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谅》朱和

3、千泽其人

　　谈及叶谅的师父，那也是个顶顶厉害的人物，但由于九落神君风头太盛，一时竟然少有人注意到他闷不吭声收了个这传说般的徒弟。
　　要说这位师父大人的身世，还要先从神界说起。神界有五大神尊，是六界五行之源。司器神君清夜对应金，称金之神尊，擅长铸器。司华神卿梅华对应木，称木之神尊，能创造出植物——绝大部分植物没有魂灵，不受冥界管控，是由司华神卿管控的。司灵神卿鸾海对应水，称水之神尊，能创造魂灵，使六界平衡，世上如果没有了司灵神卿，那么魂魄只会损耗，不会诞生，六界必定会灭亡。司战神君梅傲寒对应火，称火之神尊，能够毁天灭地，用无人可敌的力量保护六界安宁。司还神尊于少铭对应土，称土之神尊，通晓六界全部秘密，庇佑六界稳定。木之神尊司华神卿梅华和火之神尊司战神君梅傲寒已经陨落，虽然创造植物和火焰的力量已经失去，但是更重要的五行本源却可以弥补。于是，在二人相继陨落之后，天定之人也就出现了——天帝和千泽仙君，迅速弥补了这两个空缺。
　　仙界的作用就是弥补神界的缺憾，当木之神尊陨落，能控木元素的天帝就被选了出来，成为了天帝。当火之神尊陨落，能控火元素的千泽仙君也就被选了出来，只不过他迟于天帝，天无二日，民无二王，就没有当成天帝，只担了个仙君的名头。要真论起来，千泽仙君和天帝可以说是平起平坐的。
　　叶谅的师父，就是千泽仙君叶千泽。
　　而当叶谅搬入千泽仙殿，关于叶谅和叶千泽的传闻也迅速传开了。
　　谈起叶谅拜师，那也是颇有些波折的。而这些波折，竟然能让叶千泽谈之变色。
　　当日，叶千泽受天命所感，到冥界恒极殿化仙台湖心亭中等人。第一个走人亭子里的就是他的徒弟。
　　也许是上天也知道，如果直接告诉叶千泽和叶谅他们是师徒，他们肯定又会弄出什么幺蛾子，这才安排了这么一出戏。
　　湖心亭常年淫雨霏霏，四季如春。亭子四面还各自挂着一层极薄的绡纱，遇水不湿，风一吹，白纱翻飞，如同头戴白纱的现代新娘，可谓妙极。
　　叶千泽便淡定的在亭子里面独自下棋，一边下棋一边等人。
　　而刚巧，叶谅途经。
　　叶谅一向都是化仙台的常客，这里有那么多神仙郎君，过来与他们一同品茶作画，谈诗论道，岂不快哉？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高兴，这就够了。
　　而他们乐意呆在这里，也无非是因为她常来。
　　叶谅身边的女鬼身前大多是凡人，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一向和她们谈不来。而叶谅本身压根就不接触凡人。再说女神仙，她们要么恼怒叶谅抢了她们的心上人，要么清心寡欲没心思和外人往来。至于妖魔鬼怪，她也不大喜欢。因此她身边就少有女儿家的，常年扎在男人堆里，就更做实了她风流多情的名头。
　　这日，叶谅刚写了一首情诗，正想找人分享一下，刚巧路过湖心亭。更巧的是，斜飞吹过，露出来里面清贵出尘的人影。
　　叶谅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白色的衣袂从木质地面一寸寸攀爬，交织上墨色的发，墨发不拘束分毫流泻而下。墨与白的单调，如圣洁的天生雪莲沾染了流淌的墨水，又衬得那眉眼愈加惊心动魄。眉峰瑰丽，如一幅水墨画卷。双瞳如映月墨泉，眉顺着眼的弧度弯斜而去，潋滟了满眼的波光。鼻锋秀雅，勾勒出远山的朦胧，又牵出温润的唇。唇畔是仁慈的笑。肌肤上不见半分血色，甚至清晰地渗出了一丝丝寒气，寒气与光辉交映，留下圣洁的泓影。面颊的弧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如一曲天籁渺渺茫茫的尾音，消解的刚刚好，又让人生出无限遐想。耳侧垂下一缕发，曲折在他的肩头。腰背挺直，双臂悬垂，胸膛平阔，户那白菱便直直飞泻下来，遮掩着他的身姿。长袖流动，臂回勾，玉带轻束的腰身时隐时现，那菱纱又在最灿烂繁复的地方翻落下来，露出一双晶莹剔透骨节分明的手。手指间携着墨色的棋，黑白分明。
