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七兮客

28、惊恐

　　众人笑起来，椒房殿里充满了欢乐的空气，那笑声却让我无地自容。
　　然后卫皇后就和诸位嫔妃讨论起我的结笄礼等事宜，我才知道这古人的结笄礼是和定婚有关的，所以这个礼也叫“婚冠礼”，这里面流程很复杂，除了比如“结发”、“许嫁”、
　　“冠缨”等风俗，更多了皇家的仪式，比如皇上要宣召驸马，而后设宴，纳彩，宣系等等等等，那流程庞杂繁琐，我还没听完，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只见那霍去病确端端正正坐着，凝神静听，不时还提出一两个针对细节的提问。除了讨论战事，我真是没看过他如此聚精会神。
　　我觉得很是难堪害羞，刚想告退。他似是不经意地按住我的手，对卫皇后说道：“这婚冠礼就请皇后娘娘给外甥做主，只是去病还有一个想法。”
　　众人静听。
　　只听他说道：“去病建议将昭安公主结笄礼提前至二月。”
　　我诧异地抬起头，霍去病你你你就这么等不及么。
　　就听他说道：“昭安生辰在五月，但明年开春恐是战事紧，去病自是要去战场的，战事变幻莫测，不知道五月是否能及时赶回，今日得知娘娘们都在此商议此事，去病故特意赶过来，请准许去病将公主结笄礼提前至二月举行！”
　　说得振振有词，又合情合理，大义凛然。
　　阳石用手戳戳我，对我笑。我甚是无语。
　　就听卫皇后道：“去病所言甚是，战事自是要紧，何况二月春暖花开，气候宜人，也是好节气。”说罢，就要求太史令在二月寻处黄道吉日作为我的结笄之日。
　　我觉得他们就是欺负我这没娘的孩子，没一个问我意见的。
　　我一声不吭地出了椒房殿，那霍去病还在殿里和卫皇后等商量着定婚事宜等繁文缛节。他平日性情乖张、性格暴烈，今日倒是不厌其烦，认真聆听。而一众嫔妃们似乎也对这个年轻有为的霍将军的婚事充满了姨母般的热衷——卫皇后本来就是他嫡亲姨母。
　　百无聊赖下，我来到了御花园，本想看看这雪后的御花园美景，不想遇到了我最不想遇到的人——刘陵。
　　刘陵身着水波红色蚕服，头戴七宝冠花金簪，摇曳生姿向我走来。
　　我看看身后，已经无路可躲，只得迎上去。
　　“昭安公主殿下，许久未见。”刘陵婀娜多姿地曲了身子行礼。
　　我点头以示还礼。
　　刘陵道：“前几日听闻殿下身体欠安，今日天寒地冻却看到昭安公主来逛园子，想是身体大好了。”
　　我点头：“多谢郡主惦记，已经大好了。”
　　刘陵道：“听闻殿下身体抱恙，刘陵甚是担心，几次托人到宫里想见上公主一面，都不得见，也不知道是信没传到，还是公主没看到。一直杳无音讯的。”
　　我不予回应，转身准备离开。
　　“公主如此，知道的人晓得公主身体欠安，不知道的以为公主进宫后眼光甚高，不把母家人当回事呢。”她又道。
　　她言语刻薄刁钻，我本不欲理睬，想了一想后还是挺住脚步正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和我的母亲以及和我一样，都很美，但她的这双美目却掺杂了太多的欲望在其中。
　　我凝视着她，道：“你一直找人传信给我，所为何事？”
　　“不过是日常问候罢了。”
　　“既然是日常问候，今日问候也问候了，那本宫就先回告退了。”我转身要离去。
　　“等等，”她上前一步，道：“好，公主聪明人，我也就如实相告了，刘陵想知道一些军中事宜。听闻妹妹对算学十分精进，所涉及到的范围甚广。甚至皇上也时常宣你如殿，妹妹对军中事宜应该所知甚多吧，刘陵愿意详听一二。”
　　“军中事宜？”
　　“正是。”她答，“比如如今驻守长安的兵士多少，皇上可调动的羽林军有多少，他们是哪些人负责，若直达宫中需多久。我还想知道皇上的日常起居。”
　　我厉声喝住她：“刘陵，本宫不知晓你和令尊在盘弄些什么，图谋些什么，本宫也不想知晓，你口口声声道你和本宫是姨表姐妹，那好，今日就给你指一条明路，不要说本宫没有帮过你。”
