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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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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腊月里的天是越发的显冷,上次的雪才断断续续的融成水儿,顺着房顶上的瓦片流下来,可还未淌尽,就又叫一股子寒气给冻成了冰溜子。
如水晶帘子似的挂在房檐上的冰溜子,仿佛也知晓今日的喜庆,柱身映了廊上的红绸灯笼,看起来就像染了浅淡的胭脂,瞧的叫人心里欢喜。
苏摩立于廊上,伸出食指拨弄着从红绸球子上垂下来的流苏,笑着对身旁随侍的弥月说:“布置的还真喜气呢,是不是。”
弥月撇了撇嘴,没答话,只是不屑的瞪了眼挂在夜荷轩的红绸。
“怎的又不高兴了?”
“哼,那些人只顾的挂这些劳什子的红布条子,还把主子给吵醒了,这算哪门子的下人。”弥月赌气的撅起嘴,脸颊不知是愤愤不平还是被寒天冻的有些微红起来。
苏摩低头笑了出来,食指点在弥月眉心上,“你啊,在过四五天就又长一岁,怎么还这般小孩子心气。”
弥月揉着被点的额头,不满的说:“她们也不过只是下人而已,凭什么欺负到小姐头上来,我就是看的不过。”
“没成想,我们弥月还是个侠义脾气,让你待这里受她们的白眼,倒真是委屈你了。”
“才不会。”
“那个……我是说……我没觉服侍小姐会委屈。”弥月大声说完“才不会”后,想来也觉得自己逾矩了,有些扭捏的低头补充道。
苏摩看着眼前有些害羞的男孩儿,想起了那只总是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小猫,笑着抚上他低垂着的头顶。掌心下,柔软的发丝穿梭在指缝间,一股疼爱弥散开来。“如果在这里会让弥月觉得辛苦的话,我可以另外给你置备房产住在外面的。”
弥月愣了下,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回道:“不用的,小姐不必为弥月操心。弥月以后一定好好和府里的人相处,再也不让小姐为难了。”
“我并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只是……”苏摩看着做错事般惶惶不安的弥月,咽回了要说的改了话题。“算了,你先忙去吧。今天是秦暮青的生辰,府里上下人手不够,你也到厨房帮着准备吧,一会儿我也去。”
弥月长舒了口气,点头。“是。”
***
“千月,今儿的寿宴都准备齐全了吗?”对镜收拾妆容的秦暮青问了句。
“回公子,全都准备好了。”千月帮秦暮青绾发的手为停,认认真真的回道。
秦暮青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着镜中千月的身影笑道:“千月办事总叫我放心。”
千月将手中牛角梳子方回妆台,换了个玛瑙镶嵌而成的簪子谦逊一笑。“还不是承蒙太尊跟公子不嫌弃信得过。”
“你啊,还是那么的嘴甜,若是墨色有你一半的稳重,我也不会这么头疼了。”
千月笑道:“那岂不是失了许多的乐趣。”
“那倒也是。”
“公子,好了。”千月后退一步,拿了另一面镜子,恭敬的举着叫秦暮青看清发式。
秦暮青对着棱花镜子左右照了照,最后转头对举镜而立的千月笑道:“千月的手也真是越发的巧了,只怕连宫里的绾发役都没这么细的手艺。”
“公子又说笑了。”千月从屏风上取下外袍替秦暮青穿上,半跪着舒展衣裳下摆。
“对了,绣问斋送过来的衣裳都给苏摩送去了吧。”
千月仰面笑道:“回公子,都送去了,连着藏珍阁定做的几件首饰也一并送了过去。您要不放心,一会儿我就过去看看,只是……公子您可别怪我先瞧去了妻主大人的俊俏模样。”
最后那一句,明显的就是在调侃秦暮青,可秦暮青却没说什么,只是脸颊一红,啐道:“好你个奴才,净说些不知羞的话,看我以后不把你许进破落户。”
千月低头摆弄着衣角,偷笑道:“公子您哪儿有那份狠心。”
“你啊,怎的也学起墨色那般没大没小起来。”秦暮青摇了摇头,可唇角却往上扬了扬。
***
晚上的寿宴宾主皆欢,席间多是与秦暮青生意来往的朋友,所以大多苏摩都不识得,不过这也倒无妨。
一场欢歌散去,客人三三两两告辞,等终于送走了最后几个朋友,秦暮青才捶着自己肩膀回了园子。
等千月推开门扇后,秦暮青瞪大眼睛,有些错愕的盯着桌上一白色的东西。“这是什么?怎么摆这儿了。”
“听说是叫蛋糕,是妻主大人送过来了,听说是做了一上午才弄出来的。”千月拿帕子掩着唇笑了起来。
“她……她送来的?”
