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你不掉》十心央

25、青柠（二十五）

　　“预备——读！”教导主任扬手一声吼。

　　图书馆正门前有一座石雕卷轴，展开面刻着《诫子训》。

　　杨煦炎他们五个加上元赢那四个，一字排开站在卷轴前，各个绷得笔直，然后大声朗诵。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澹泊无以明志……”

　　“停！”教导主任火眼金睛，一指元赢那四个，“读！”

　　元赢和两位NPC立刻傻眼，他们哪会背什么诫子训，不过是借着杨煦炎他们五个的声音干动嘴。
　　再说那副字，刻的是隶书，好好写在纸上他们都不一定能认出几个，更何况是刻在石头上。

　　“读啊，”教导主任催道，“一个个打架生事不是挺能耐吗，读个课文区区小事怎么能难倒你们，读！”

　　元赢四个人被吼的一缩脖子，受惊的小鸡崽儿似的拱成一团。

　　“这尼玛什么字体，谁写的？”刘飒格抻着脖子瞅石碑。

　　“隶书，听说是个书法大师，七中75级的学生，建校五十周年送的。”李诗琪小声说。

　　“别说他们，我也认不了几个。”高珩说。

　　“会背就行……”杨煦炎说。

　　教导主任回头瞪过来，五个人赶紧闭嘴。

　　“老师他们少了一个人。”元赢趁机赶紧转移话题，指着杨煦炎他们几个人。

　　“你他妈别在那而无中生有！少了谁你说！”刘飒格拔高声调，抻着脖子像个斗鸡似的。

　　教导主任回手一巴掌拍在刘飒格胳膊上，“口吐芬芳是吧！来！冲我吐！来来来!”

　　“老师我错了，不吐了不吐了。”刘飒格怂的直往后退。

　　“少了吗？”教导主任回头问背着手站在杨煦炎他们一旁的黄大梦。

　　黄大梦摇头，“应该，没少吧。”笑话，那小孩是闫凌送来的，这点忙还是能帮的。

　　教导主任又挨个看向杨煦炎他们五个。

　　五个人齐刷刷摇头。

　　元赢腾地火了，“少了！个子最高的那个！就是，他……”

　　“他他他，到底谁呀，说个名字。”杨煦炎转身看着元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一改从前慵懒的调调，放着绿光的眼像狼崽子似的。

　　元赢被盯的一愣，“我，我哪知道他叫什么，反正他们少了一个。”

　　“切！你说少了一个就少了一个，我还说你们少了俩呢，先前打我那俩跑哪去了，李霖、周海涛，人呢？”杨煦炎似笑非笑地问。

　　元赢和他的NPC们被问得一愣，随即看向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眯眼盯住元赢几人。

　　高珩和刘飒格紧跟着逼问。

　　“李霖人呢，打完人就躲算怎么回事。”

　　“周海涛人呢，叫出来啊！”

　　元赢：“放你么……他俩根本就没来！”

　　NPC：“少他么信口瞎哔哔，他俩什么时候打过你！？”

　　两边人说着又往一起凑又开始叫嚣，一时间又乱了。

　　被夹在中间的教导主任七窍生烟。

　　元赢那四个被泼了脏水，又气又恼，当着主任面不敢骂脏话，又不能上手揍人，他们亏在不知道跑了的大个子叫什么，但杨旭炎却能说出元赢出门长带的NPC的名字，而且李霖和周海涛可是教导主任那里有名的回头客。被刘栋梁逮着一回，臭骂一回，回回给骂的回来怀疑人生。

　　周海涛上周晚自习偷喝锐澳，酒被老师没收，跟老师干架被通报批评。所以最近元赢出来都不带着他，就怕有点破事再让周海涛粘上，周海涛就得被劝退。

　　刘飒格、杨煦炎几个人都知道周海涛被通报批评的事，所以做足了要拉周海涛下水的假把式，为的是想搅浑这潭水，搞晕教导主任。

　　但是那可是教导主任啊。

　　堂堂重点中学的教导主任哪是吃素的，只见膀大腰圆，头发茂密的男人张开厚厚的香肠唇，露出黄牙，平地一声吼：“都给我闭嘴！”

　　黄大梦紧跟着劝道：“好了好了不要吵啦，安静安静，都好好说嘛~”

　　围观的同学心说，跟教导主任一比黄大梦好娘哦。

　　——

　　教导主任的吼声穿过一圈圈围观的学生，穿过图书馆的玻璃门，径直钻入图书馆里。

　　图书管一楼拐上二楼的楼梯转角，娄桐接到电话后转身就往外跑，一步跨三个台阶，刚到转角，嘭地与跑上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啊！”娄桐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整个人撞的天旋地转，“对，对不起。”