　　化仙台何时就有了这般天姿绝世之人？
　　叶谅只觉得惊心动魄。
　　她轻声将那首情诗吟诵给了他，也不管自己的诗能不能配得上他。
　　她道：“我喜欢你，千遍万遍都不足以‖春雨淅淅，一切像在梦里‖瞳光连转，谁管多情还是无情‖我喜欢你，是少年时是温柔的话语。”
　　他缓缓抬头，为世间镀上一层光晕，目光至处，万丈悲悯。他放落棋子，举手投足浑然天成的风姿，不容人心生亵渎。
　　叶谅弯弯唇角，缓步走去：“衣袂飘飞，你的衣袂拂过我的心底‖柔软一片，深陷软柔的云里‖长发拂掠，你的发梢掠过我的指尖‖浓情蜜意，情意是你唇角弯起。”
　　渐渐近了，便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经卷书香，那经卷书香里，携着他刻在骨子里的仁慈。
　　叶谅从桌子上倒了一杯酒，自己喝一半，留下半杯，伸手递到了他的唇畔：“公子公子，这杯酒允许我邀你‖我与君饮，道不尽万千风情。”
　　他皱了皱眉，心底乍生波澜，他接下酒盏，捏在指间，却未喝下半滴。
　　果然，他不是化仙台的常客。
　　叶谅握住他拿着酒盏的手，诚挚道：“风雨寒凉，温情只愿付你‖花露洗妆，我愿真心待你‖地久天长，不如眼前有你‖鸟语花香，一切只因爱你。”
　　这徒弟未免……太过轻浮了。他的心跳漏掉一拍。
　　叶谅收回手，他也不动声色放下酒盏。
　　叶谅凝视着他，又欺近三分，道：“看你的眼，里面有我的影‖万千旖旎，还是偏爱于你‖情根深种，种在魂魄深处‖万千轮回——”
　　她一字一顿道：“情，诗，赠，你——”
　　“轰——”地一声，他脑中一片空白。
　　叶谅轻抚他的脸，含笑道：“公子缘何会来化仙台？我对公子，一见钟情。”
　　……
　　然后，叶千泽淡定推开她，说了一声“再会”，处事不惊的千泽仙君头一次逃走了。
　　后来才勉勉强强让叶谅拜师。
　　其实，如果不是在化仙台，或许叶谅不会这么放肆。但是木已成舟，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好歹已经拜师。
　　不过，叶谅搬到千泽仙殿头一天，化仙台的众人就又把拜贴纷纷递上了千泽仙殿。其中不乏叶千泽的至交好友。
　　起初叶千泽见过几个，但不出几句话，对方就迫不及待想见一见他新收的徒儿。饶是叶千泽再怎么淡然，心里也不舒服。他耐着性子又耗了一会儿，才下了逐客令。
　　叶千泽要求叶谅处理掉这件事。
　　叶谅倒是无所谓，她攻略了那么多NPC，也没见有个什么效果，处理就处理吧。
　　于是，据说冥界那位被千泽仙君感动到了，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竟然把冥界上下百余号男神仙通通打包送回了天上！
　　消息一出，举世哗然。
　　其实，叶谅是想开始走剧情了。攻略那么多人都没有进展，可见没有效果，现在似乎是进入了正题，不如乖乖走剧情，攻略正题人物。
　　当天，那百余号男神仙哭得惊天动地，不是撕心裂肺嚎啕大哭，就是无声谴责清泪长流。合该是个感人至深的场景，结果不愧是冥界的殿下，直接一脚一个挨个儿把他们都踹回了天上。
　　临了，冥界那位喃喃自语：“真真儿是烦死个人了。”
　　众人唏嘘：真真儿是作孽啊！
　　冥王倒是十分欣慰，无论如何，他家闺女终于要变得省心了！
　　叶千泽听后，扶额长叹。
　　数日之后，第三个消息冲击着众人的心理防线：仙界要和妖界联姻！妖界出蛇王重影，而仙界出的，正是千泽仙君新收的徒儿——叶谅！
　　叶谅以前玩游戏，女主角是要和妖界蛇王联姻的！她想了一下，如果自己彻底变成路人，还怎么走剧情？更别说出去了！所以她果断选择要联姻！故而当叶千泽问到她的时候，她差一点就直接答应了。幸好她机智了一把，几番讨价还价下来，还骗过来叶千泽三个承诺。
　　叶千泽是个老实人，害得她还差一点下不去手要他这三个承诺。
