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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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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们清一色身穿玄色长袍,腰带和裙摆边缘绣着红色缎带,帽顶高高悬着,本就健壮的一群人在衣衫的衬托下更显威武。
他们大多布满胡茬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一眼朝他们扫过来,让人不由的心虚脚软。
养父母只是普通的农民,哪里见识过这等场面,早已双双吓瘫在地上。
季萱然倒还算淡定,就是从法医转变为嫌疑人让她有些无法接受。
其中一名威猛衙役开始捆绑她的双手,其他衙役警惕地看着她,怕她做出什么逃跑或自残或伤害他人的行为来。
季萱然静静地站在那里,由着自己双手被绑,问着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衙役大哥,请问受害者是谁?”
衙役抓过无数犯人,有男有女,其中女人被抓时大部分都是撒泼打滚、喊天叫地,再不济也是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倒是没见过似季萱然这般淡定的人,也愿意对她说出些实情:“林员外。”
林员外?是她要嫁过去的那家?
她还不待再问些什么,方才还倒在地上的翠花突然起身,刚才还吓得瑟瑟发抖的双手竟也敢抓着衙役宽大的袖子:“是住在城郊的林员外?”
衙役:“不然还有哪个林员外?”
翠花受到了极大刺激,猛地倒退了好几步,嘴上不停喃喃:“林员外竟然死了?!他怎么就死了呢?这门婚事岂不是成不了了?那聘礼……”
翠花似是意识到现在是什么场合,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她抽搐的脸部表情以及哗哗往下流的泪水掩盖不了她心痛的事实。
女儿被当成杀人犯,母亲却满心只想着聘礼,衙役们看季萱然的目光多多少少带了些怜悯。
一名衙役问道:“跟我们去衙门前,有什么需要跟家人交代的吗?”
季萱然摇头,无需说什么,比起为她平冤,养父母估计更关心的是聘礼会不会被收回。
出了村庄,要越过一座大山才能走到官道,去往县城,因此去县衙的路途并不近。
于是在沿路上,她从这些还算和善的衙役大哥们的口中知晓了更多信息。
林员外是在普桑河下游的河岸边被发现的,身上还有多处利器伤痕,据观察,属于被人杀害后抛尸河中。
听闻这些,季萱然不可谓不吃惊。
她回想起前几天的夜晚,自己亲眼看到凶手杀人的一幕,被害者就是林员外。
而她看到的那双可怕又恐怖的吊眼——那便是杀人凶手。
从衙役们讲述中,季萱然也清楚自己为何会被当做凶手了,林员外家的仆人前一天看到季萱然去林员外家大吵大闹企图退婚,被拒后闹得很不愉快。
临走时,季萱然还放言说,让林员外等着,倘若真让她嫁过来,她一定会杀了他全家!
季萱然不知道原主是如何在这阶级制度严重的古代放出如此豪言壮语的,她只知道,那天原主放出的豪言壮语成了她作为嫌疑犯的重要证据。
有名年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满脸上尽显稚气的衙役跑到她身边,盯着她上上下下的瞧,尚在变声期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你真的是杀人犯吗?”
季萱然反问:“你觉得我是吗?”
年轻衙役脸上表情丰富,眉毛高高挑起:“不像,一般杀人犯都是那些看起来凶神恶煞,再不济也是五大三粗的,像你这种身上没有二两肉的小屁孩,不被别人反杀就不错了。”
被这么小的孩子称之为‘小屁孩’,季萱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年轻衙役的发顶被一位稍年长些的衙役敲了一下,那衙役嚷嚷着大嗓门:“小五,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看人不要只看表面,咱们办案讲求证据!”
“哦。”小五捂着脑袋,乖乖应了一声。
“不过……”那年长些的衙役看了季萱然一眼,不知道是在教导小五还是在安抚她:“我看过林员外身上的伤,伤口道道见骨,说明凶手力气很大,不像是她这种瘦不拉几的女人能捅出来的。”
今晚月色极好,不少衙役还手持火把照明,把这一小块区域照的犹如白昼,季萱然能感觉到所有衙役全都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随后附和点头。
还有一名衙役特地点评道:“难怪她养父母刚才说生怕聘礼被追回,原来是怕她被退婚之后找不到婆家,确实太瘦的女人不好嫁人啊。”
季萱然:“……”您脑洞真大!
终于,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而一行人也进了县城。
县城中的主干道是由凿刻整齐的大理石铺嵌而成,道路两边是客栈、茶肆、酒楼等的店铺,有些店铺用上好檀木建设而成,路过时能闻到隐隐约约的檀木香,有些店铺则刷着上好桐油漆,房屋建造色彩丰富,让人有想要进入一探究竟的欲望。
此时天色尚早,店铺大多还未开业,道路两端早起摆摊的人已经有了不少,路上也隐约有了些行人。
季萱然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般,欣赏着对她来说陌生的周遭环境——跟在电视剧所看到的相比,真实场景总归让人更加震撼的多。
浩浩荡荡的衙役们押着瘦小的女人,自然也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人们只敢远远地看着,即便擦肩而过时也要尽量往路边靠,生怕碰到了官爷。
不过在这种普遍的情况下,总有例外。
有一男人直直的走了过来,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衙役办案。
在撞上最前方的衙役时,小五及时提醒:“再往前走可就要撞到人了!!”