　　寇睿一只手抓住楼梯栏杆才没从楼梯上滚下去，娄桐跑下来的冲击力太大，回弹力让他后背撞在栏杆上，闷重的响声过后是一阵阵的闷痛，五脏六腑撞碎了似的疼。

　　“是，你？”娄桐甩甩脑袋，总算看清他撞的人是谁了，“你怎么上来了，羊他们出什么事了？”

　　他想爬起来，但刚才手在台阶上崴了一下，一碰到台阶疼的他又缩了回去。

　　寇睿双目空洞地看着前方，好一会儿才从剧烈的痛感里回神，回过神的当下就听见图书馆外面打雷似的吼声。

　　娄桐再也坐不住，“老刘，他怎么来了？你没事吧？”

　　寇睿扶着楼梯栏杆站直，上身直起来时，肋骨传来咝咝啦啦的疼，他拿手按了按，应该是娄桐跨下楼梯时腿撞在他肋骨上造成的。

　　“寇睿？”娄桐又叫了一声。

　　寇睿摇头说：“我没事。”

　　他扭头看向外面，目光穿过一排排人头，奇迹般地看见了杨煦炎的后脑勺，平时懒懒散散地人，此时正揪着一个人的衣领，两方还没来得及动手，又被那个厚嘴唇的老师扯开了，在拉扯过程中杨煦炎向后踉跄了一下。

　　拄着楼梯的手蓦地攥紧，寇睿转身往一楼走，娄桐紧跟在身后。

　　“他们怎么会跟教导主任起冲突？”

　　“……可能……”因为我。寇睿没能说完整，全是猜测，会是因为他吗？

　　“先去看看。”娄桐说完突然拽了寇睿一下，“你怎么进来了？是找我吗？”

　　“不是。”寇睿甩开娄桐往下走。

　　“等等，”娄桐又去拽他，“是不是羊叫你进来的，你刚转来，可能不知道……”

　　“别拉我！”寇睿猛地甩开娄桐抓住他的手。

　　娄桐被甩的一愣，接着补完后半句，“被抓到后果可能挺严重。”

　　“我知道。”寇睿面露愧疚，但一闪而过，“再严重的我也受过。”他想说谢谢，但没说出口。

　　杨煦炎跟高珩说他是亲戚，变相说他不是朋友，既然不是朋友为什么帮他？

　　处分他没少受，他不怕通报批评，他不怕孤立，他不怕转身离开，他怕朋友来时他却在明哲保身。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面目，还会选择维护他吗？

　　如果他们知道那些事，还会为他据理力争吗？

　　如果……

　　寇睿猛地停在玻璃门前，因为疾走，他气息不稳，汗水从鬓角划到下颌，汗珠在下巴上摇摇欲坠，那里有少年沸腾的体温。

　　汗珠落下，滴落进T恤领口里。

　　两只手豁然推开玻璃门，夏末的暑气扑面而来。

　　教导主任训斥的喊声立刻提高70分贝。

　　有人转头看向图书馆大门，认出了寇睿。

　　“是他吗？”

　　“好像是，他怎么回来了？”

　　“是不是傻，脑子不够用啊。”

　　几个高三的学生窃窃私语道。

　　元赢余光瞥见一道高挑的身影从图书馆里迈出来，那身影挺拔颀长略感熟悉，他余光朝那边一瞥。

　　“老师是他！”元赢双眼迸出精光，抬手指向拨开人群而来的寇睿。

　　“唰！”所有人转头的声音成就了这一声。齐刷刷，没有杂质。

　　寇睿按住浑身的不适，顶住一道道注视、打量、窥探，似曾相识的画面一帧帧飘过眼前。
　　过去和现在意外地重合。

　　面对乌泱泱转过来的几十张神色各异的面孔，寇睿只觉呼吸困难。那些人，那些脸在他面前不停不停的胀大，庞大的阴影笼罩住他，双脚踩进泥里似的杯裹住动弹不得。

　　那些声音，有些他竟然觉得熟悉，而且越听越熟悉，里面掺杂着陌生的声音，争先恐后钻入他耳朵里。

　　“寇睿？”娄桐见他不动，伸手推了他一下。

　　寇睿反应之快是娄桐没想到的，就像杨煦炎怎么都想不到先打开元赢的手的人会是寇睿一样。
　　娄桐的胳膊被寇睿猛然间抬起的手打开，身体跟着偏了15°。

　　腕部传来的疼唤醒了寇睿，寇睿皱眉看着娄桐。

　　娄桐疼的皱眉：“你……”

　　寇睿：“对不起。”

　　娄桐摆摆手，揉了揉还有些发麻的手臂。

　　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图书馆。

　　元赢踩到摔炮似的蹦着脱离队伍，远远指着寇睿：“老师！就是他！就是他打得我！他打完我还他妈跑了！就是他！你他妈……嗷——”

　　“你跟谁俩‘他妈他妈’呢？”教导主任一巴掌甩在元赢胳膊上，打得元赢刚暴涨的气势立时缩小了1.5倍，整个人缩成娇小的160.

