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七兮客

3、霍去病

　　他凝视着我有几分钟，我梨花带雨地对视，看他的眼中流露出怜爱之意，我知道我成功了一半。
　　古来皇帝子女多，单凭一个公主之位不能确保我平安无虞，必须有帝王的护佑才能保证我的汉代宫廷生活顺遂。
　　刘彻将我放稳在地上，道：“这些年，让你们受苦了。朕其实早就想接你们入宫，只是……”
　　我含泪低头道：“儿臣知道。”
　　刘彻看着我道，“你长得和你母亲很像。”看我不语，又说“当时朕刚登基不久，陈皇后善妒，朕想着把你母亲放在外面似乎要安全些，不曾想还是没保护好她……”沉默了一会，他突然抬起头问：“你母亲有留给你什么信物没有？”
　　我将母亲给我的玉佩交给他。
　　看出来他是百感交集，对我说道，“这是朕的九龙玉佩，当初交与你母亲做信物，没想到再次相见已经是天人两隔。”他又感慨了一会，环顾四周，看到案上放着的《九章算术》问“这是你看的？”
　　我答正是。
　　刘彻拿起书来，看了一会，问了我几个我看来很简单的算术问题，竟正视着我，眼中充满不可思议的眼神，道：“当初你母亲刚有孕时，她和朕说过，此胎若是男则交由我抚养，若是女她便当男孩养，直到我登基后。现在看来果真如此。一个女子精通算学，也是及其少有。”
　　我说我只是兴趣使然，何况算学好，可以在农业、军事、建筑各方面领域有所应用。他听了很高兴，临走时又赏赐了我很多金银珠宝，我很喜欢。
　　当天夜里，久违的脑电波连线终于接通了，整个实验室炸开了锅，在他们看来单是看过汉武帝、卫子夫本尊已经是非常牛叉的一件事情了。何况我还和他们相谈甚欢。
　　据说全院的女生都在讨论刘彻的相貌，因为我正好将他的面部特写刻在脑海里，相当于共享给了大家，大家得出一致结论：你这个皇帝爸爸太有魅力了！难怪是千古一帝，果真人格魅力极大。
　　他们不知道的是，我每一步都走的战战兢兢，伴君如伴虎，比如和刘彻见面，我知他自视极高，他的弱点只能他自己来说，别人附和不得；再比如我只能扮可怜的失散多年的女儿，以激发他的自责和保护欲，而不是谴责他的渣男行为。这个狮子座，要充足的面子，吃软不吃硬。
　　帝王之心难测，就连我已经入宫，这些年来他也一直暗中派人盯梢保护，他还是要看我的母亲有没有给我信物以此来证明身份，知道我懂算学后格外高兴是因为我的才能或许有一天可以利用。古来皇宫女子只知道色衰而爱弛，却不知道如何使自己做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对于刘彻这样的帝王更是如此。
　　自此，我便开始了我的汉宫生活。

