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路》怨怨

3、第二章 莲华坠

　　有时候一步错，便是步步错。
　　一步莲华有种奇特的感触。这是无数修行的日月，产生的感触。突然在和苍相识之后，爆发。换一种说法，苍，就像触动了他某方面的灵感，整个世界的面目在一步莲华眼里经历了逐渐演变的缓慢过程后，有了迅速得让他颇有些难以接受的进展。
　　也不能说是错误。但却宁愿自己将之当成错误。一步莲华揉揉眉心，有点抓不准用词。如果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那是错的，就可以用坚定纯粹的佛心否定它，拒绝它。这一点，一步莲华不曾怀疑过自己。
　　然而他知道，这并非错，而是一种迷思，需要领悟与透彻，而非逃避。
　　不是错，仍然很危险。
　　善法天子也仿佛渐渐察觉到这种转变，皱眉次数见长。他与一步莲华不同，有些情绪是不愿意藏匿起来的。
　　于是乎，连带某个不怎么容易注意他人情绪状况的弦首，也在某日决定，找好友聊聊。

　　一步莲华站在苍平日常坐弹琴的地方，望着怒海波涛。
　　风动，水动，人未动。
　　怒海的颜色比一般海水深重，给人一种能够荡涤灵魂的洁净。
　　但是迷思，不能简简单单被洗去。

　　苍，为什么选择天波浩渺，不留在封云山？

　　最初，苍和一步莲华的相处，是静谧而默契的。或是苍奏琴，莲华听音，或是同观沧海，共话自然。绝少提及自身，对方，玄宗，万圣岩，或者魔界。
　　在这样危难当头的日子或许不可思议，可是彼此的默契确实越来越高，涉及的话题也越来越广泛。最终，不可避免的，会谈到彼此，谈到此时此刻此地此劫。
　　正因为了解愈多，一步莲华愈加发现，未知更多。
　　苍，所秉持的，究竟是怎样一种道法？
　　佛与道，分明有所不同，为何在苍身上会出现如许多佛意，甚至有时，苍所涉境界，竟是他自幼修佛以来不曾领会的高妙。
　　这样的人，又为何要留在道境玄宗，静静等待劫数临身。
　　以及，他时常闭目入定，所见所想，究竟到达哪一个世界，哪一重天。
　　一步莲华知道，自己的问题看似围绕着苍这一个体，却真实来自对于未知的一种迷惑。
　　最终，他想要问的，不仅没有答案，连问题也无法明晰。这才是问题所在，无问的解，从何可得？

　　苍为何独辟天波，因缘种种，一时不能尽说。明白一步莲华的本意不在问题本身，苍只是兴手拨弦，玄音袅袅，闻者清心。

　　异度魔界，好友了解多少？

　　苍的语调，似乎永远是慢条斯理，稳妥但并不沉重，不带感情。
　　一步莲华摇摇头：

　　吾不了解。异度魔界并非此世所存，不在四境之中。圣域前来协助，只因闻得玄宗有难。吾并未得知任何，有关异度魔界之事。

　　异度，魔界。

　　苍口中吐出的词，仿佛带有某种魔力，在瞬间令人身临其境。
　　至少一步莲华听来如此。

　　是你所预知的未来？

　　不。

　　苍奇怪地看了好友一眼：

　　吾所擅长的预测天机，无非是在观想未来的片断基础上推理而得。对异度魔界的认知，来自汝的同修，一莲托生。

　　一莲托生？

　　一步莲华觉得有些荒谬。常年在苦境行走、连万圣岩也疏于来往的同修，一直身在道境的苍，竟然认得。说不出具体的感觉，一步莲华保持沉默，等着苍继续。
　　可是苍没有继续。
　　他只是弹奏起一首每次一步莲华来都会听到的曲子。和怒海苍涛相和，会让他思考清晰的乐曲。

　　一曲尽，苍起身走到一步莲华身后。
　　肩上一沉，苍的声音贴得很近，近得让一步莲华感到些许惶恐：

　　好友，汝可曾想过殊途同归？

　　殊途，同归？
　　不是不可。然而，很少有人能在放弃再选择之后坚持，每一条道路都是艰辛的，并且……具有失败的可能性。

　　苍的存在突然变得很有蛊惑力，让一步莲华不由往前半步。必须远离，远离这个人。

　　怒海里可没有答案。

　　被吓一跳的一步莲华迅速回头，发尖略微晃动，却在瞬间愣住——刚才……唇上仿佛是擦过温润的……
　　苍呵呵笑起来，靠在好友肩上颤抖。不是有预谋的，但是可以预见的，意外^_^
　　很不错的意外呢～心里继续大笑，却在看见好友剧变的脸色时适时停止脸上的微笑。

　　眼前的苍，前所未有的接近，脸上的每一处线条完美展现，并且，组合成魔魅般的效果。
　　几乎是无意识的，一步莲华抬手。
　　这样的面容，这样的人，不碰触，太可惜了呢……

　　善法天子走出房门看到的，大约就是此时此刻，一步莲华手掌贴着苍的左脸，凑上去……
　　咳，其实只是用额头互相碰触了一下而已。不过……

　　一、步、莲、华！

　　……

　　苍爆笑倒在床上，抱起折叠得像团子的被子左右翻滚。翠山行无奈地看着他，等他稍微安分一些之后，上前帮忙拆卸复杂的头饰，打散编结的发辫。
　　苍很懒惰，又很有些怪癖，翠山行在知道的前提上尽量满足他的怪癖，但是不包括帮忙捉弄人。

　　弦首，汝这次太过分了！他是万圣岩的圣僧，不是新入玄宗的修道者。

　　小翠，如果关心他们的话，不妨让他们在这些日子轻松一下。

　　苍忽然转为严肃地说道：

　　开战的日子，不远了。

　　弦首是因为想让他们在危难来临前放松而不是顾着自己放松么（事实上，所有人都怀疑，弦首有不放松的时候么）？翠山行并不真的相信。当弦首唤他小翠的时候，八成是可真可假无法验证的话。无论目的为何，结果似乎很是糟糕。翠山行想起下午听到善法天子的怒吼就觉得，弦首这回，真的是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