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你不掉》十心央

46、梧桐（十一）

　　杨煦炎抱着冰淇淋桶站在客厅正中，咧嘴笑了笑，“各位大佬，校园文化节的主题定了吗？”

　　“嗯？主题早定了，官网和校内贴吧都有。”程丽丽抱臂坐在刘擎旁边，“众多主题中，领导定了‘多彩校园，尽情翱翔’。土不土？”

　　杨煦炎觉得这个主题跟他接下来要说的事儿还挺符合，“那文化节前期有活动吗？”

　　“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吧，”刘擎一边撸串一边说，“从来没见你这么积极参与过学校的活动，你们实验一二班不是向来只关心成绩吗，这次怎么了？”他视线从几个实验班的同学脸上扫过，“有点吓人。”

　　“是这样，我提一个节前活动的建议，几位大佬给听听行不行得通？。”杨煦炎笑呵呵地吃了口冰淇淋。

　　宣传部长是五班班长，叫常柠，一听又来活了，赶紧说：“太麻烦的不行啊，现在活多的已经忙不过来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看我这么懒，能想出多麻烦的活动啊，我就是想给我在高中的最后一个文化节添添彩。”杨煦炎半真半假地说。

　　“那行，说吧。”常柠抱着奶茶认真地说。

　　“我建议做个校园文化节的预热活动，三个年级，每个班至少发布一条与文化节主题相关的短视频，可以是本班报送节目的预告，可以是创意小手工快拍，可以是短剧，诗歌朗读、cosplay展示、唱歌、街舞等等吧。”

　　杨煦炎这边刚说个开头，程丽丽立刻接过话。

　　“亲，三个年级加起来51个班，每班至少报一个，如果没上线，会出现井喷的状况。而且如果没有具体注意事项和说明，尺度和题材……”

　　“这个我想到了，短视频的说明和注意事项，我可以出一份，大佬们做修改。前期，每个班都在班级群里选，选完报送学生会的宣传部或者文艺部，最后核审过关，上传官网、公众号、贴吧。学生、老师都可参与投票，在校园文化节闭幕式上选出十佳或者一二三等奖，这个大佬们定。这是我的初步想法，有什么想问的大佬们请问。”
　　他伸手朝大家做了个请的手势。

　　常柠立刻举手。

　　杨煦炎微笑看向她，“常大佬您请讲。”

　　“核审岂不是要看瞎我？”常柠嗔道。

　　“呃，这个我可以……”

　　“我可以帮着审。”站在卧室门边的寇睿忽然道。

　　突然冒出的声音，把众人的视线全都吸引了过去。

　　高大的男生一手插兜站在门边，几乎要与门框齐平，一张脸因为棱角过于分明而显得冷峻，面无表情的样子更是让他显得有些拒人千里的意味。

　　一时间，屋内除了个别人嘴巴还在咀嚼制造出的声音，竟无一人说话。

　　杨煦炎心里自有打算，现在还不是介绍寇睿的时候，于是又抛出一个话题。

　　“如果需要活动奖品和奖金……”

　　寇睿立刻道：“我可以匿名赞助。”

　　刘飒格也连带蹦带跳地举起手，喊道：“这个谁都别跟我抢，奖品奖金我来！我家反正没少给学校赞助。”

　　刘擎、程晶晶、常柠的眼睛唰地亮了。眼冒绿光地打量着刘飒格和寇睿两位金主。

　　“我觉得可以。”刘擎一拍大腿，“这事儿我们回去开个会……”

　　“刘主席。”杨煦炎说，“最后一个要求，明天开始。”

　　刘擎咬牙啧了一声，“你要求还挺多。那我也有要求，别每次一有活动一二班就置身事外。这次校园文化节高三的实验班每班必须报送一个节目，别拿老师的特批条子搪塞我。再者，预热短视频也必须来一个。最最重要的！我要年级前三的短视频，如果你能办到。预热活动我连夜找校领导审批下来，明天立即执行。怎么样？”

　　年级前三？

　　杨煦炎眼前立刻闪过苏熹高冷的脸和李亮那张木呆呆的脸，以及不知道这次第三是谁，会是高珩吗？也可能是他。

　　“苏熹可太难了，我可能请不动。”杨煦炎一脸为难地看着刘擎。

　　刘擎双臂一抱，冲他挑挑眉，“这个我不管，这是我的条件。”

　　“我试试。”寇睿突然插话道。

　　他这句话无疑又惊了大家。苏熹是谁，秦城的真学神。全省重点高中里都是No.1。这位不怕闪了舌头的壮士到底是哪来的大傻子啊？

　　杨煦炎歪头看他，一脸“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天方夜谭”的表情。寇睿表情过于平静，杨煦炎把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李亮的话，他就爱讲生物学，这个您就别挑了。”杨煦炎朝刘擎摊摊手。

