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七兮客

39、花烛夜

　　躺在红绫帐中，锦被里熏的合欢香，只感觉迷迷蒙蒙坠入云端。
　　耳边突隐隐约约传来《秋日叙》的笛音，如泣如诉，我诧异：这宫廷乐师还负责洞房配背景乐的？
　　我惊奇的望着霍去病，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黑，刚要开口问，却被他狠狠吻住，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在他掌下一下快过一下。
　　“不许听。”他呼吸粗重，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说完又低头吻上我的心房。
　　他又冲了进来，带着惊心动魄的力量，如同驰骋沙场，金戈铁马，伴着那笛音，战火纷飞，硝烟号角，铁蹄喊杀……汹涌而至，直至将我彻底吞没。
　　李陵啊李陵，你的笛子早不吹晚不吹，为何洞房花烛之夜吹，你可知道这《秋日叙》如同战鼓一样激起霍去病的熊熊斗志，这一夜我是大汗淋漓，如同被车碾过，浑身酸痛。
　　直至快要黎明破晓，我方靠在他的胸口沉沉睡去。
　　睁眼是天已经大亮，我急急忙忙起身，却被他拉回。
　　“新妇第一日要去给拜会夫家的公婆和家人。”我道。
　　“那是民妇，你是公主不需要如此。”他说着便欺身压过来，我感到他墨黑的含笑的眼里的意思，忙说道：“你说过，不动我了……”
　　他呼吸粗重，声音也有些暗哑紧绷，“我不动你，实在是……想你太久了……你身上可还疼？”
　　我的脸越发滚烫，将脸蒙在锦被中，只感觉背后一阵刺痒传来，他一夜过后冒出的胡渣扫过我的背，我不禁起了阵战栗。
　　“不要，不要了……”我气息飘乎不定。
　　门外传来脚步声，想是来服侍我们起床的宫人。
　　霍去病用力重重抱了我，这才放开，下榻开门。
　　宫人陆续进来，服侍新人起身穿衣。
　　我起身拿起宫人为他准备的衣袍，对霍去病道，“今日就由本宫为将军穿衣吧。”
　　他唇角牵笑，眼里有纵容和宠溺，难得放低身段一回，大大方方地展开手臂，道：“好，夫人为尊，悉听尊便。”
　　今日要进宫面见皇上，需要峨冠博带，展现汉家威仪，我接过宫人呈给我的腰带欲给他系上，却反复不得法，在他腰间琢磨了多时，不知这腰带怎么穿理得当。就感到霍去病的手慢慢绕过我的腰，又俯上了我的背。
　　“别动，”我扒拉开他的手，说道：“还没好呢……有人。”
　　就听霍去病低声笑着在我耳边耳语：“每日就由夫人帮我更衣，也让我多一刻感受温香软玉也好——不过，你今日裙裾的衣领可得高一些。”
　　我看他笑得十分不怀好意，不由得心中一惊，宫人拿来白玉鉴，那耳后颈间红痕青淤触目惊心。我气急败坏对霍去病道：“你看你做的好事——”
　　话没说完，下巴已经被他抬起，轻轻在我唇上啄一口，继而在我颈部肆无忌惮地审查扫视后，笑盈盈地小声到：“我倒觉得颇赏心悦目，如同梅花朵朵，就是不太对称，今晚这边再咬一处。”
　　旁边的宫人忍不住憋笑。
　　我气急：“霍去病，你……我才不要。”说了又脸红。我急急忙忙说道：“这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他但笑不语，已经被伺候好更衣的他就在一旁托腮望着我，我被他看得红霞翻飞，偏偏他还是不收回那大剌剌的目光，我小声道：“你去早膳吧，我随后到。”
　　他笑道：“跟你一道。新婚燕尔哪能抛下夫人自己去早膳的。”
　　说罢又津津有味的看着宫人为我更衣梳妆。
　　宫人帮我打上厚厚的粉，方能遮住一些些痕迹，霍去病又帮我挑了已经衣领高一些的大红盘金凤纹锦袍，勉强遮住那斑斑红痕。
　　待入了宫中已至近午时，车至未央宫司马门便停，霍去病携着我的手一同穿过长长的宫道。我仿佛回到了十一岁刚入宫的那时候。——那一年这宫道旁的石榴花开得正艳，天也蓝得出奇。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霍去病歪着头看我。
　　“我从李家来到未央宫已经四年多，离开这未央宫已经快是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许久没有见皇上，心里有些慌张。”我第一次在入殿前犹豫。“这一年我被他去了公主封号，又逐出长安，你我的婚事作废，而后我在阳陵——直到你找到我，如今又回到这儿。去病，我……还是不进去了。”
　　他墨黑的眼睛看着我，嘴边一丝笑意若隐若现：“天不怕地不怕的蔷儿嫁人后胆子变小了吗？他是你的父皇，无论以往有什么的误会，总是要解开心结的——何况，还有我。”他双手扶着我的肩膀，不顾旁边不时有路过的臣子朝工侧目——他平日与他人不苟言笑，沉默寡言，如今在众目睽睽下却柔情如斯，毫无忌讳。
　　他告诉我，他这次经过平阳找到了他的生父——霍仲儒，虽然未曾养育他一天，但他还是尽力孝道。
　　他说：“其实直到来到平阳，我在着人请我生父来我的客舍之前还是犹豫的，然而想起了蔷儿劝告我的话，我才决心与他相认。你跟我说过，众生皆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爱别离苦，原谅意味着放下，是放过自己。我当时想起你的话，选择原谅了他，与他相认，并为他添置了田舍和奴婢。蔷儿，现在你也要学着原谅皇上，陛下定是有他的苦衷。”
　　我看着他，轻轻点点头。
　　“听说你带了你同父异母的弟弟来长安？”我问道。
　　“是，”他笑道，“这几日太忙碌，未曾给你介绍，他现在是我的郎中官。其实你们见过面，昨日婚礼上在我身旁的那位就是，只可惜你被盖头蒙了脸，没有看到。”
　　“哦，”我点头道，“他就是霍光。”
　　“你如何知道他的名字？”霍去病惊异道。
　　我只得打马虎眼道：“听下人们谈起过。”
　　霍光，汉武帝后期重要的权臣，四大托孤大臣之一，史上能废掉皇帝的大臣，麒麟阁十一功臣之首，汉昭帝的外祖父，汉宣帝霍皇后的父亲，大名鼎鼎的权臣、能臣，舍他其谁。
　　因是家宴，刘彻和卫皇后在椒房殿与我们会面，看得出皇上今日心情颇好，他打量了我们二人好一会，笑说这是民间女儿女婿回门。而后又看了霍去病半日，笑道：“笑遂颜开，喜不自禁，霍去病，你小子终于得偿所愿了！”
　　霍去病只是笑而不语。
　　“朕赐给你牡丹府你不要，赐你宫女美婢你不要。河西之战回来这半年，你是作天作地，先是大病又是颓废。跟朕说不要赏赐，朕知道你心里其实是惦记着朕的宝贝。是不是？”
　　我听了心中不免少许诧异，也不知这两人的哑谜是何意。
　　卫皇后笑道：“正是如此，终于看到去病展颜。素不知你这霍大将军心中不痛快，有多少人坐如针毡。看来，心病还需心药医。”
　　我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就听刘彻默了半日道：“蔷儿清减了。”
　　他未称呼我昭安，我默然，答：“多谢皇上关心，儿臣自觉这几日倒是丰腴了些。”
　　刘彻黯然道：“蔷儿受苦了。这一年你心中可曾怨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