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潮》夜水岚

27、第 27 章

　　静汐这几日都有点心不在焉，连杨建忠也注意到了，特地把她叫到办公室问她，她也只是笑笑：“没事，可能太累了。”
　　杨建忠看了她许久，才慢慢道：“静汐，恋爱归恋爱，希望你不要把情绪带到工作中去。”
　　她低着头，像是认错的孩子：“我知道了，杨老师。”
　　可是下午的新闻发布会，她还是忘带了资料，周围的同行人都走了，剩下的一个也不认识，再赶过去的时候工作人员也已经不在了，她站在空落落的大厅前发怔，只觉得茫然。
　　直到旁边有人问她：“苏记者？”
　　她抬起头，觉得那人有点面熟，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只是看他穿着制服，还以为是工作人员，于是赧然问他：“你们的资料还有没有，我刚才忘拿了。”
　　那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就有人送来了资料，她接过去直道谢。
　　那人问她：“苏记者，是否有空？”
　　她这才愕然。
　　那人微笑着解释：“我是□□的秘书。”后面的话并没有点透。
　　她这才有点想起来，刚才在会议上，自己一直盯着某个方向瞧，自然把他也看在了眼里。
　　静汐在一个僻静的廊道上见到江兴国，并不是第一次见面，虽然那一次只是在车上远远地瞥到一眼，但是目光仍旧犀利，幽深犹如无底的漩涡，看到她的时候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便已恢复如常。
　　“找个地方坐坐。”
　　“不用了，”她低声拒绝，“我等一下还要跑个新闻。”
　　身边围着的人已经远远地走开了，江兴国负手在廊檐下站了会儿，望着院子里墙角的藤蔓，问她：“你母亲还好吧。”
　　“她已经在半年前去世了。”
　　过了许久才听到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对不起你的母亲，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来找我。”
　　她依然平静地拒绝：“我很好，”停了停，又缓缓道，“我妈妈她过得也很好。”
　　江兴国转过头来看她，瞥到她胸前的记者证，略顿了顿：“你在大学学的是新闻学吧，想不想去哥伦比亚大学读研？”
　　她低着头并没有做声，江兴国停了停，继续道，“如果你想去，我可以给你安排。”
　　她终于仰起头，眼底有些微的不屑：“您并不欠我们什么，我跟母亲一直都过得很好，母亲身边有我父亲，他们一直很恩爱，而且我也并不觉得母亲若是跟着您就会幸福，相反幸好你放了手，母亲才会遇上我父亲，父亲虽然没有您这有权有势，但他给我们的是他的全部，所以我们一直都过得很好，您一点都不欠我们的。”她字字清晰，语声缓慢，“您对不起的一直都不是我们。”
　　擦身而过的瞬间，她有一句话还是没能忍住：“妈妈临死前说过一句话，西山的桃花开不开已经跟她没有关系了，我想也许您能明白。”
　　那些年代久远的事情，她其实并没有那样的慧心看透，只是母亲临死前的那句话，她隐隐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你既无情，我便休，人心易变，我也不会永远痴等下去。
　　她疾步跑出大厅，拦了辆的士就走，才觉得脑袋里嗡嗡地涨得厉害，手抖得厉害，几乎连手里头的那叠纸都拿不稳，她转过头去看窗外的景物，不远处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仿佛都浸在水中，在眼前摇摇晃晃。她终于没能忍住，将头抵在车窗上低声哭了起来。
　　车内交通台的DJ流利地报告着路况，西环路堵车了，提醒司机绕道，某司机打电话来说XX街道出车祸了，絮絮叨叨的，声音真切而又模糊，司机随手换了个音乐台，转过头来问她：“小姐，你要去哪里？”
　　她已经慢慢平复了过来，看到附近有家超市，便说道：“就停在超市门口好了。”