　　“我不管，你既然想搞大的，那我就要年级前三给这次活动捧场。”刘擎眼睛一眯，“再说了，你真是为了给自己高中生涯添彩吗？鬼都不信，你痛快给我句实话，过了这村，明天再跟我提条件，你看我理不理你。”

　　杨煦炎忍俊不禁地抹一把脸，伸手朝寇睿一指：“寇睿，我朋友，刚转来七中。”

　　众人的目光再次全都聚焦在了寇睿身上。大家脸上同时闪过“哦~原来是这个傻子啊”和“啊！这个傻子好帅”的表情。

　　十几道目光，唰地扎在寇睿身上。寇睿明显僵了一下。

　　杨煦炎放下冰淇淋桶朝他走去，走到他面前胳膊抬起想勾他脖子，但两人差了将近十厘米，勾肩搭背他还得踮脚，这就很尴尬了。

　　杨煦炎放下胳膊，轻咳一声说：“过来。”

　　寇睿跟着他走到客厅中间，杨煦炎大大方方介绍道：“寇睿之前在海城附中的国际分校，一个月前才转来七中的。他在那边出了点事，至于什么事儿，或许过几天大家就能从七中校内网和贴吧以及各个班级群里知道了。”

　　“什么？”刘擎歪头问，“校内网和班级群？你发？”

　　“老大你清醒一下。”程丽丽拍了刘擎肩一下，“前段时间在图书馆门前跟元赢起冲突的是他吧，这张脸也太好记了，也就你们男生记不住，校草有没有压力？”她说着顺便调戏了一下刚进门不久的高珩。

　　高珩笑着摆摆手：“甘拜下风。”

　　“是有人要整他吗？”三班的班长问。

　　“这么声势浩大的在校内散播发有关他的东西，出道也不为过吧？既然不是出道，那就是爆料咯，这么爆肯定是整咯。”一个学生代表说。

　　“元赢要整他？这么大阵仗吗？”网络编辑部的男生一副完全不信的样子，“我们是吃素的吗，怎么能让他搞得全校皆知，笑话！”

　　刘飒格：“不止图书馆那一次，后面我和羊跟元赢他们还起过几次冲突。”

　　“自然也有我的原因。”娄桐说。

　　“我都不知道元赢是真的恐同还是深柜，神经病似的追着不放，原始人都没他这么能一惊一乍。”李诗琪说。

　　“确实。我们几个跟元赢的梁子结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幸的是他一直没找到突破口整我们。这不，好不容易找到了。寇睿总跟我们在一起，又刚转来，是个新人。这两天元赢那群人一直骚扰寇睿一个以前的同学，从她那里知道了寇睿以前的事儿。所以寇睿算是为了我们三个顶的锅。我们怎么可能看着他被元赢整。”杨煦炎补充道。

　　寇睿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杨煦炎，似乎觉得他说了什么惊为天人的大秘密。

　　“事情就是酱紫，元赢他们搜到的视频肯定会往网上和各班级群里发，”杨煦炎双手合十朝沙发上的几个人拜了拜，“接下来全仰仗几位大佬罩着了，需要人叫我，需要钱，加他俩，”他一把拽过刘飒格和寇睿，“需要人热场子，找他，”他又一把抓过高珩，“来，给各位大佬鞠躬。”
　　他两手压着三个大男生就要朝沙发上的六七个人鞠躬，这一举动吓得沙发上几个人全都蹦起来躲开了。

　　程丽丽抄起纸巾砸杨煦炎，“神经病啊你！鞠躬，你怎么不烧香呢。”

　　一群人嘻嘻哈哈骂杨煦炎。

　　“原来是这样。”常柠谨慎地看一眼寇睿，“我想问问，寇睿在海城附中的事严重吗，我们虽然严厉制止校园人肉、网爆和霸凌，但也要知道个大概。”

　　杨煦炎叹气说：“别看他个子大人冷，还就是被霸凌的那个人。”

　　一时间屋子里鸦雀无声，有人嘀咕道：“怎么可能，我不信。”

　　寇睿不止个子高这么简单。他面无表情往那一站，说句吓哭小孩儿有点夸张，但也算得上“生人勿进”的那类了。

　　杨煦炎赶紧解释：“不过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该还手时从来不手软。所以有些视频很容易被断章取义。再被有心人拿出来一炒，他还怎么安心备考？”

　　立刻有女生说：“是呀，怎么这么缺德。”

　　常柠说：“我懂了，我尽力。”

