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之上》boroboro

31、救场（上）

　　对于二次元文化爱好者来说，各种大大小小的漫展，就是亚文化的季节性狂欢盛宴。

　　每次漫展都有不同的专题，这次十月在C城举办的漫展，便是以“国漫崛起”为主题的漫画衍生文化展览。

　　许多漫画爱好者远道而来，只为共赴这一场同好的狂欢。说“狂欢”其实倒也不是，大家虽然心里欢喜，实际上也不过是拍拍照买卖周边。气氛并不癫狂，就像普通的集市。

　　陈澄看了眼表，知道自己迟到了。

　　过去，约会的话他总是会早到，因为心中喜悦。也因为梦境里了无牵挂，没有琐事缠身，也无惧于打碎一切。

　　可现在，他居然也让小白等他了。想来有点恍惚，古时候周庄梦蝶，梦里自己是只快乐的蝴蝶，自由地飞舞之时。却猛地醒来，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到底是蝴蝶还是周庄。

　　恍惚间低头一看，陈澄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一个讲百家物语的漫画摊位前。跟前的coser刚好扮演的，就是故事里“周庄”的角色。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庄子的《齐物论》倒是背的很熟，陈澄摇摇头，自己怕也是只蝴蝶罢了。

　　但蝴蝶的乐趣，他也曾拥有。本不应再有所奢望，可有些情愫却无法抑制地自由生长着。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然是参天大树。

　　不远处的人群，忽然聚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骚动，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素来不爱凑热闹，这时候本应是绕开那处，才符合他的行为逻辑。可当下，身体却神使鬼差地往那边走去。

　　穿越人群，迎向那人的眼眸。

　　长袍华丽，面如冠玉。仿若当年，那凭栏而立的翩翩佳人。折扇轻摇，扇面掩住嘴角，眼角的笑意却在不经意间，温暖了午夜的风。

　　此刻虽不是午夜，那人眼里却有星河。星光熠熠，映在他的心里，落在那年烟火烂漫的夜空，照亮那人的侧脸。

　　借着火光，烙在他的心上，所以，经年不忘。

　　人群突然聚拢，那人似乎也毫不惊讶，似乎对自己的魅力有一定的认知。淡定自若的模样，倒是有了几分巨星的潜质。哪里还像当年青涩的高中生。

　　陈澄笑着朝他走去。那人似乎也发现了他，脸上原本只是淡淡的微笑，逐渐加深，那瞬间空时仿佛凝固了。所有的一切，都在绝对的惊艳面前败下阵来。

　　当时间的齿轮重新转动，快门的声音愈加激进起来。这颇具戏剧感的一幕，并没有人意识到不妥。

　　艺术往往来源于生活，只是艺术往往放大了，很多平时不易察觉的瞬间。所以观众往往觉得，它们亲切而又夸张。

　　陈澄可能是唯一一个，没有下意识掏出手机的人，只是脚步迟了一瞬。白涟没有在意其他人的反应，却他逗乐了。

　　长袍层层叠叠，走动不便。他只是招了招手，示意陈澄过来。旁边的文风卿等人，也终于是看见陈澄了。

　　“陈哥，快过来啊。”文风卿是半个自来熟，虽然只见过几次陈澄，但哥哥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只是他后来知道，他微博签约的铁山文化，陈澄也算是半个老板。

　　“你们不是说来当游客的吗，怎么还扮上了？”

　　“怪我，本来约好的朋友临时有事来不了，就拜托白涟哥啦。”成新雨双手合十，还眯上了眼。不过萌妹道歉在这场景里，似乎没什么受众。

　　与此同时，因为这场漫展，铁山文化的某工作群也突然地忙碌起来。

　　制图：“天啊，怎么回事，我还在午觉呢。这图哪里需要修了？直接直出就好了，好吗？”

　　审核：“我是让你修吗，给路人打个码，再加下清晰度啊弟弟。”

　　制图：“姐姐，加清晰度是最他妈难的。朦胧美不懂吗？”

　　宣传：“这物料也太突如其来了，@老王 王总，您能不能让客户悠着点，至少给我们点准备的时间好吗？这热度是该加，还是该压？”

　　老王：“压一压吧，别弄上热门就行了。转发不用限制。”

　　王铁山现在也有点难，对白涟风评这□□缓步加热的任务，是陈澄给他的。所以，他们也对各种持续对白涟表现出来“友好”的用户群做了标记，好针对受众持续输出。

　　至于对其他群体的破圈，这个需要一些时机，更多的要靠艺人自己来完成。靠输出观点，或是颜值、乃至言行表现出的高智商高情商都可能，成为爆点。

　　但，最致命的武器，肯定还是“作品”。

　　而且，互联网是有记忆的，艺人最初是靠什么走入大众视野的。这将会成为他身上的一块烙印，哪怕是已然闻名全国的名演员，也躲不过观众对自己过往角色的调笑。靠综艺起步的艺人，一生也很难脱掉综艺咖的帽子。

　　万幸的是，现实里大众对戏子其实七秒钟记忆，只是某些论坛的原住民过分苛刻。而有些艺人和资本，又太过在乎这部分人的意见。

　　而靠绝对优秀的演技进入观众视野，大家对他也会宽容万分。只是，要是没有资本看好，也只是昙花一现。

　　对艺人来说，这是一个可喜的年代，也是一个可悲的年代。

　　流量换算法则的出现，让他们有了打破原有人脉圈子限制的机会。但资本的过分参与，又让实力无处展现。

　　差生当道，无天赋的草根挑大梁，专业科班演员只能挑些不出彩的小角色。艺人不能全靠艺德演技，只得在别的偏门乱下工夫。

　　对王铁山、陈澄这些人来说，这是个充满机遇的年代，也正是这个营销至上的圈子，让他们的事业走向高峰。当然，要说这个现状的形成，他们绝对脱不了干系。或者说，每一个从业者都脱不了干系，都是推波助澜的一份子。

　　他们在浪潮里浮沉，寻求机遇，寻求自我价值的变现。却不知，这个市场已然畸形无比。

　　只是，商人逐利，哪里看得见那些淹没在浪潮里，奄奄一息的底层从业者、被层层剥削的艺人、被爱与合同束缚的“顶级艺人”。浮光掠影，所有人都是这汪洋里的一尾鱼罢了。外面的人看着摇头叹息，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王铁山还是给陈澄打了个电话，对方没接。他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发微信，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就你家小白那脸，你给他戴个口罩墨镜行不行？别给我增加工作量啥，一天到晚被以为是素人帅哥，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