　　“老师，”寇睿从分开的人群中走到壮熊一样的教导主任面前，乖学生似的立正站好，“是我先打的他……”

　　“咳。”杨煦炎以拳抵唇咳了一声。

　　寇睿出口的话一顿，眼睛往杨煦炎那边一抡。

　　杨煦炎站的笔直，但垂在腿一侧的手小幅度地扇了一下隔壁刘飒格的腿。

　　“咳什么咳！通气是吧？这么厉害通什么气，来来来大声唱出来！”教导主任原本有些背对杨煦炎四个人，听见咳嗽声慢寇睿半拍回头看过去，结果看过去时杨旭炎已经扇完刘飒格的腿了，所以只看了个寂寞。但他深信五个“好学生”在他身后给新来的这个“好学生”传了什么能扭转乾坤的信儿，于是端出毕生的威严地把眼睛瞪得齐大，并且挨个瞪了五个人一眼。

　　在威猛主任的瞪视下，五个人立时被瞪成“久病不愈即将归天”的肺痨鬼似的咳起来。

　　加之外围看热闹的学生里有不怕事大的也跟着咳嗽，一时间只闻图书馆门前咳嗽声此起彼伏。

　　“我是打了他的手，因为他要打我，同学。”寇睿把临出口的朋友换成了同学。

　　“你他……放……”元赢一句话磕巴两下，平时一张嘴脏话连篇，重点字眼都得在连篇的脏话里挑，这会儿脏字不能喷，抠去脏字，他竟然不会说话了。搞得他简直像个傻……！操！

　　元赢说不完整，只能恨恨地点了寇睿两下。

　　“老师他撒谎。”

　　这句话在幼儿园告状语录里占前三名，由七中校霸说出来，霸气堪比两个月大见人就吠两声的吉娃娃。

　　“都给我闭嘴！去教务处！”

　　今天，刘栋梁是七中最拉风的老师。从图书馆到教学楼，刘栋梁身后跟着两位闻讯赶来的班主任以及一位大腹便便的年级主任，在三位老师身后则是十位学生。分别是校霸元赢和他常备NPC三名，以及高三实验一班的学霸六人，其中包含：年级第一一人、年级前十不定位投放四人，吊车尾一人。

　　这一路上，但凡看见这阵仗的学生都自动让路，站得老远议论纷纷。

　　元赢几个人是教务处常客，这不稀奇。稀奇的是常年稳居三好学生公告栏的高三学霸们。

　　难道被校霸咬了？

　　“元赢最近越来越嚣张了，一口气揍了实验一六个人？”

　　“卧槽！自杀式称霸！”

　　“没长脑子还差不多。”

　　元赢转头要骂人，十三班班主任回头瞪他一眼。

　　元赢用口型骂人：曹尼玛！你等着！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羊”。

　　杨煦炎转头看过去，见是分班前的同学，于是挥了挥手。紧接着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口哨声、拍照声。咔嚓咔嚓个没完没了。杨煦炎挥胳膊的姿势潇洒又慵懒，仿佛他不是被带走训话，而是视察学校校情的领导。

　　有人不怕死地喊：“羊，看这边！”

　　杨煦炎转身又看另一边，然后面带微笑，热情挥手。刘飒格有热闹就凑一人，见状也微笑挥手，热情互动。

　　人群里突然有个女生喊：“高珩，你是不是又把我送的甜甜圈给李亮了！？”

　　高珩吓得赶紧抬手捂脸。

　　“女神明天课间打球，约吗！”一个男生喊。

　　苏熹眯着眼瞪过去，男生立刻缩到了同伴身后，露出半张红脸呲牙一笑。

　　“羊后面那个高个子谁呀？”
　　“转校生，挺帅的。”
　　“喂！转校生！看这边！”大胆的女生举着手机朝寇睿大喊。

　　寇睿充耳不闻，始终低垂着视线，盯着杨煦炎跟个开屏孔雀似的在那儿左右地挥爪子。

　　刘栋梁鼻子都要气歪了，转头冲身后的杨煦炎和刘飒格吼道：“美什么美！那谁过去看看，谁带手机！没收！”

　　杨煦炎、刘飒格赶紧收回手，缩起脖子。妈妈呀太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