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的香气》南山微尘

3、小泉

　　新来的同学叫小泉，是个皮肤雪白，眼睛大大的女孩子。
　　她和九九一般大，坐在前方的凳子上，却比九九高出一大截。
　　也纤瘦了一大圈。
　　九九仰头看着小泉绑在马尾辫上的两朵牵牛花，一朵粉红，一朵深紫，花瓣上带着早晨的露水消逝的痕迹，边缘卷翘，略微有些枯萎。
　　她想起小泉刚刚做自我介绍时的样子。
　　“我叫小泉，泉水的泉。希望和大家都能成为好朋友。”
　　小泉正伏在桌上记笔记，九九看着她微驼的脊背，心里想着：
　　“我能和她成为朋友吗？”
　　那堂英语课，九九没有专心听讲。

　　课间休息的时候，小朋友们都在院子里吵吵闹闹，九九继续窝在角落咬雪糕。
　　风扇吹翻着桌上摊开的课本，刷刷有声。九九抬起头，发现小泉正趴在桌上，似乎在睡觉。她没有吃雪糕，也没有出去玩，一缕发丝黏粘在脖子后方，发尖随风轻轻地摇晃。
　　怎么可以吹着风睡觉呢？外婆说过，这样会感冒的。
　　九九拿起放在一旁的防晒衣，小心地披在了小泉的背上。小泉似乎抖了抖肩膀，却没有醒。
　　时间还早，屋内只有她们两个人，其余的小朋友都在院中玩着角色扮演的游戏。
　　听上去，像是许仙和白娘子的故事。
　　不一会儿，王老师进到了客厅，坐在小泉身旁的位置。她用手摸了摸小泉的额头，小泉的肩膀又抖了两下。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九九看到小泉摇了摇头，慢慢坐直了身子。
　　“没有，就是有点儿困。”
　　“困了就趴一会儿，”王老师温柔地微笑，“你看，小九九还给你披了衣服。”
　　小泉回过头，视线正对叼着雪糕棍的九九。
　　她的眼睛亮亮的：“是你给我披的衣服吗？谢谢。”
　　九九点点头，有些脸红：
　　“我外婆说，在电扇底下睡觉会感冒的。”
　　小泉取下防晒衣，叠好还给她。
　　王老师摸了摸小泉的头发，对九九笑道：“我和小泉的哥哥是高中同学，都是姚老师的学生，以前还坐过同桌。”
　　高中？九九心想，真的好遥远啊。
　　王老师走后，小泉眨了眨眼睛：“你是姚奶奶的外孙女？你名字里的‘九’，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九吗？”
　　九九点头：“是的，因为我的生日是九月九日，所以叫九九。”
　　小泉笑了：“9是我的幸运数字。”
　　九九也笑了。
　　这也是她的幸运数字。

　　小泉问九九，问什么不去院子里玩。九九摸了摸鼻尖，低下头：“我不会玩许仙与白娘子的游戏。”
　　“就是《白蛇传》的故事，每年暑假电视上都会播的。”
　　“我没有看过《白蛇传》。”九九的声音有些低落。她想到家中的液晶电视，又宽又大，占据了一整面墙壁，其上却只能播放《新闻联播》和教育频道的相关内容。
　　小泉的表情有些惊讶，她挠了挠头：“那，我给你讲讲白娘子的故事？不过我也没有完全看懂，只能给你讲一点儿。”
　　于是，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九九知道了白娘子盗仙草、斗法海、水漫金山、被镇压在雷峰塔下的故事。
　　她很崇拜小泉：“你知道的可真多。”
　　小泉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待在家中也没意思，看了好多电视剧。我还看过《西游记》和《红楼梦》。”
　　九九一拍脑袋：“我知道！我外婆书架上有这两本书，可厚可厚了，里面的字都是竖着写的，好多我都不认识。”
　　小泉的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情：“听我哥说，你外婆是语文老师，你家的书一定很多吧。”
　　“是的，我外婆有一个大书架，里面全是书，很多都掉页了。她还会从里面选书让我背。”
　　“真的吗？她让你背过什么？”
　　九九想了想：“有的是我能读懂的书，比如《唐诗三百首》；有的是我读不懂的书，比如《老子》。”
　　“读不懂怎么背呢？”
　　“我外婆说，读一百遍，就会懂了，到时候自然就能背下来。”
　　小泉更羡慕了：“九九，你外婆真好。”
　　外婆很好，这是村里人经常和九九说起的。妈妈也说，外婆年轻时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后来到了乡里唯一的中学教书，带出了好多大学生。三年前外公去世，外婆本来有跟随妈妈到省城养老的打算，可正值乡中缺语文老师，她便毅然留在了此地。
　　九九不懂外婆为什么留下，她只是觉得，外婆要是对她不这么严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