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序 ...

  •   桑葚村,地处河东的山区,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古镇余留村落。

      连绵起伏的大山,蜿蜒起伏,鸟瞰而望,像是一条巨蛇盘旋在群峰之巅,而桑葚村正好处在蛇头山的山脚。

      风水师都懂老话,“长蛇下山,穴在蛇头”。蛇龙风水一般有两个穴结,一在七寸,一在蛇头,而桑葚村的位置不偏不倚地正中蛇头和七寸之间,上拿蛇头,下拿七寸,是万年一现的蛇皇格局。

      桑葚村里到处都是桑葚树,桑葚树也是桑树的一种,木本属阴, “桑”与“丧”同音,阴上加阴,村子里的老人种桑树的忌讳就非常多。

      现在的年头,国家破除迷信,建国后出生的人们就变得随意起来,尤其是读了些书的文化分子,对此更是嗤之以鼻。

      村里就有位1949年出生的先生,公孙明,他是个老好人,爷爷是卖香油的商贩,家里家境不错,他的爷爷死前还在念叨祖上是丞相的荣光,到了建国前期,爷爷被抓起来批dou,聪明的爷爷还是偷偷留下荫蔽后人的余财给他父亲。

      公孙明在那个村里家家户户六七个孩子的年代却是个独子,从小深受父母的宠爱,甚至是溺爱,父母把最好的都给了这个唯一的儿子,他被父母娇养着长大,所以性格温软,非常有人情味,被爱着长大的孩子就非常相信爱,也会爱别人。

      小时候他吃穿都比别人好,就经常被同学嫉妒欺辱,再加上他勤奋刻苦,德智体美劳样样第一,奖状无数,更加引逗得同学红眼,受迫害更深了,他受到欺负,反而会给对方找借口谅解对方,因为他从心底觉得同学都是好人,所以一直没有反抗,也正是学校的教育让他成了一个圣母。

      成年后公孙明也同样经常各种被老乡占便宜、欺负,他是村里唯一的高中毕业生,不仅物理学得极好,而且一手柳体字也是出神入化。显然是下了苦功夫的,他本身很有天赋,像是生来就是吃维修电器这碗饭的,手上功夫没话说,成了村里唯一的免费公用的电工。

      村里人都说公孙明这就是天分,上天赏饭吃,人人称他一声“公孙师傅”,谁家有事都找他帮忙,他只要听得一句“公孙师傅”,就自以为人们都是信任敬重他,也是不收一分钱,对求上门的各种求帮助、求对联、求维修的人,来者不拒。

      他曾经读过一本《葬经》,书中明确记载槐树性属温阳。他对“槐字带鬼,属于阴煞”一说就很是不屑,他觉得实在可笑。

      他非常相信书中的知识,也非常相信自己在学校学到的那一套。他经常给村里的那些迷信老人讲,“古人将鬼字旁理解为魁,象征功名利禄。槐树又名国槐,被古代人视为吉祥,祥瑞的象征,桑树也是一样的。”

      他还在自己的院落门口正中种了一棵槐树,并引以为豪,每每都说这是祥瑞国槐,凡是说他家门口的槐树不吉利的,一律撵走。这时候他一定想不到自己将会有一个粉碎掉他固有观念的女儿。

      他早年娶了妻,女方不怀好意,弄到嫁妆钱财就和同伙的男媒人跑了,最后40岁了还没有老婆孩子。

      经外出经商的大姑子介绍,42岁时娶了一个自说是来自帝都的媳妇,名叫邓凤仙,这个妇人39岁,以前嫁过人生过孩子,她嘴上骂人的功夫出神入化,村里的长舌妇人都甘拜下风,在吵嘴骂人上,无人可出其左右,作风大胆的不像是帝都来的文化人,更像是个催债的悍匪。人送外号“邓疯子”。

      邓凤仙终于怀上了她嫁给公孙明后的第一个孩子,她上个月做了一个怪异的梦,梦中有一条看不清真身的大蛇,游弋着爬到她的床上,用巨大的蛇嘴吻了一下她的肚皮,然后就一步三回头的游走了。再不久她就发现自己怀孕啦,喜悦的她很快忘了之前的模糊梦境,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一切,她永远也不会想起这个蛇吻肚皮的怪梦。

      孩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候,颇有文化的公孙明想:男孩就叫“公谦良”,女孩就叫“公静淑”,被邓凤仙给一口否决了,他向来是吵不过邓凤仙的,就问:“你说叫什么?”

