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你不掉》十心央

76、桃子熟了（十一）

　　车子开到半路，密集的雨点突然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砸在车窗上的声音不小，杨煦炎翻身平躺，手摸向裤兜，隔着裤子摸到手机的轮廓又将手收了回来。

　　他想告诉寇睿，秦城下雨了。

　　梧桐里没有杨听直的停车位，车子停在地上的公共停车场。

　　这边车子刚停稳，那边杨煦炎就不管不顾地开门下了车。

　　“等会儿，有伞啊——”闫凌的声音在车里回荡。

　　杨煦炎将书包护在怀里，踩着雨水顶着密集的雨点往11栋跑。

　　深秋的雨太凉了，杨煦炎跑到雨檐下打了一串哆嗦，隔着不算浓的雨雾能看见打着一把伞的两个人正急匆匆往他这边走来。

　　杨煦炎知道，伞只有一把，三个人一把伞，注定有一个人会被淋。

　　如果他不先跑了，他就看不到他们肩并肩紧紧挨着走在一起的画面了。之前的一年多的亲密都是假的，这一刻虽然也不真，但或许过了今夜……再也没有可能了……

　　他抬手擦脸，冰凉的雨水被脸温热了。

　　杨听直隔着老远便喊：“快回去洗热水澡！”

　　“跑什么跑啊！”闫凌气急败坏地喊道。

　　三个人一前两后进了电梯，闫凌压不住火，拧着眉瞪着他。

　　“喊着有伞你聋了！课也逃了，玩也玩了，还不行？！你还想怎么闹！你倒是说啊！一声不响就走，还飞去海城，你怎么不出国呢！”

　　“行了行了，回家再说吧。”杨听直劝道，“偶尔出去散散心没什么……”

　　“你别插话！”闫凌回头吼杨听直。

　　杨煦炎抱着书包，靠在电梯上仰头盯着电梯LED屏上的地产广告，看的非常认真，连售楼处电话和楼盘卖点都背下来了。心里还盘算了一下，这处地产适不适合寇睿家买？

　　“下周就要月考试了你知不知道？你申请了保送你知不知道？！每次月考成绩大学那边都会提取你知不知道？！能不能上心点！”

　　“我怎么不上心了？”杨煦炎的目光从广告商收回，摇头抖了抖头发上的水，慢吞吞走出电梯，“所见即全部，那是你。”

　　闫凌被噎的停在电梯门外。杨听直快走两步，过去开了入户门，“先去洗澡换干衣服，快去。”

　　杨煦炎一只手撑在鞋柜上，一只脚踩着另一只脚的鞋的鞋跟磨磨蹭蹭地往下踩，“我要是不上心，就搞一回弃考，彻底离家出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都别想管我。”

　　如果真这么做，他爸妈不止会气他一辈子，还会自责一辈子。

　　他的家人，他的朋友、甚至于他的老师、同学，懂他的都知道，在他杨煦炎这里天大地大高考最大；同时也知道天上地下，让他杨煦炎最骄傲的就是他有一个幸福的家，爸爸帅，妈妈美，而且非常恩爱，从小宠他到大。

　　如今两厢一比，谁都说不准在他没了一个完整的家的情况下，他还会不会坚守高考到最后。

　　“以前，我有家，我幸福，所以我想让你们骄傲。现在都没了，我还骄傲给谁看，还骄傲个屁啊！”他艰难地蹬掉湿透的鞋，恶狠狠地丢下这句话。

　　要不是还有寇睿，他大概真的会放弃，放弃坚持了十几年的梦想，亲手毁掉那份骄傲。

　　杨听直弯腰从鞋柜里抽拖鞋的动作被定在原地，在他身后闫凌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同样被定住。

　　杨煦炎光着脚进了卧室，关上门，直接进了卫生间。

　　闫凌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擦眼泪，杨听直在阳台抽烟。

　　杨煦炎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头顶一缕缕地冒着热气。

　　窗外电闪雷鸣，雨势减小，但风大，风夹着雨拍在窗户上，制造出一股摧枯拉朽的威势。

　　他坐到沙发上，伸手扯了一把纸巾擦头发。

　　杨听直从阳台回来先去倒了一杯热水放到了他面前，然后坐在闫凌旁边，两个人四只眼定定地看着他。

　　杨煦炎盘算了一路，马上要开口了，突然有点紧张。

　　“儿子……”