　　开始的第一年还算悠闲，我每日和卫皇后请安，和卫长公主逗猫玩鸟，和姐妹们评估胭脂水粉，日子相当惬意。到了第二年，我的皇帝老爹似乎对我的数学天赋很感兴趣，特特地请了算学师傅教我。可是对于我来说，要一个两千多年前的人教授我科学简直是奇耻大辱，所以我直接点拨了师傅一两句数学定理，让他回去慢慢想。结果第二日，那师傅就再也不肯来教了，上奏皇上，说我天赋异禀，所知算学知识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不敢班门弄斧。
　　皇上比较谨慎，他觉得考我一考以探探我的学术水平，便要两个文官打扮的人问了我几个大约是他们认为最复杂的问题，我一听乐了，这不就是几何运算吗，毕竟他们现在最高的数学知识点也就是停留在盈不足术和勾股定理等等。我须臾之间报出答案，怕他们不相信又在竹简上又仔细解说给他们听。毕竟他们很多定理不了解，我需要解释。
　　皇上听说后当天便来找我，和我说过些日子上林苑骑射，需要上好的□□，但现在的□□设计似有瑕疵，问我有没有兴趣参与改进□□设计的研究中来。
　　当然有兴趣啊，每天就是和皇后长公主吹牛逼的日子淡出个鸟来。我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
　　应了下来以后，我才发现高兴的太早了。其实就当时的科技而言，这样的□□已经是相当可以了，毕竟汉代是铜铁兵器更替的时代，随着技术的成熟，铁制武器会迅速的取代了青铜武器。不过，在当下，青铜镞还是主角。用铜来制作镞体积重量大，无法远射。
　　我理清了思路，又费了好几天的灯油，冥思苦想，前两日在床上昏昏欲睡，后几日废寝忘食，在我那帮学者团队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制作出了我设计的□□图。
　　我不知道我设计的会不会让皇上满意，毕竟我的学者朋友们没有精确找出改良古代制作□□方法，他们是这样说的：“诸葛连弩要比他们这个先进几十倍，让刘彻提前获取三国的科技成果。”给我展示的是诸葛连弩的草图和原理，并要我利用几天时间记忆、理解、绘制出来。
　　诸葛连弩，就是诸葛亮发明的一种连弩，一次能发射十支箭，火力很强。
　　我问教授，这样的草图能够做出来吗，教授说应该能行，他们连夜请一个曾经制作出来的老师傅仿制一个给我看。
　　我说不必了，等你们连夜赶制出来，汉武帝都快进入晚年准备巫蛊之祸了。
　　管他呢，硬着头皮上。
　　我按照团队里教我的一步步讲给我的皇帝老爹刘彻听，看得出来，他思路活跃，极其聪明，但还是没太明白。
　　他自然没太明白，因为我也不太明白。
　　但他心情很好，连声道好，觉得这个连弩简直是个神物，若造出来不同凡响，应用于战场定是如虎添翼。
　　我就知道什么上林苑骑射是幌子，他满脑子是打匈奴。
　　他要我带着这份草图，到宣室殿去。
　　宣室殿是未央宫的正堂，是皇帝日常起居办公的地方，从来女眷是不得入内。见我犹犹豫豫的，刘彻大手一挥，道：“有才能者不必拘泥于细微末节，朕的皇女有谁敢窥牖！”走了两步，回头看看我，对旁边的公公道，道：“取一件合适的官服给公主换上，还是着男子装束罢。”
　　侍女们急忙帮我换上官服，发饰取掉，如同男子一样梳成发髻。
　　小采左看看右看看我，道：“公主怎么男子装束反而更好看了呢。”
　　我“噗呲”笑出来，小姑娘嘴真甜。
　　嬷嬷也纷纷道好看，我在铜镜里一看，我本来皮肤白皙，眼睛很大，头发极黑，男子装束的我倒是有些清新淡雅英姿飒爽的味道。我拿起草图，又略微加了点说明，便快步往宣室殿去了：不就是做个presentation么，谁不会呢。
　　两个小太监领路，一直带我到宣室殿去。在门口通报了声，转身道：“公主请。”
　　我进入殿中，才发现不是正殿，而是一处暖阁，皇帝老爹正端坐在正中，见我进来，道：“蔷儿，来得正好，给大家讲讲你这连弩的原理。”
　　我才发现这屋子里还有好几个人，黑压压的都是武将装备，看到我竟然一个个面面相觑，接着都低下头。
　　皇帝老爹刘彻道：“朕这女儿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她有奇才，今日带了宝贝的图纸来，你们一个个低着头怎么看？”他们才一个个抬起头来。
　　我扫去一眼，这是一帮青年将领，年岁都不大，只有一个年纪大的，是李陵的祖父——李广。心里对受众群体做了评估，便讲了起来。
　　看得出诸位将领都是很认真听，但原理复杂，很是绕口，我估计大家也没听明白。果真结束后，没有一个人讲话。
　　皇上发话了：“此器如何，大家畅所欲言啊。”
　　“好！”只有一个人说好，我一看是李广。
　　皇上问：“好在何处？”
　　李广说：“连发十箭，如何不好。”
　　众人纷纷点头。
　　皇上问：“那你让你用它来打匈奴，可行？”
　　李广不置可否。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在下请教公主，不知这连弩射程是多远？重量又是多少？是否可以单兵操作？”
　　三连问，句句问在点子上。
　　我一看那声音出自坐在角落里一个年轻人，看不起面庞，只看到一双眼如星月，明亮至极。这个人在刚刚我解说的过程中也是听得最认真，果然问的问题也最为尖刻。
　　他此问一出，四下安静下来，皇上也看向我。
　　我淡定答道：“此连弩有几个特点，其一火力很强，一次可发射十支箭，但射程不够远，力度不太强，若箭头配上毒，效果会更好；其二可以瞄准目标等到需要时再发射，有利于捕捉射击时机，命中率比弓高；其三它的体积、重量较大，单兵目前无法使用。”
　　那人又道：“我们现在打匈奴已经抛弃了车战法，而是以骑兵闪击为主，想要突破匈奴防线，定是要轻装简从长途奔袭，此物虽精巧，但射程近、体积重量大，不适用于战场。”顿了顿，又说道，“估计用作民家防具尚可。”
　　我心中大怒，一时间又找不到回驳的语言，因为听起来他说的正是这连弩的致命伤，我画设计图的时候也在嘀咕着这么大的物件果真上了战场，至少需要两三个士兵操作，只怕耽误了战事。现在被他一针见血的说了出来，心里着实恼怒。但脸上强自镇定，反而微笑道：“这位大人有没有听说过，科技是发展的第一动力，对，和匈奴相比，我们的优势是人多、战术先进、装备精良，其中兵器和装备也是最大的优势，为什么我们不发展我们的优势去攻克敌人的短板呢？”
　　这人没有说话，皇上点头道：“我儿此言不虚，但去病说的也有道理，昭安是否有办法改进你的机械？”
　　“去病？霍去病……”我心里一阵翻江倒海，霍去病可是闪电战的鼻祖，战神啊。
　　我立马就怂了，可不能拿我这玩意拖累了一代战神的后腿啊。
　　我嘴巴有点哆嗦：“霍霍……或许我们考虑一下别的方法也不是不行。”
　　刘彻冷眼朝我看了一眼，似乎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
　　我道：“我需要能工巧匠制作出来，需要铁器，还需要懂兵器的人和我一步步调试才可。”分担压力，分解目标，不能把担子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
　　刘彻道：“立即安排宫中巧匠按照图纸先行制造，你负责改进此器，务必半个月之内造出来一个适用于战场的连弩。至于需要懂兵器的人——”
　　一个声音道：“臣愿意配合公主殿下调试连弩。”我抬头，说话的正是霍去病。
　　那霍去病走近了，我才发现他身材英挺，面孔英武，剑眉入鬓，朗朗英姿真是好看的紧。
　　再好看也没有用，骚年，你刚刚成功地激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