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故事》兔子逃跑

9、周珏（下）

　　我想推开他，结果使劲了力还是被他按在胸口。人鱼冰冷的皮肤贴着我的脸，巨大鱼尾缠住了我的腿，我能感受到厚重鱼鳞刮蹭的触感。

　　“你最好是给我个解释。”
　　他一开始没有回话，只是在把玩我的手指。似乎是不想让指甲碰伤我，他小心翼翼的握住我的手，又乐此不疲的将指间的蹼顶在我指尖。直到我恼怒得要抽回手，周珏低声道，
　　“皎皎，你怎么都忘了。”然后抬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充满了幽怨。
　　从前被他的眼神凝视时，我总……等等，从前他的眼神会这样吗？我曾见过周珏这样委屈哀怨的眼神吗？他的眼神好像总是带着些侵略性的。当我们依偎在一起，他毫不收敛扫过我全身的灼热眼神。

　　我的记忆除了和周珏的那几年，忽然都开始模糊。我记得我们牵手走过的大街上有我喜欢的奶茶店，记得和他一起养在阳台的仙人掌只顽强的活了三个月。但我记不得，我到底在哪里又以什么样的方式度过了没有他的前19年。
　　我陷入了漩涡，触不到岸，沉不到底。往日记忆像水中流沙。

　　我坐在王座上好几分钟没有动，开始沉思：我难道，莫非，是个晚期的恋爱脑吗？和他恋爱后就前尘往事尽忘？

　　但马上我又升起一股反叛之心，凭什么周珏说什么我信什么？我已经不是曾经的皎皎了！
　　我恶从心中起，当即扯了扯他的脸颊，“说什么呢！又想恶意引导我是不是！你先解释解释你的死亡事实！”

　　周珏轻轻叹了口气，“该醒了，皎皎。”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贴近了我，额头和我抵在一起。在晕过去的最后几秒里，我听到他轻柔的低语，“我在现实等你。” 就像从前他哄着我喝药一般，我闭上了眼。

　　……“她怎么还没醒？你不会是刺激她刺激狠了吧？”
　　“我没有。”
　　“你最好是。”

　　好吵……
　　“她要醒了，我走了。”

　　别说话了，头好痛……
　　我困难地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周珏。”我愣了一下，脱口而出这个名字。不知怎么，我觉得他好像和我记忆里相比，看起来更高，更冷淡，看着我的眼神也毫无波动。

　　他低应了一句，然后伸手扶我。我们的手交叠在一起，我才发现他与我最大的不同：他的手上没有血管，惨白一片，身体冰冷。诚然他看起来非常完美，像一个大师的最高杰作。
　　恍惚之下，我握住他的手没有放开，周珏反倒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的心往下沉，分辨不出现实梦境。

　　“你刚才和谁在说话？” “中枢智脑。”

　　？？？是我不对劲还是周珏不对劲？这几个字分开我都能懂，连在一起是什么东西？？

　　“喂你怎么回事啊！不是说了要让皎皎慢慢回想的吗！”一道尖利的声音出现在我耳边。是鲸的声音。
　　我总算找到了几分熟悉感，扭头看到一个飘在半空中的…额，微缩机器小蜜蜂？

　　“？？？？？你哪位？我的鲸呢？”
　　“皎皎，我是咱们家的中枢啊！我没有形体的，现在这个小蜜蜂也是你为我造的。”它扑到我手里埋头大哭，“呜呜呜，皎皎，你睡了那么久终于醒啦！周珏这个坏人你知道他……”它还没说完就被周珏捏住身体，扔到了房间外。

　　我一脸茫然的看着这一切发生，愣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问周珏，“周……你呢？你也是中枢？中枢智脑是什么？你还是周珏吗？”

　　“我不是。中枢智脑你可以理解为高级控制系统，可以连通人类精神世界。这里依然是地球，但是已经进入机器纪元。机器人和人类签订了条约，在这个星球共同相处。”周珏缓声解答，他看了看我迷茫的样子，垂下眼睫轻声道，“我是小姐的仿生人。”

　　小，小姐？小姐是在喊我？我…我当了那么久的平民…一朝翻身农奴把歌唱了？我瞪着眼指了指自己，“小姐？”

　　他点点头，依然没什么表情，“是的，皎皎小姐。”