“嗯。听厨房的下人说,是妻主大人亲自做的,可费了好一番的功夫呢。”说着凑到蛋糕前赞叹道:“做的倒真精致,还在这上面写了字呢。”被他一说,秦暮青也挨了过去,细细的打量这个苏摩亲手做的蛋糕。
这只是个单层的蛋糕,可上面却被苏摩心思纤巧的装点出不同的韵味。一所白墙红瓦的房子不高的伫立其上,旁边有个堆的粉嫩嫩的雪人儿,装饰用的松树间,蜿蜒着的小路曲径通幽,铺成小路的细碎鹅卵石,被一层薄雪盖的若隐若现。
而千月说的字,就是上面最显眼处“生辰快乐”四个红红的大字。秦暮青久久的看着那四个字,忽然眼眶被那红字惹的泛了水色,差点没掉下泪来。
“对了,妻主大人还有交代呢。”千月走到旁边,将几个雕花的红色小蜡烛差在了蛋糕上,然后取了桌上灯的罩子,将蜡烛一一点燃。
“妻主大人说,公子可以对着这蜡烛许愿,然后将它们一口气都吹灭,然后许的愿望就能实现了。”千月将秦暮青拉到桌边,将苏摩说的话转述出来,然后催促道:“妻主大人也许来试试,看看灵是不灵。”
“她……”秦暮青看起来有些恍惚,双唇翕动,终没说出其他。只是在千月的注视下,双手交握置于胸前,认认真真的在心中许愿,最后长吸一口气,对着满目摇曳火花的红烛,吹了出去。
***
第二日,方才鸡叫头遍,秦暮青便以早早的唤起千月为他梳妆打扮,他准备着去夜荷轩见见苏摩,为了昨夜的蛋糕,也为了验证他许的那个愿。
可等他到的时候,苏摩已经不见踪影,连随侍的弥月都不知其去向。秦暮青沮丧的回了自己院子,拔下了头上与苏摩同款发簪的钗子。
“平日妻主并不乱跑他出,想来既不在府内就该是去了那安白楼了。”千月从秦暮青手中抽过钗子,替秦暮青重新簪于发上。
“算了,不去了。”
“怎的今日公子这般的没有耐心,心情若不好的话,也就别去店铺查看了,省的添堵。”千月作势要潜下人去置备早饭,却被秦暮青拦下。
“总吃府里的饭食有些生厌了,不如我们去安白楼尝尝手艺。”说完,起身迈出门槛。
身后的千月偷偷一笑,赶忙跟了上去。
可出乎意料,安白楼竟然没有苏摩的身影,而水封楼主也说今日并未见她的身影,不但如此,就连刊书局的云岚也因年贡的事儿没来。
这可真是摸不透了,平日活动圈子就这么丁点地方的苏摩,还能上哪儿呢。
***
千秋坊 酒窖
浓重的酒气在地下的窖内弥散着,窖内桌上,豆大的烛火烧着捻的细长的灯芯,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昏暗的光线把一切照的朦胧而不真切,也因为烛火的亮,而将暗的映衬的更黑。在这片昏黄中,一袭白衣的苏摩显得尤为刺眼。
打昨晚散席后她就来到了千秋坊,掏出身上所有银两并且一股脑的给了这里的掌柜后,就一头扎进了这黑不溜秋的酒窖内。
从昨天到现在,她自己都不记得喝过多少了,只是醉了就睡,睡醒了继续喝,醉生梦死的如同扶不上墙的烂泥巴。
不知几时,酒窖的栅门被推了开,卷带着白色寒气进来的是千秋坊的老板,以及身后跟来的少年。
“这不,苏小姐就在这儿呢。”千秋坊的老板对身后的少年说着指了指趴在唯一一张桌上的白衣女子苏摩。
苏摩周围散乱的滚落着许多空酒坛子,怀中仍还揽着未喝完的千秋岁,倾斜的坛口如没关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的流淌出醇香的酒液,使得空气流通不畅的窖内充斥着很混杂的酒味。