　　她在超市里买了一些菜，路过蛋糕店的时候，禁不住那香味的诱惑，买了个蛋糕，17寸的蛋糕，正好抱个满怀，低头的时候可以闻到甜腻的奶油味。小时候，其实她是极喜欢吃甜食的，每次回家路过蛋糕店，她总是要趴在玻璃橱窗上看好一会儿，何东晟就说过她，一副可怜相。但是那个时候她正换牙，往往他给她买了个小蛋糕，看她吃得欢，也就会冷不丁地凑上去咬掉大半个。
　　已经是那样久的事情了，却记得这样清楚，不过是跟他有关罢了。
　　回去的时候，何东晟已经在家了，接过她手里的蛋糕，笑着问她：“今天什么日子？”
　　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你生日啊。”
　　“小没良心的，”他伸手敲她的脑袋，笑道，“连我的生日都记不住。”
　　她微笑：“反正也不差这一个月了。”
　　其实是她自己想吃蛋糕了，小的时候，过完自己的生日，她就常常问：“哥哥还有几天生日。”一直问到所有人都烦了，给她买了蛋糕，她才心满意足。
　　满桌丰富的菜肴，还有珍藏许久的Nebbiolo红酒，他微微挑眉，诧异道：“这么隆重。”
　　她在烛光中微微浅笑：“我去关灯。”
　　满屋的灯光都灭了，只剩下蛋糕上的蜡火摇曳，照得她一侧的脸颊微微发红，空气中是蛋糕甜腻的味道，她的眼睛在烛光中分外的明亮，蓄着暖意，催他：“快许愿。”
　　他笑着看她：“什么愿望都可以。”
　　“当然。”
　　他转过头去，眼底倒影着一团小小的火苗，侧脸温润祥和：“静汐，我一直有一个愿望。”他微微停了停，又转过头来看她，语气分外温柔，“我希望你能嫁给我。”
　　小小的天鹅绒匣子躺在他的掌心，她满脸都是愕然，微微张了张口，何东晟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微笑着解释：“静汐，其实这枚戒指早在你去善琏那次我就已经准备好了，可惜回来后你就生病了，”他将匣子打开，是一枚精巧别致的钻戒，周边细碎的镶钻在暗淡的烛光下柔柔散着光圈，他的眸底浸着笑意，“今日难得你自投罗网，我自然不想错过这么绝佳的机会。”
　　他温柔地问她：“静汐，你愿意嫁给我么？”
　　四周是一片黑暗，只有他们站的地方，有一抹小小的光圈，静汐有一刹那的茫然，仿佛是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有一刻觉得这样不真实，像是泡沫，一触就破，她甚至忍不住想看看时间，是不是过了十二点，一切都会消失。
　　可是即使是灰姑娘，明知道午夜十二点一过，所有的希望都会变成泡沫，她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地上了那辆南瓜车。
　　那么她又为什么不可以。
　　他在烛火的摇曳中又低声问了一遍：“静汐，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她微微闭上眼睛，睫毛轻轻颤动着，这一生也许再也不会有这么幸福的一刻，她恍惚想到，又缓缓睁开眼，偏头催然微笑：“我愿意。”
　　微凉的戒指套到她纤细的手指上，他低头亲吻她的眉眼。闭上眼的那一刻，她仿佛真的可以看到地老天荒。
　　静汐觉得开心，Nebbiolo红酒都喝了大半，最后还是何东晟拦着她：“这么好的酒，不能被你这么牛饮完了。”
　　她已经带了一点醉意了，仰起头来看他，脸颊微红，带了点孩子气：“小气，我还没嫁给你呢，就连红酒也不让我喝了。”又仿佛是不胜唏嘘的样子，“果然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何东晟哭笑不得的样子，还是拿开了桌面上的红酒：“坟墓有什么不好，那小龙女和杨过不也住在坟墓里。”
　　静汐偏头想了一会儿：“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她仿佛真的是醉了，脸上尽是茫然，像是不知道自己前面一句说了什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什么不一样？”微侧着头，像是在思索，极低地呢喃了一句什么，闭着眼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