　　“只要你把实验一二班搞定，这个活动不在话下，明天准时上线，怎么样划算吧。答应吧羊。”刘擎抱臂笑嘻嘻看着杨煦炎。

　　杨煦炎再次感觉压力很大，不为别的，苏熹和李亮他可能劝不动。

　　但他还是一口答应下来了，“行！就这么办。包在我身上。”

　　“妥了！撤吧！”刘擎站起来大手一挥，“该回家回家，该写作业写作业。”

　　杨煦炎赶忙说：“我送各位大佬下楼，”又回头喊，“寇睿，一起。”

　　寇睿跟着一群人挤在电梯里。准乘13人的电梯，足足挤了12人。他被电梯厢和杨煦炎挤在中间，整个人都挤成了扁的。杨煦炎没停嘴地跟左右两边的人聊天，头发在他下巴上来回扫过。寇睿受不了了，大手直接按住他的脑袋，沉声说：“别动。”

　　有女生站在寇睿一边，捂嘴笑：“寇睿你多高？”

　　寇睿面无表情道：“190.”

　　杨煦炎对他这种聊天死简直服气，只得转头对那女生说：“他对半砍正好是你的高度。”

　　女生一边笑一边捶他肩：“你闭嘴啊。”

　　杨煦炎带着寇睿把一群人送到小区门外。

　　刘擎：“别送了搞得这么亲切，我都顺拐了，明天见。”

　　程丽丽：“再见羊，再见寇睿！”

　　“再见寇睿。”

　　“再见羊。”

　　杨煦炎捣一下没回过神儿的寇睿，寇睿慢两拍的举手摆了摆，说：“再见，过完节，我请大家吃饭。”

　　一听这个所有人停下脚步，都回头看寇睿，刘擎脸最大问：“是所有吗？地方随便选？”

　　寇睿点头，尽量放缓语气，“所有人，地方随便选。”

　　“哇哦！”有人高兴地叫了一声。

　　刘擎两步走到寇睿面前，拳头伸到他面前，寇睿跟他碰了一下拳。

　　刘擎说：“别变卦啊，君子一言。”

　　“好。”寇睿说。

　　目送一群人走到路口再次分道扬镳，一大部分回了学校，极少数走读。

　　杨煦炎忽然说：“应该给走读的打个车。”

　　“现在？”寇睿说着就要掏手机。

　　杨煦炎压下他的手说：“算了，都走那么远了，一般走读的都不会住太远。”他说完看看寇睿，“怎么想起来请吃饭了？”

　　“谢谢。”寇睿说。

　　“哎。”杨煦炎笑着叹了口气，“知道吗？我认识你这段时间，见得最多的是你黑脸，听得最多的是‘谢谢’。”

　　寇睿微微蹙着眉，不算明亮的路灯下，五官格外深刻，眼神也格外深邃。

　　杨煦炎看他要仰头，干脆不看他，眯眼看着远处的路灯，“其实你挺单纯，否则也不会……”

　　他看看寇睿，寇睿问：“不会怎样？”

　　“不会这么孤单。”杨煦炎笑笑，“你埋没了你这张脸。”

　　寇睿停住脚步，站在一片浓阴下，忽然问：“你不觉得麻烦吗？为了一个，一个认识了只有一个月的人，这么，这么……”他似乎找不到词形容杨煦炎解决这件事的方法，还是一件未发生的事。

　　杨煦炎振臂一呼叫了这么多人来，就为了商量怎么解决一件他不在乎的事。他不在乎。他真的不在乎。一处伤成了疤，谁会在乎一道疤的感受。

　　可杨煦炎在乎，寇睿很难不触动。他想知道为什么？

　　杨煦炎回头看他，站在两步外等他，“寇睿我们是朋友，朋友就是用来陪你一起坐立不安、陪你在困境中挣扎的那个人，而且不用说谢。”

　　寇睿沉默了半晌，声音喑哑地说：“我收回所有的‘谢谢’。”

　　杨煦炎指着他的脸，隔空画了个圈，笑着说：“最好也别再让我看见那张黑脸。”

　　寇睿垂眸勾唇，高高大大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用黑夜掩盖的羞涩和莫名其妙的失落。

　　杨煦炎画圈的手停在半空，手指慢慢蜷缩，攥成拳落回腿一侧。
　　灯光下他嘀咕道：“笑起来还挺好看。”

　　寇睿抬头时，杨煦炎手揣在大裤衩兜里已经往回走了。

　　路上落下一道散散慢慢、摇摇晃晃的身影。伴着长长短短的蝉鸣，好像他那天歪在车门上哼的那首荒腔走板的小调。不悦耳，但很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