　　“你们说得对，婚姻和感情都是你们的事，我的确不该管。”杨煦炎赶紧打断了他爸的话。他生怕他爸说出点什么，如果这次不能说，再找机会说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离婚的事，我不会再问了。”杨煦炎攥着一大把纸巾抬头。

　　闫凌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大概以为他又要搞事，语气谨慎小心地叫了一声“炎炎”。

　　“听我说完。”杨煦炎抬手做了个“你别说听我说”的手势，然后直视杨听直。

　　杨听直被看得一愣。

　　“爸，你给了我很久的错觉，”杨煦炎看着杨听直，发现他驼背了，“不只是我，还有元赢。”他顿了顿，“我以为我有完整的家，我沾沾自喜，我洋洋得意……见过你，知道你是谁后，元赢以为他即将有个家，他在学校对我的忍让不过是因为他觉得他即将抢了我的爸爸和他妈妈破坏了我的家庭而产生的愧疚，他一面愧疚，一面掩藏，他分裂成了两个人。”

　　他猜想，如果元赢的妈妈是个稍显正常的母亲，元赢都会有底气跑到他面前朝他叫喊“让你爸离我妈远点，否则我就会怎样怎样！”，可是元赢没有。元赢大概在期望能找一个正常的男人，给他一个哪怕不完美但稍显完整的家。

　　至于杨听直在元赢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看杨听直的儿子就知道了。

　　杨煦炎曾在心里嘲笑过自己的这个想法。可事实就是这样，刘飒格、高珩都非常羡慕他有一个那么好的爸爸，他的朋友只要是见过杨听直的，几乎没有不羡慕他的。

　　如果，换做元赢呢？因为从未得到，是不是会特别期待？而这份期待要建立在隐瞒与愧疚上。

　　可终究，他和元赢得到的都是错觉。

　　“咔嚓！”

　　一道闪电划过窗外，紧接着一道惊雷劈下。

　　“轰隆——”

　　惊雷炸响后，屋里短暂地陷入死寂般的寂静里。

　　“……这件事，是我处理不当。”杨听直的脸色愈发灰败。

　　他们似乎都老了，意识到这点的同时杨煦炎的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他妈没做头发、没化妆，一身普通的家居服，美甲图案斑驳脱落，露出了指甲原色。

　　他爸鬓角生了白发，再不复从前意气风发的风流模样，事业上的成功似乎并不能弥补其它方面的愧疚。

　　不知过了多久，思虑再三后，杨煦炎终于开口。

　　他坚定地说，“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过问你们感情的事，随你们是复合还是离婚，或者分别再婚，我都不会干涉，你们还是我最爱的人，只有一点……不，是两点……”

　　“炎炎。”闫凌终于开口，眼睛里盛满惊惧。

　　“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杨煦炎心知他的要求有多过分，但谁都有为自己争取的权利，他爸妈能，他为什么不能。

　　闫凌眼里的惊惧变成深深的疑惑。

　　“一，我不跟你们任何人；二，以后我的感情问题，你们俩，谁都不许干涉。”杨煦炎压着狂乱的心跳说了出来。

　　“嗯？”杨听直忽地拧起眉头，“宝儿，你恋爱了？”

　　杨煦炎清了清嗓子强调：“我说的是以后。”

　　“你只要说有没有！”闫凌最了解自己的儿子，既然他这么说，又拿条件来置换，那肯定是有眉目了，“不许撒谎！”

　　眼下正在备考，距离高考还有不到半年时间，孩子却有早恋的可能！！！

　　这件事的爆炸性和这件事可能会导致的后果，让杨听直和闫凌全都忽略了杨煦炎提的第一个要求。

　　杨煦炎看着闫凌只是几秒的工夫又恢复了从前强势母亲的模样，心里竟然有些安慰。

　　“我说没有你信吗？”他刻意含糊其辞地说，“呵，做人不能太双标，你们合伙骗了我一年多，反过来我却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和要求？”

　　闫凌侧眼瞅着儿子，这么关键的节骨眼突然搞出什么个人感情问题……难道真因为她和老杨的问题，让孩子没了安全感，转而谈恋爱找安全感去了？

　　是谁？到底是哪个同学？

　　“是苏熹？”杨听直率先问了出口。如果是苏熹，他勉强能接受，至少苏熹学习还不错。

　　“不会是苏熹。”闫凌自以为知子莫若母，很笃定不是苏熹，“是那个小个子李诗琪？”

