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潮》夜水岚

8、不可告人的男人

　　放假回家的那天，寝室四人本来是约好一起打的去火车站的。每个人的行李都很多，火车站又离学校远，而且还要转车，所以索性打的，四个人平摊一下路费也不是很贵。
　　静汐是最后一个整理好行李的人，拖了个大箱子去校门口。
　　莫青筱，黄澄佳和周丹都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看见她直挥手，她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温衍也在。
　　她目光疑惑地转向其他的三个人。
　　黄澄佳嘻嘻一笑：“温学长有车，正好可以载我们一程。”
　　静汐还在发愣，温衍已经接过她的行李放在了后备箱里了。
　　她被安排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温衍开车似乎很是娴熟，上档，换位，刹车，动作稳然有势，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自信。
　　下车的时候，他帮她推行李，黄澄佳笑嘻嘻地调侃：“温学长偏心哦。”
　　“有车让你免费坐，你就偷着乐吧。”莫青筱踢了一下她的行李，“我们上车的站点不同，就先走了。”
　　三个人闹哄哄地往另一边去了。
　　温衍一直将她送到入口处才跟她道别。
　　静汐接过行李说：“谢谢你，温学长。”说完这句话，才觉得在这将近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她跟他说得最多的其实就是这三个字。每一次他总是可以这样给予她恰到好处的帮助。
　　温衍笑着看她说：“苏静汐，其实我帮你是有目的的。”
　　她唇一抿，正打算说些什么，他却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了，“听说你的家乡是‘湖笔之都’，有名的江南小镇，有机会我去的话，你就给我当个免费的导游吧。”
　　静汐没有想到是这个，微微一愣，爽快应下。
　　她通过检票口进站，一刻不停地往前走，一直没敢回头，仿佛一回头有些事情就无法控制。
　　火车咣当咣当地响着，缓缓往家里驶去。半夜的车厢里，一片漆黑，许是天气太热，她睡不着，抱着膝盖缩在床头昏昏欲睡，偶尔有光线透过窗帘照进来，便知道已经过了一个站台了，耳边是模糊而凌乱的声音，摇摇晃晃的车厢仿佛是儿时的大摇篮，梦里面有宁静的夏日黄昏，大团团的桔梗花开满了整个山丘，紫色的花海漫无边际铺满了整个夜空，她来来回回奔跑在那片海洋中，却怎么都找不到出路，眼泪突然在刹那喷涌而出。
　　到家的时候天气已经漆黑了，父亲沉默地在路口等她，帮她提行李，母亲拉着她的手直说她瘦了。
　　她吸了吸鼻，出去两年越来越觉得其实家里才是最好的。
　　在家的日子其实是无聊的，天气太热，哪里都不想去。见过几个高中同学后，静汐就一直宅在家里。本来以为温衍说来善琏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半个月后突然接到他的电话。
　　可能天气太热，他在电话那头气喘吁吁的：“苏静汐，你家怎么这么难找啊？”
　　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她家难找？他找她家干什么？
　　温衍在电话又报了个地名，她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骑了辆脚踏车就出门了。她家确实是难找的，出了火车站还得乘汽车，也算他厉害，此时他已经在善琏的汽车站了。
　　他没有安排住处，她只好带他回家，只有一辆脚踏车。
　　他提议说：“我载你吧，总不至于两个人都走回去吧。”
　　她有片刻的失神，然后说：“好。”但是接近村口的时候静汐坚持下来，推了车两个人慢慢地走回去。
　　路上温衍告诉她，说是要参加一个青少年摄影大赛，所以就打算来这里选景。
　　她听得其实并不仔细，心里一直在打边鼓，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看到他会是什么反应。
