轮椅的声音。

      很缓慢,慢得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云梦兮拼命地忍着,忍着开口叫他,忍着开口关心他。

      她并不知道,此刻的解游迟,脸色惨白,像是忍着极大的痛苦。

      就连伸手去拿喜秤时,双手都不由得颤抖。

      云梦兮一直再等,直至一直往下的视线看到了解游迟那双静静地摆放着双腿。

      喜秤从喜帕之下伸出。

      云梦兮以为很快就结束了,可没想到,解游迟的动作却停下了。

      猛烈的咳嗽声传来,伴随着男子略带沙哑的话语声。

      “我以为,县主更想将这重要的一刻,留给自己真心想……”

      解游迟这句话没有机会说完,人就已经从轮椅上倒落了。

      云梦兮大惊失色,顾不得什么礼节,更顾不得心头还没散去的怒意。

      她的身体本能地俯冲而下,接住了解游迟倒落的身体。

      火红的喜帕飘飘荡荡,落在两人之间。

      “骞之……骞之你怎么样了。”

      云梦兮将解游迟揽在怀中,明明是男子,可他的体重却意外的轻。

      “别叫人,咳咳……”解游迟强忍着疼痛,藏在衣袖中的手,指甲直刺掌心,“只是脱力了,无碍。”

      云梦兮看着一脸苍白,就连唇色都逐渐透明的他,着实有些不信。

      而解游迟也从云梦兮刚才的动作中看出,不管她有什么目的,至少,她是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

      否则,那日她就不会冒险夜探侯府。

      她就不会如实对阿诚说出自己会武艺。

      “抱歉……”解游迟看着云梦兮的双眼。

      她眼中还有未曾散去的不安和惶恐。

      他看得出,她在乎他的性命。

      兴许,只是源于她的善良吧。

      解游迟感到,体内积蓄已久的力量今日消耗殆尽了。

      这一刻,他一动都动不了。

      可他不能不防她,对任何人,他皆是如此。

      这是,这些年来,他能活到现在的基础。

      “骞……大人,我扶你上床。”云梦兮再一次改口了。

      “能,再叫我骞之吗?”解游迟看着云梦兮,认真地注视着她,随后一字一句说道,“我们还没喝合衾酒,还不算真正的夫妻。”

      怀中男子的眼神没有掩饰他的审视之意,让云梦兮一时不知如何自处。

      若是换做平时,她早已甩手离开。

      他的每一句话,皆是试探与她,可偏偏,他如今这般虚弱。

      很快,解游迟阖上双眼,缓缓地放松了原本紧绷的身躯,随后自嘲地低笑了一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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