　　在她印象里，杨煦炎的朋友里是有这么一个女生，娇俏可人，男生不都喜欢这样的吗？

　　“哈！”杨煦炎目的达到，嘴角一勾，“没有的事，瞎猜什么。我就提了两个条件，不答应就说不答应，何必搁这儿瞎扯。”

　　闫凌眯眼看着儿子，试图从他每一个微表情里读出答案。

　　“不答应是吧！”杨煦炎把手里的湿纸往垃圾桶里一摔，站起来就要走，“不答应拉到，以后别管我去哪儿！我爱去哪去哪！”

　　“答应答应！”杨听直急忙绕过沙发去追他，三两步赶过来，“爸爸答应你，不干涉你感情问题，但是现在这不是关键时刻吗，能不能……”

　　“我说现在有了吗？”杨煦炎两手插兜一副“别冤枉我，我可啥都没干”的表情，“我说有了吗？”

　　“没有没有，那行，爸爸答应你，先以学业为主，以后真有了，你喜欢就行。”杨听直无不应地说。

　　闫凌叹气，狠狠瞪了杨听直一眼，满肚子质问的话最后只能咽了回去，“你才十七岁半，谈什么感情的事！”

　　杨煦炎转身要走！

　　杨听直赶紧拦住人，劝道：“你妈还没说完呢。”

　　杨听直停步，抱臂背对沙发。

　　闫凌转身看儿子一眼，很想扔拖鞋，深吸气两次后才道：“我们没那么霸道，感情的事你自己看着办，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当务之急是备考。你那两个要求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也有一个前提，高考这事儿你不能搞砸，保送也好，下场考试也好，你都得给我交一份让我，让我们满意的答卷。”

　　杨煦炎回头看向沙发，看了半晌，那样子似乎是在心里做盘算，最后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

　　杨听直吁出一口气，让开路，“休息去吧，明早别迟到。”

　　杨煦炎紧紧咬着后槽牙一副“勉强让步，但我十分不爽”的样子，迈着大步回了卧室。门在身后关上的下一秒，他对着空气兴奋地打了十几拳，然后一个猛虎扑食扑到床上，抱着枕头被子滚了几个来回，脸埋在被子里高兴地喊了十几个“操”。

　　书桌上的手机震了几次，他才放开被子蹦下床去拿手机。

　　寇睿：秦城今天大雨蓝色警报
　　寇睿：挨浇了吗

　　寇睿：跟你爸妈谈的怎么样
　　寇睿：吵了吗

　　寇睿：聊完打给我
　　寇睿：打电话不方便发信息

　　寇睿：？
　　寇睿：？？

　　寇睿：羊
　　寇睿：我的羊呢

　　那边，寇某某满世界找他家失联的羊。

　　这边，羊某某读着每隔几分钟发来的信息，捧着手机无声笑成一只傻羊。

　　杨煦炎抱着手机倒回床上。

　　飞快回了一个：咩~

　　寇睿秒回：在哪
　　羊：卧室

　　寇睿：能视频吗
　　羊：暂时不能

　　隔了一会儿寇睿发来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件随意铺展在灰色床单上的白色T恤。

　　T恤是他的，上午被寇睿弄脏的那件。

　　杨煦炎猛地起身，捡起扔到地上的书包，飞快翻找了一遍。他记得临走前明明把T恤装进了书包里。寇睿是什么时候拿出去的？靠！

　　羊：偷衣服的贼给我站住！
　　寇睿：衣服上还有你的味道

　　寇睿：刚才闻了闻，突然睡不着了

　　杨煦炎笑倒回床上。

　　羊：提神醒脑吧

　　寇睿：不是。它套在过你身上，触碰过你的皮肤，沾染了你的味道，浸了你的汗液

　　寇睿：还有那条裤子

　　寇睿：嫉妒

　　裤子？杨煦炎举着手机，红着耳朵短暂地失忆一秒，接着想起了下午寇睿身上的裤子被他弄脏了。是……那条裤子吗？
　　啊。

　　啊啊啊啊！

　　寇睿个变态要干嘛！

　　“咚”手机被杨煦炎丢到床的另一边，他没再回信息，两颊绯红地抓过一个枕头按在躁动不安的腹部。操了，怎么回事！寇睿到底看了什么涩情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