      邓凤仙抱着自己平平的肚子,想了半天,她虽然是个初中毕业的文化水准,但是她上学时候更喜欢上台表演唱戏,在众人面前扮演铁梅是她最刻骨铭心的少女记忆。她想了半天,绞尽脑汁也无法说出一个像样的名字来。

      她又想起了自己嫁给公孙明之前生的四个女儿,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自己的乳名“招娣”,瞬间,她灵光一闪,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名字,这下她眉梢都带上了骄傲,“我的这胎,如果是男孩就叫【公子安】,如果是女孩就叫【公子来】!”

      邓凤仙还嘚瑟的解释了一番,“公子安的意思就是公子一生平安,公子来,意思就是马上会有个小公子来到我身边。”公孙明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名字虽然简洁,但是都是极好的,就是公子来这个名字,是否太重男轻女了一些?和那些“盼娣、来娣、望娣和思娣”之流没有任何区别,这话他难得聪明的没有对刚刚怀孕的新媳妇说。

      他大方的想:孩子的名字只是个称呼而已,就让媳妇做主去吧。

      在她刚刚怀孕不久后,邓凤仙就开始做噩梦了,梦到前夫和被自己丢下的女儿们,还梦到一条扼住她喉咙的大蛇。公孙明虽然不迷信,但是邓凤仙可是个妥妥的迷信女子,她从小长在帝都深山里,周围的老人经常给她讲山里的牛鬼蛇神,她深信不疑的同时,也经常将这些恐怖故事稍加润色讲给前夫的女儿们听。

      她醒了之后,一出院门,一眼就看到一条碗口粗的黄色菜蛇盘绕在门中央的槐树上,吓得她尖叫一声,再看去,菜蛇已经无影无踪。

      要是这还好,这天晚上梦里都是黄色菜蛇来咬她的肚子,第二天醒来,惊魂未定没多久,她去老屋最左边的库房拿煤块,刚刚打开灯,灰暗的库房里一阵淅淅索索,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只白蛇尾部紧紧连接在一起,交/配着共舞繁衍之曲的白蛇,正在潮湿阴暗的库房里扭曲着、缠绕成一条麻花,看见灯光,直接飞逃进土垒的墙壁上的黑洞,看方向还是钻到正房那边去了。

      她这次被吓得连声音都没有发出,直接瘫倒在地,这下子,她想起了自己怀孕前那个蛇吻肚皮的怪梦,只觉得惊骇欲绝。

      当天下午,她就去找了村子里的神婆,神婆拿出小米盛在碗里,盖上红布包裹住,红布碗口先是对着孕妇的眼睛和脑袋一顿安抚,然后上下游弋,扫过全身,慢慢对着躺在床上的大肚孕妇安抚起来,小米在红布中摩擦的细碎声音,也真的渐渐使邓凤仙安宁下来。

      邓凤仙回神后,问神婆为什么自己最近惹上蛇患。

      神婆摆弄了半天香烛罗盘,最后对着她意味深长的说,“你之前的梦和你最近看到的白色灵蛇共舞缠绵,这都是蛇吻婴孩降世的先兆,你肚子里的孩子命格不凡,出生后你把准确的生辰八字拿来,我帮你探上一探,”神婆看着连连道谢的邓凤仙,忍不住加了一句,“最近要是再遇蛇,一定不要伤害它们。”

      “它们?”邓凤仙听得是心里一咯噔,难道她最近还要遇到很多蛇?她对肚里未出世的孩子渐渐有了种不可言说的恐惧。

      之后的一段日子,她连番遇蛇,蛇虽然没有靠近她或者咬她,单单是看到蛇那诡异的花纹和扭曲的蛇体,还有三角的蛇头,尤其是小小的圆眼珠,她就惊骇莫名。

      在她肚子六个月大的时候,因为公孙明外出给人修录音机去了,她就在院子里拿斧头劈柴,忽然她感到一阵异样,她一斧头劈下,刚刚抬眼,就看到院子中央的老槐树和十多棵桑葚树上,每棵树的树干上都缠了一条大粗蛇,色彩斑斓,都对着她吐蛇信子。