男人及时止住了脚步:“抱歉,现在便让。”
男人脚步已经挪向路边,季萱然却整个人如被雷劈,定在当场。
熟悉的声音,与那晚季萱然被救时救命恩人的声音如出一辙。
她视线迅疾地转移到了他身上,男人身穿冰蓝色上好丝绸衣袍,乌黑浓密的长发用一截玉簪松松束着,有几缕发丝落在脸颊两侧。他的脸上缠着一块宽大的白色缎带,极好的遮住了双眼,连带着大半张脸也被覆盖。从露出的薄唇及精致的半张脸里,季萱然猜想,救命恩人原本应是极好看的。
她竟不由联想,在他遮盖住的双眸里,曾经是否也有过璀璨星河。
她企图跟救命恩人说话,想要知道救命恩人叫什么、怎么才能报答他,可惜现在她正被当做嫌疑犯,不能相认,更加不能让衙役们知道林员外被杀那晚,她还有证人。
她不想把救命恩人牵扯其中。
估计救命恩人也是这么想的,毕竟那晚救命恩人说话的语气是嫌弃的。
她那晚给他惹了麻烦,她懂。
好在,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她不打算相认,救命恩人看不到她,自然也不知道是她。她跟随着一行衙役渐走渐远,在走到街尾即将要拐弯时,她假装不经意回头看去,已经看不到那抹冰蓝色身影。
到了衙门,季萱然跟随衙役们在院中静待,其中一名衙役则前去找县令,汇报已经把嫌疑人成功抓捕归案,顺便询问该如何处置。
等了不知道有多久,等到季萱然的腿都要站麻了,那名衙役才终于回来,道:“大人在见客,暂时不方便审案,县丞大人的意思是先把她带到牢里关押,待明日直接升堂审理。”
于是季萱然被安排进了狱中,她被安置在了一处牢房内,里面此时已经住了两个女人,两个女人在她进来后也只是朝她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继续自己手中的活计。
她们居然都在刺绣!
而且牢房看起来也不像牢房,牢房的墙壁都漫着层花粉色布料,简单的桌椅和单人床都被人精心装饰过,看起来倒更像是女孩子们同住的闺房。
季萱然坐在一张空床上,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打量完了之后,便把目光放在了几个女人手中的绣品上。
望着她们手中熟稔的动作,以及手中初具雏形的半成品,季萱然羞愧地揉了下鼻子。
别说刺绣了,她在家缝件衣服都是歪歪扭扭的。
大概是看她对这些还比较感兴趣,其中一名看起来三十几岁的女人开口道:“新来的,你要绣吗?”
不要。
季萱然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另一名女人便捂着嘴笑:“你看你问的什么话,来了牢房的人,哪有不找些活计赚钱的。”
这女人大概二十来岁的样子,脸上画着精致妆容,一颦一笑都带着些许风情,不经意间仿佛把人魂儿给勾去。
明明看起来不像是会刺绣的,但偏偏她手中正在绣的两只蝴蝶栩栩如生,仿佛确实在旁边半开的玫瑰上翩翩起舞。
季萱然由衷夸赞:“你绣的真好。”
“谢谢。”女人妩媚地一甩身前长发,对着季萱然抛了个媚眼,又道:“认识我吗?苏荷,花满楼花魁,去年倒霉,床上死了人,少不得坐几年牢,闲着也是闲着,就学了刺绣。我从小就是个不服输的性格,既然学了,肯定要学到最好。”
苏荷很会猜测人心。
季萱然点头,想起方才苏荷说赚钱的话,问:“你们的绣品是卖钱吗?”
“每完成一幅成品,可以交给狱卒,狱卒拿去绣坊卖,卖出的价格扣除成本及狱卒的跑腿费后,剩下的钱就到了我们自己手上。”
季萱然:“原来还可以这样?”
“对呀,以前我们也不知道,原来牢狱也不一定活得不尽如意。”苏荷说到这里,语气中尽是激动:“多亏了辰王殿下,制定了好多造福老百姓的律法。就拿我们坐牢的人来说吧?只要不是穷凶恶极到无可救药的,都可以学一门手艺,在牢狱中赚钱,自给自足。有些惯犯享受到了自己赚钱的滋味后,出狱后会寻一份工作,也就不会再犯了。”
季萱然一脸懵:“辰王殿下?”
“你居然连辰王殿下都不知道?当朝四皇子黎慕白啊。”
季萱然感觉自己不知道这位叫什么辰王的似乎是一件很犯罪的事。
她没有说话。
好在提到辰王,一开始说话的女人同样很有话聊,两个之前匆忙刺绣的女人激动地扔下了自己刺绣的活计,开始了一连串对某位辰王殿下的彩虹屁。
季萱然听得昏昏欲睡,又怕自己真去睡很不礼貌。
毕竟厉害归厉害,牛皮吹太过就尴尬了。
像什么辰王能呼风唤雨、一飞冲天,一听就假的不得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名女人脸上激动神情才稍稍退散了些,她们重新拿起了绣品,苏荷问向她:“对了,还没问你是犯了什么事?”
她们刚才的谈话里无意间提及,这座牢狱的女犯先前只有她们俩。
确实在古代,女囚犯比较稀少。
季萱然如实道:“我被当成杀人嫌疑犯暂时关押在这里。”
苏荷问:“那你杀人了没?”
“没有。”
“看来以后牢房里还是只有我们两个女囚啊。”苏荷惋惜地说了一句,随即又为她高兴道:“那你没几天就能无罪释放了,放宽心等着吧,有咱们辰王殿下的律法在,不会有冤案的。”
季萱然:“???”
“听说过审案公开透明吗?”
“没有。”
“就是回头县令会升堂断案,任何老百姓都可以旁观,审理过程中一旦发现有问题,老百姓可以提出疑意。最终不管结果如何,都必须要让在场的所有百姓们信服,案件才算了结。也就是说,要信服所有人,就必须要拿出绝对的证据,这样可以杜绝任何徇私舞弊的情况。”
老百姓们大多明事理辨是非,审案过程中哪怕有一丁点猫腻,一个人看不出,几十甚至几百号人,总有人能看出来。
季萱然开始有点佩服辰王的睿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