　　让静汐意外的是，母亲一开始虽然很意外，却很和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晚上还烧了一大桌的菜，父亲本来话是不多的，可是仿佛找到了喝酒的盟友，难得地在桌上说个不停，问他是哪里人，学什么的，家里是干什么的，仿佛调查户口似的，静汐叫了声：“爸。”
　　苏远平才呷了口酒，转头对温衍说：“别看丫头长得娇娇柔柔的，有时候却连我也管，性子倔起来谁都劝不住。”
　　温衍只是笑：“我知道。”
　　“不过我养大的丫头我自己知道，她死心眼，看上什么就一辈子宝贝着，”苏远平指了指其中的一间房，“她房里小时候玩的积木啊，小布偶，那些小玩意到现在都还好好的保存着呢。”
　　“爸——”静汐又叫了声。
　　苏远平便不再说话了，何敏秀也在一旁推了一下，苏远平便端了碗筷跟着何敏秀一起进了厨房。
　　这下子，只剩下他们两个了，似乎更是尴尬，静汐哭笑不得。
　　温衍走到窗边往外看，临窗对着河，已经是黄昏了，河面上铺着很多的水葫芦草，几只鸭子从布满水草的河道游过，在黄昏的余晖中荡出一圈一圈的波纹。有水草爬满了一个废弃船舶的半个身子，只露出船头静静默立着。远处是一座小小的石拱桥，刻着字，可是已经看不清楚了，他猜测应该是桥名吧。
　　静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跟他解释说，这是被废弃的老桥，以前镇上有四座这样的桥，桥名均以善字起头，因束成一琏，所以叫善琏。
　　她还跟他讲永欣寺，蒙公的祠堂，蒙恬和卜香莲的故事。秦将蒙恬被秦始皇遣往江南购置珍玩，因私自将银两用作赈灾而躲到了善琏西堡村的永欣寺，不敢回朝，在一次偶然中救了落水的卜香莲，两人互生情愫，后来两夫妻又一起研制了毛笔，蒙阴后代。
　　温衍只是微笑静静地听着。
　　太阳落下去了，陆陆续续有人到外面来乘凉，搬着一个凳子或椅子，手里摇着蒲扇，坐在桥头，一下一下的摇着，驱赶着蚊子，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论着家常，小孩子在桥上跑来跑去，像是静谧悠闲的世外桃源，有一种采菊东篱下的悠然之气。
　　静汐带温衍到阳台上乘凉，善琏的夏日夜空可以看到满天的繁星，浩瀚的夜空，满天的星斗尽收眼底。
　　她教他辨认星座，从在南方地平线附近发光的天蝎座开始，人马座也称射手座，天蝎座的东侧向北延展还有牛郎星和织女星，都是夏日夜空中容易辨认的星座，她仰头专注地看着夜空，不时地伸手指一下，又转过头来看他。
　　温衍觉得十分意外，说：“静汐，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她微笑着，但是眼里有些恍惚：“小的时候，曾对这些有点感兴趣，所以学过一点。”
　　他说：“女孩子对这些感兴趣的并不多。”
　　静汐点头同意，但是并不打算再讲下去，转头问他，“要不要喝饮料？”
　　他说：“有什么就随便好了。”
　　她进去拿饮料，静汐的父母都睡下了，她就带他去她的房里看电视。其实电视也很无聊，频道换来换去都只是重播了一遍又一遍的节目。温衍倒是对写字台上的那本影集感了兴趣，拿过来问她：“我可以看看么？”
　　她的目光在那本影集上停了一下，并没有反对。
　　温衍一张一张的看过去，婴儿时期的，孩童时期的，渐渐长大的，几乎每一张都有一个人的参与，他或抱着她，或从后面搂着她，少年的笑容从一开始的放肆张扬到渐渐内敛冷淡，到后来每一张都几乎只是淡淡地扯着嘴角，笑容飘忽散漫，显得漫不经心，可是盯着某处的眼睛深邃而专注，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神秘不可探测仿若可以吞噬一切。
　　他最后忍不住探过身去问她：“他是谁？”
　　静汐拿过那本相册集，搁在一旁，抬头忽然冲他神秘的笑了笑，难得带了点调皮之色：“我们家有一个不可告诉别人的男人。”
　　温衍觉得这句话特别熟悉，忽然想起来般问她：“是你哥哥吧？”
　　她只是笑，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