　　“第一，你立即离开长安，不要再回来。第二，速回淮南告知你的父亲淮南王刘安和你的兄长，不要做任何妄想，我不知道你们谋划什么，但可以明确的一点是，如今大汉国力鼎盛，皇上乃千古明君，你们是不可能成事的。第三，淮南是富庶之地，素闻淮南王有才能且年长，皇上对淮南王颇有尊敬，一直礼遇有加，之前你们犯了事，若皇上不看往日的情分，怎么可能只是削了淮南两个县就罢了的。所以不要考验皇上的耐心，挑战朝廷的底线，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一口气说完，李陵睁大眼睛看着我，眼中满是惊讶和恐惧。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谁告诉你的这些。”她要抓住我的手，我一挥袖将她挡开。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急急忙忙道，“趁着皇上还不知道，及时收手为好，莫要一错再错！”
　　刘陵眼光一变，眼露凶光看着我，一把拽住我，挡住我的去路。
　　“昭安公主，你真是大义凌然啊。母家人有难在前，你倒是大义灭亲呢。”
　　她步步莲华，紧逼着我，我退一步，她往前进一步。
　　我只见那红艳的唇带着冷笑，道：
　　“你真以为你是公主？令堂有没有告诉你的亲生父亲——”
　　一只大手将她毫不客气地挡开。
　　“刘陵郡主，这是宫里，请自重！”霍去病将我拽过去，护在身后，那姿势就如同母狼护着小狼。“否则休怪霍某不客气。”
　　刘陵悻悻然看看霍去病，很快嘴角一丝冷笑，乌发上的金簪轻轻晃动，她高傲的转身离去，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不甘心，她和她的父亲兄长一样不甘心，他们可知道他们筹划的是任何皇帝都不容许的，是最大逆不道的，灭九族的罪——谋反。
　　我们看着她走远，不知是这天寒地冻还是被刘陵所惊吓，我的牙齿“咯吱”打颤，身体止不住的抖动。霍去病紧紧地搂住我，不住轻声道：“蔷儿，不要害怕，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我紧紧用手抱住他，他的体温给我了温暖，此刻他就像一座坚实的山让我感到踏实。
　　他将我抱进寝宫，烤着炭火，倚偎着他，我才感觉缓了下来。
　　“究竟什么事，你如何认识她的。”许久之后，霍去病才开口。
　　我在塌上半躺，手中玩着他的头发，将他的头发卷起，放开。
　　“这故事说起来比较长，”我说，“据她所说，她可能是我的姨表姐妹。”
　　我把我的母亲怎么被皇上看中，怎么离宫，怎么被周家所追逐说了一遍，刘陵怎么和我认亲细细说了一遍。霍去病听得眉头越皱越紧。
　　“听着，蔷儿，”他看着我的眼睛道，“你定然不要和刘陵再接触了，皇上本来就忌惮淮南王，何况她和你究竟是不是姨表亲还存疑——不是说看一个镯子就可以确定的。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心怀鬼胎，只有离他们远远地，方能确保自己无虞。”
　　我点点头。
　　“话再退一万步说，如果你真是周家后人，周家是望族，女儿和圣上诞了龙女应该是家族荣耀，他们不以为荣，反而将你们逐出去，这是非常不合情理的事情，他们难道就不怕皇上责罚？”
　　我承认他说的极是。
　　他将我的手放在他的掌中，我摸着他虎口的茧，说道：“霍去病，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公主，而是一个庶民，你会怎么办？”
　　我想起刘陵今日离去前的那半句话：“你真以为你是公主？令堂有没有告诉你的亲生父亲——”
　　霍去病像看傻子似的看我，口中道，“我巴不得你是庶民，若你是庶民，哪里需要那么多宫廷忌讳和繁文缛节，早点把你娶过门，省的你总想些花头。”
　　我听着这话不对劲啊，“什么叫总想着花头，什么花头？”
　　他俊脸一沉，仿佛提起了伤心事似的，他的脸渐渐在我眼中放大，接着脸上就是一痛，他又在捏我的脸！
　　“你的花头心思，从此收起来，还有，以后不许喝酒！”凶神恶煞般如是说，我被喷了一脸的口水。
　　我要辩驳，但自知理亏，上次和李陵见面的事不知道这厮究竟知道多少，但我被他送回宫的，估计醉酒后的丑态都看见了。想想我一喝酒就喝醉，两次都被他逮着，也是不胜唏嘘。
　　我用袖子擦擦脸满脸的口水，悻悻地说：“说话就说话呗，喷了我一脸。”
　　他那凤目一凛，一个翻身将我压在塌上，道：“你是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