　　……我感到精神无比的疲惫，从接受周珏复活到他变了物种，现在和我说整个地球都进入新纪元，我家里只有一个中枢和仿生人。
　　好想一觉睡下去长梦不醒。

　　周珏似乎识破了我的意图，马上拉住我要躺下的身体，“不能再睡了。睡太久对你的身体不好。”
　　“咦，你怎么不喊我小姐了？” 合着我这小姐只能当五分钟是吧？

　　周珏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嘴，哑声补了一句，“……小姐。”
　　救命。他好会。
　　我捂住了发热的脸，“那我之前那么多年都是在梦里吗？咱们，咱们现实的关系呢？”应该也很亲密吧？我记得……咦？记得什么？好像当过情侣，但是具体怎么记不得了。

　　周珏的眼神暗了下来，“是的。是我委托中枢为小姐编织的梦，为了不影响小姐的后续生活，我让中枢为小姐清洗了部分回忆情感。”

　　“最重要的部分怎么不说了？我们的关系？”
　　周珏仍旧面无表情，我不知道这是仿生人的特点还是什么，但我却诡异的从他脸上看出了小狗一样的委屈神情。他的长相是我最喜欢的那一类，这就我不由得产生了不好的猜想。
　　“……我不会把你当暖床工具了吧？”
　　看着周珏忽然僵硬的身体，我倒抽一口气，“真的吗？我太不是人了啊！” 皎皎，你愧对人家，你太不是人了！怪不得刚醒来的时候人家这么冷淡，怕不是巴不得给我来一刀。

　　我笨拙的伸手捧住周珏的脸哄他，“不……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的。既然事情发生了，那我以后尽量补偿你。尽量不让你暖床，尊重你的X自由。”

　　周珏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让我熟悉的笑容，“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我心痛无比，我彻夜难眠，我真该死啊！这样摧残一个纯情的仿生人！
　　“那我在梦里有没有对你做不好的事情？我记得我好像把你变成人鱼了…”

　　“不要紧，那都不是你可以控制的 。你只是喜欢我…变成人鱼罢了，就和你希望中枢是鲸鱼一样，没关系的，小姐。”他将头低下来贴近我，以一种臣服的姿态。柔软黑发落入我掌心，我控制不住地摸了摸。

　　中枢这才打开房门飞了进来，对着周珏翻了个白眼，被我火速批评后，不可置信的颤抖着翅膀，指了指周珏，“皎皎早晚有一天会想起来的，你装…”然后又被周珏扔了出去。

　　我疑惑的看了一眼周珏，“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了？”

　　“那就等以后皎皎小姐想起来……再惩罚我吧。” 他既不同意也不否认，只这样回答我。我当时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因为直到一个月后，我的记忆才开始慢慢回笼全部恢复。

　　记忆恢复的那一天，我听中枢抱怨了一个小时的周珏，又看周珏花了三个小时来讨好我。我当然是如他所愿惩罚了他，但我更在意的是他为什么要让中枢替我编织那一个漫长的梦。

　　“偷偷看了皎皎的日记。”
　　我的日记？我花了好一会才想起来：… 啊，那本日记。我写了想感受地球上的原住民曾经是如何生活的，还有因为新纪元的关系，现在连海洋也变得稀缺，我也想看看海洋和童话传说中的漂亮人鱼。

　　“你偷看我日记！” 我恼羞成怒推开身后的周珏，“那你干嘛中间忽然死掉！害我情绪那么大波动，你还是人……哦你是仿生人，你晚上睡得着吗！”

　　他笑着又拥上来，“因为我好喜欢皎皎。”
　　“死掉和你喜欢我有什么关系，别打岔……”

　　我其实知道周珏为什么那样，我在垃圾场捡到的他。把他捡回来光修好都花了一个月，又花了好几个月让他重新开口说话。那时他并不亲近我，也没有人类的感情。他计划离开这里继续前行。是我后来对他有了多余的心思，是我想要让他永远陪着我。是我改造了他的情感系统。我将我所有的感情投射给了他。

　　我常常想，人类是如此寂寞的生物。哪怕是人类整个族群有这么庞大的数量，依然抵挡不住人类奋力在浩瀚星海里去追寻其他有智生物，渴望与之交流。而我，我只是一个渺小又有私心的普通人。

　　我打造出独属于我的神明，和我共享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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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崩了 下一篇再好好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