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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貘赢幽 ...

  •   我有意识的时候,甫睁开眼,眼前只一片紫色。深深浅浅的,透着微微的光亮,本就迷蒙的双眼更觉得眼花缭乱。

      全身上下一丝气力也无,我几次想要爬起来,都在踉跄几步之后,再摔回地上。

      那时候我还懵懂,摔得疼了,疼得直哀哀叫,直到束幻叔慢慢地踱过来,用吻部轻轻地蹭了蹭我的腹部,才委屈地蜷起来,抱住它的前爪不放。

      听束幻叔说,我的母亲是个相当有天赋,性格跳脱,对任何事物都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巨大好奇心的活泼貘。她的性格热情爽朗,与她相交者,无一不感觉心情愉悦。可是在19年前,幻瞑界接近人间之时,因为食了令她感兴趣的人类的梦,她竟偷偷地去了人间。等到再过19年归来时,就带回了刚刚出生的我,随后便死去了。

      束幻叔叹着气用爪子轻轻地摁压在我的脑袋上,看着我在下面扑腾挣扎,轻声说了句话。我想他当时大概只是一时感慨,可我却听得清楚,也记得明白。

      ——他说,幸好我虽身为人与貘之子,却是个完全的貘模样。不然的话,恐怕处境就艰难了。

      那时候我真的听不懂。等到懂了,却觉得,我这个有着貘形态的半人半妖,平生际遇,大多系于此,真真是祸福倚伏。

      束幻叔给我取了名字,叫做赢幽。他教我自幻境提取法力修行,又教我如何了无痕迹地潜入梦境之中。梦的力量就是我族的食粮,可他却教诲我,若非饿到极致,尽量不要去吞食别人的美梦。我

      不明白,美梦之中所蕴含的欢欣愉悦给我带来的满足感,比那些充斥着光怪陆离的噩梦要好得多,刚开始食梦的时候,我甚至会被某些梦中人类或是鬼怪狰狞的面貌惊吓到,从那梦中狼狈奔逃,然后在他面前哭鼻子。

      他说,这并不是什么强制的规定,只是我族约定俗成。美梦能令人心情愉快,身体舒畅,我们并不愿意为了那些许口感便去破坏别人的梦,那是很没有道德的事情。他说,虽然人类就是那种嘴上说着道德,可心中念想复杂多变,毫无廉耻的生物,可我们貘的道德,就是善心。只有秉持着一颗纯善之心,我族才能继续安宁地繁荣下去。

      我虽然照着他所说的去做了,尽量只吞食那些噩梦,可在心中,却颇有些不以为然。在我看来,既然我们貘天生便是以梦为食,那么就不需要挑拣噩梦或美梦。不管什么梦,都是那做梦的生灵塑造出来的,都是以梦境为依托表现出来的本心。噩梦、美梦,对我们貘来说,又有什么分别?

      我长到与隔壁的风黎差不多高的时候,灵力已是同龄的貘中的佼佼者。随着我越来越知晓世事,我也越来越觉得自己生活得懵懵懂懂,只知修炼,食梦,什么目标什么追求也没有,就好似不断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上前行,望着那天边总会生出一丝绝望来。长大了,对于小时候那些听不懂却记得深的事情,也都明白了。我虽与大家长相一般无二,却始终有一半是所有族人——包括我——所厌恶的人类。

      知道这件事之后的那段时间我就像是我所见过的很多梦里的人类一样,随心所欲,甚至自暴自弃。我甚至还把风黎打了一顿,就因为它问我:“听说你的父亲是人类?”

      束幻叔说了我很多次,可我几乎什么也没听进去,只觉得他之所以教训我,正是因为我那一半的人类血统。

      后来他被我语气极强硬地顶撞了一次,用很伤心的目光看着我,然后在我梗着脖子的桀骜的注视下,叹息着离去了。那一瞬间我曾有追上去道歉的念头,可我最终还是没有去做,只看着养大我的束幻叔被我伤透了心离开。

      后来我在家里,把头搁在前肢上,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只觉得都快饿得没力气了。看看家里中央的晶石台上置放的,束幻叔留给我的储备的梦,我催动灵力随意取了一个出来,打算充饥。

      那一团火红色的雾气在额前燃烧着,一时间竟压过了我自小习惯的紫晶石的光亮。我突然不急着吃了,而是将神识探入其中,想看看这样的一个梦会是个什么样的景况。

      穿过那一团飘渺的火雾,与以前相同的古旧昏暗的光线弥漫整个梦境。我看见,一个面色严峻,眉心有朱红纹样的青年,对着一个有着雪白头发和长长胡子的蓝白色袍子的老人,淡淡地问道:……修仙?

      是也。

      那老人手轻抚着胡须,微微颔首:我见你生有异像,根骨清奇,又是纯阳体质,乃是修仙的绝好体质。若不能引你入我道门,岂不遗憾?

      那青年只是看了他一眼,道:是吗?

      老人笑着颔首:若是入了我琼华,你将来必成大器。

      ……如此。青年微微地颔首:好。

      火雾再起,梦已结束。我神识从中退出来,一瞬间微微晃神。记得束幻叔以前曾说过,就如同我幻瞑一族利用紫晶石中蕴含的庞大灵力修行,人类中也有一群人,以成仙为目的而修行。只可惜人类大多心有杂念无数,贪婪成性,这种心境,如何能够成仙?越是强求,就离那道门槛越遥远。

      刚才梦中的那个青年,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总觉得,他目光坚定,性情也很淡泊——连梦,都相当严谨真实,简直就如同场景再现一般。这等性情,以后也会变成我曾吞过的无数梦的主人那样,内心丑恶不堪的样子吗?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在意。

      我默默地想着,将那个火红色的梦,吞了下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梦貘赢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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