她一侧的脸颊贴着桌面,未束好的几缕发丝略显凌乱的耷拉在脸上,眉头更是紧紧的纠结在一起,叫人一看就知其睡的并不安稳。
“苏小姐也是可怜人,每年这个时候都钻进这酒窖喝的烂醉,问什么也不说,第二天酒醒了,又跟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回去。唉……”说完,千秋坊的老板长长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每年都是?!!”
“嗯。”老板点了点头,无奈的说:“刚开始的时候云局长还来劝着,可没用。这孩子心里定是苦的很呐……”
跟来的少年微诧的眼神又重新投到了落魄不堪的苏摩身上,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少年的视线,苏摩睫羽颤了颤,竟然睁开眼对上了少年的视线。
“……爸……爸?”
少年见苏摩转醒过来,赶忙上前扶她。“苏小姐,你怎么样?好痛……”少年扶住苏摩的手腕,猛然被她死命捉住,不由倒吸口气呼痛。
“苏小姐……苏小姐,你捏的宁汐好痛。”
“爸爸……爸爸……”苏摩的眼神迷离却灼热的烫人,她松开紧攥着宁汐的手,转而张开双臂死命的抱住他的腰,一头扎进宁汐的怀中长长舒了口气。
宁汐脸颊为这突如其来的一抱胀的滚烫,失了钳制的双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半抬在空中,手足无措的望向一旁的老板求助。
千秋坊的老板也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掰着苏摩的手说:“苏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快送开,快松开,你认错人了。松开……”
“不要,不要,我不要。”苏摩埋头在宁汐怀中喊了起来,头不停的摇着,“爸爸不要离开小苏,爸爸不要死,爸爸。”
“小苏以后会乖乖的,也会跟妈妈说不继承家族,小苏只希望爸爸能留在小苏身边……不要死,爸爸不要再死了……不要……”
苏摩一个劲儿的摇头,眼泪滑下来,滴在宁汐白色的衣衫上,濡湿了一大片。宁汐一时也被吓的呆怔住了。
“爸爸……”
苏摩匐在宁汐怀中,颤抖的身体在一声声喃呢中终于平静下来,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只是抱着宁汐的双臂仍不肯松开分毫。
“爸爸?”宁汐失神的吐出苏摩口中不断呼喊的两个陌生字,无措的双手也不知什么时候一下下的轻拍起苏摩的背。
“哦。好像苏小姐一直都是称呼她父亲为爸爸的。”千秋坊的老板恍然,“唉,这孩子也是的,到了这天就跑来,喝醉了就哭边哭边一个劲儿的喊爸爸,说什么不要死之类的。我猜或许今天是她父亲的忌日也不一定。”
“忌日?今天不是她生辰的吗?”
“生辰?可这样子也不像啊,谁家生辰一头扎进黑窟窿似的酒窖喝到烂醉。”千秋坊的老板诧异的瞪大了她那双凤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宁汐。
宁汐点了点头,说:“苏小姐最好的朋友云岚局长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