　　当时是妖王提出的联姻，想把蛇王送进仙界来，摆明了是要上阳谋。
　　妖王狼子野心，谋在六界。他想干事，先要安内，再要在六界布局，促使时机成熟，这是一盘深谋远虑的大局。蛇王能在仙界发挥的作用，必然是要比在妖界能发挥的作用更好更大，所以旁人的准备是要推拒掉。
　　叶千泽却想要问问叶谅的想法。
　　这么一问，结居就被扭转了。
　　叶谅想策反蛇王！如果不能，就除之而后快！让妖王彻底损失一名大将！
　　妖王不怕折损，把蛇王送进来，必然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换个人都唯恐办事不利！
　　而联姻的最好人选，就是叶谅！
　　论绝情，六界谁能比得过她？
　　论计谋，她也素来有老奸巨猾之名。
　　论身份，她是冥王之女。
　　论魅力，就连叶千泽也险些招架不住。
　　所以，叶千泽答应了。
　　但他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后悔这个决定。
　　不仅后悔许给她三个承诺，更后悔让她联姻。
　　叶谅往千泽仙殿搬的时候，顺手还捎上了且惜。
　　据叶谅所说，她难得碰到个对她没有反应的男的，不带着也不大好。且惜听后顿时觉得无言以对。
　　千泽仙殿里面没有旁人，分外冷清。叶千泽说，这样有助于修炼。
　　叶千泽教导她的时候倒也是尽心尽力。可是自打叶谅开始修习仙术，原来的法术就不能用了，因为她已经被归位仙族，也就是活人一类。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如果她想保留原来的力量，除非她放弃修仙。可是她根本的目的就是回去，所以她才要拜师，如果为眼前的小利而放弃，岂不是舍本逐末？
　　是夜，叶谅完成了一天的修炼，往院子里办了一躺椅，往上一趟，然后压榨且惜，让且惜帮她剥龙虾。
　　正是无月之夜，满天星光灿烂辉煌，清风习习，满池白莲摇曳生姿，浮光在白莲的花瓣间跃动，不时窜入半空或是窜到岸上，为夜晚带来流动的光。粉花月见草在身侧盛开，幽蓝的蝴蝶上下翩飞，一片花瓣翩然坠地，地面是青砖铺成的，地上散落着许多花瓣。风扬起了叶谅浅灰色的衣袂，与花香共迷离，勾勒出梦境的影子。
　　且惜将剥好的虾放在瓷碗里，含笑递了过去。
　　叶谅拿过瓷碗，信手扔了一个给他，又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且惜不由自主想起来一个不合时宜的词：岁月静好。
　　岁月静好……这可不适合用在她身上。
　　叶谅吃虾的动作没有贵族的矜傲，带着几分随性潇洒。
　　且惜打趣道：“殿下可真是快活。”
　　叶谅斜了他一眼，道：“人无论做什么，最终的目的都是让自己快活，我浪费掉能快活的机会去庸人自扰，岂不是舍本逐末了？”
　　“有道理。”清越的声音从门口穿了过来。
　　叶谅坐起身来，弯弯眉眼：“师父。”
　　这乖顺模样，哪还有那日在湖心亭中的风流乖张？
　　叶千泽不由好笑，却道：“你们倒是会享受。”
　　叶谅也扔给他一只虾：“尝尝。”
　　叶千泽接过去，一瞅，愣住了。
　　叶谅解释道：“我让且惜从莲花池里面捉的。”
　　叶千泽脸色一黑：“为师的冰湖龙虾！”
　　叶谅诧异：“冰湖龙虾？”
　　叶千泽深吸一口气，说道：“冰湖龙虾是龙王远亲。”
　　叶谅乐了：“好样的，还跟龙王有关系。”
　　叶千泽牙痒痒：“你知不知道冰湖龙虾多难弄过来？又有多难养活？你吃了多少？”
　　叶谅深思片刻，说道：“我刚吃了三个。”旋即补充道：“不过湖里的全捉走了。”
　　叶千泽一噎。
　　且惜嘴角一抽，道：“仙君，厨房里还有一半活的，殿下说要留着明天吃，熟虾放上一晚上就不好吃了。”
　　叶千泽分外无力。
　　叶谅承认，自己是诚心消遣他的。
　　不过这个师父也还称职，她完全没有忤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