      她吓得把斧头劈在了地上,一下子动了胎气,羊水直接破了,弄了湿漉漉的一裤兜,家中无人,她的婆公早就去世了,她只好一个人抱着肚子蹒跚着走回屋里,关上门,挡住了群蛇的窥视。

      幸好,公孙明回来早,把她送去了村里的小诊所,才没有出大事。

      这一下子,她半条命都没了,一是被诡事吓得,因为公孙明后脚回来说,院子里的树上一条蛇也没有,肯定是她魇住了,产生了幻觉;二是家里穷她营养不良,再加上大病一场,身子骨直接不行了。

      公孙明虽然学历高,但是性格孤傲倔强,不肯与书记官员同流合污,最后成了无业游民,在家种地过活,他虽然会修电器,但是他不好意思收同村人的钱财,他还心善得经常接济村里的孤寡老人和孩子,最后就是越过越穷,他们夫妻两人,平日里整日喝粥,连鸡蛋都买不起了,邓凤仙怀上孩子后就没有吃过一个鸡蛋,如今又受到惊吓险些流产,原来白皙的脸,都蜡黄起来,看起来不像是个孕妇,反而像是个久病的妇人。

      邓凤仙有过生四个孩子的经验,所以心里不着慌,但是她却开始害怕起自己一天天鼓胀起来的肚子,总觉得自己肚子里装的不是一个婴儿,而是一条蛇。她连日噩梦,都是梦到一条白蛇钻出她的肚子,或者是诊所的医生笑着对她说:“你的孩子”,然后递给她一条恐怖的蛇,那蛇在梦里看不清样子,但是她就是害怕极了,半夜无数次惊醒,都冷汗淋淋,睡眠不足导致她每日下午才能起床。

      家里的农活,都落在公孙明身上,她现在已经要满十个月了,也许某天就要生了,现在正是八月十五之前的秋收日子,村里的人都在借伙计人手、农具、编织袋和拖拉机,盼望着把田里连绵起伏的金黄麦浪都变成粮食,还有很多农妇在准备酒肉,犒劳前来帮忙的伙计老乡,肉香酒香月饼香,院里的槐花分外香,还有夏蝉蟋蟀唱着歌。

      公孙明家也请了表亲来帮忙收秋,他亲手包的粽子饺子,炒了几盘拿手菜,去集市上买了本地的特产——桑葚腌的猪头肉和粉嘟嘟的水晶一样的肉灌肠,表亲们吃饱喝足后,很快走了。因为今天是8月15,人们都急着回家团聚过节,那天晚上的月亮离奇的圆,还有九颗行星连成了一朵紫薇花的形状,花心一颗星子闪现又消失隐匿在夜幕里。

      邓凤仙是坐在床上难得吃了顿好饭,她这个丈夫对外人亲戚那真是好的没话说,说好听了是道德高尚,不占外人便宜,付出型人格,无私得没边没涯儿;说不好听了就是软弱圣父,老实巴交,傻了吧唧,分不清亲疏远近,中央空调一个,穷成这样了还死要面子,对外人舍得,却老是要求自己的媳妇也像他一样,当个圣母,无私的服侍乡里乡亲。

      村里人给你睡,还是给你生孩子了?要不是秋收的亲戚帮忙,这公孙明绝对舍不得给她买猪头肉吃!越想越气,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到一阵腹部绞痛,这熟悉的感觉告诉这个生过4个孩子的妇人,她马上就要生了。

      她直接大喊出来:“公孙明,我要生了,你儿子就要出生了!”

      公孙明第一次当爹,现在已经夜里11点了,他赶紧连着被褥抱起自己媳妇,放到三轮车上,脚下蹬得飞起,诊所没人,这时候诊所的赵大夫,正和家人吃着落花生赏月,他直接敲开了大铁门,赵大夫连忙骑着大洋车,跟着三轮车和孕妇,到了小诊所。

      孩子生出来那一刻,邓凤仙满头冷汗,她迷迷糊糊的去看墙上的大圆表盘,00:00,她心中惊悸不已,这是午夜子时,逢魔时刻,她的孩子……她用力看去,赵大夫手里的婴孩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黑瘦黑瘦的,浑身发青,皱巴巴的一团,“我的孩子为什么不哭?”

      赵大夫也是急的不行,他本来就祖传的本事,学艺不精,这婴儿没有呼吸,好像被什么卡住了似的,他那一刻也不知道怎么就机灵了一下子,右手抓着孩子的脚腕,把孩子倒着拎起来,狠狠地拍打孩子的屁股、后背和后脖颈,一下下,一下,一下……

      “啪啪啪啪……”

      邓凤仙生了四个孩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傻傻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一刻她心中闪过了无数的晦涩念头,她希望这个诡异的孩子就那样没了,但她的母性让她又希望这个孩子活着,这毕竟是她嫁给公孙明之后的第一个孩子。

      “哇——”

      不论邓凤仙如何期待,公孙明如何忐忑,赵大夫如何无措,这个婴儿活了过来,发出了在此世间的第一声啼哭。

      “是个女孩。”赵大夫将孩子擦干,也没洗,就直接用卫生布包起来,递给了邓凤仙,接过小小的女婴那柔软的身体,她缓缓松了一口气,这是个孩子,她的孩子,并不是什么蛇吻婴孩降世,这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一个小生命.

      这一刻她虽然高兴卸了货,但是心底却是产生了对自己的怀疑:为什么第五胎还是女孩?难道我邓凤仙只会给人生女娃子?

      公孙明可是自诩文化人,他讨厌封建的一切东西,重男轻女的思想就是他这个圣父第一讨厌的,世间女子多苦难,就是那糟粕思想害的,这是他的孩子,今年他已经43岁了,这个孩子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还意味着他完成了男人留下血脉的任务,自此他公家的血脉有传人了。

      男孩也罢,女孩也罢,他都会一视同仁。

      邓凤仙却是一直觉得女孩都是赔钱货,嫁了人就是泼出去的水,心早就飞到婆家了,也许是生了五个女孩的原因,她还是更喜欢男孩。

      她今年已经40岁整了,妥妥的高龄产妇,她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17岁,奶水充足到胀痛,到了第四个闺女,因为常年忍饥挨饿,乳/房已经耷拉干瘪,只有丁点儿的奶水也给了第四个孩子,这第五个孩子可就没有一口人奶喝了。

      公孙明骑着红色的掉漆的铁三轮,拉着自己的媳妇和女儿,傻笑着回了破旧的老房子,这所房子还是他爷爷给盖的,到他已经是住进来的第三代人了,村里很多人家都已经盖上新的红砖房,甚至有的家还贴上了瓷砖,只有他家还是青砖加泥皮的旧式老屋,烟熏火燎的黑漆漆的,有着一股子腐朽的味道。

      公孙明伺候媳妇睡下,才抱起熟睡的女婴,走到院落的槐树下。八月十五,圆月当空,月色如洗,秋风瑟瑟,槐树在黄泥土地上落下无数斑驳纠缠的黑影,就像是无数的小黑蛇缠绕在地面上。

      他向来心中没有鬼神,唯物的坚定不移,再加上他一生积德行善,更是无所畏惧,他用粗擦的大手,摸了摸女儿皱巴巴的脸蛋,对着熟睡的婴儿傻笑起来,“公子来,公子来,以后你就是我公孙明的女儿,公子来……”

      他很快抱着孩子进了老屋,近视眼严重的他,今个着急没戴上眼镜,并没有看到槐树和桑葚树的树冠上密密麻麻缠绕的无数大蛇小蛇,在月光下蠕动交错,五颜六色,扭曲的离奇恐怖。

      熟睡的女婴,夜里尿了床,哭着吵醒了熟睡的父母,忙碌疲惫困倦的奇葩夫妇并不知道他们生了一个怎样惊世骇俗的孩子出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