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歌传》肥鱼悠悠

175、最后的战争

　　在李怀兮得知消息，正在向梁国进军的时候，张护已经先一步到达了梁国附近。

　　北镇军战后仍滞留在洛川城附近，张护与李怀兮几乎是同时得到梁国内乱的消息，但洛川附近有怀江，怀江与沧江之间有运河，张护通过水路运送大军，比李怀兮走陆路快的多，在新年之前，就到达了梁国边境。

　　因为梁国水军尽毁，无法在沧江上阻击张护，萧焕昭先行带兵先到清宁关，再到临水关，在江面上布置铁索，物资运输由萧柔主理，材料管够。

　　张护起兵的消息也传到了建淮城，萧焕昭立即从拥兵自重的不孝子变成了为父分忧的好儿子，但是萧东甫最关心的，还是想让萧焕昭带兵回建淮守城。

　　然而萧焕昭再一次抗旨，固守在临水关，萧东甫的旨意下了三道，萧焕昭只是回信道：临水关有百姓七万，儿臣已不能再放弃他们。

　　在萧东甫眼中，这是傲慢之极的敷衍，在建淮宫中，萧柔已将殿内的宫人尽数遣了出去，亲自蹲在地上收拾满地的碎瓷片，给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对萧东甫劝道：“父皇，儿臣觉得襄王的决定也有点儿道理，如果临水关和清宁关失手，再夺回可难了，即使我们今年勉强守住建淮城，以后晋国年年都可以兵临城下，进攻建淮，到时父皇的安全怎么办？”

　　萧东甫道：“我们可以迁都！”

　　萧柔手一抖，碎瓷片化破了她的手掌：“父皇？前朝时，江南的陈朝失了建淮城，陈帝逃走，不过三个月就被抓住了，囚禁半生，最后死于非命，父皇您春秋正盛，可不能冒险啊！”

　　萧东甫想了半日，也觉得此法不可：“算了，让彭城的三万驻军回来，虽然他们是蔡琮新建的军队，人数又少，总比没有强。”

　　萧柔劝道：“父皇，彭城和临水关是一样的，不能丢，建淮城还有几十万百姓，武器库充盈，拿出来就能用。”

　　萧柔想了想，把只要父皇登上城墙激励一番，建淮可以暂由百姓守城，足可守到南方各地勤王的军队到达这句话咽回去，又道：“父皇，彭城地理位置险要，城墙坚固，只要蔡琮能守住，张护不敢绕过彭城袭击建淮。”

　　萧东甫仍是不放心，下了密旨让蔡琮回建淮，然而，蔡琮也抗旨了。

　　萧东甫甚至不敢公开谴责蔡琮，也不敢叫其他朝臣看出他的恐惧，只能称病躲在宫里。

　　萧东甫的逃避行为给了宣王机会，他把沧江水军被烧和建淮守军全灭的责任尽数推到了萧焕昭身上，指责他引狼入室，是祸国殃民的国贼，吴王虽然还没有被放出来，但成国公在外面很活跃，对宣王的说辞无比赞同。

　　吴王宣王本就在朝中根基深厚，双方合力，传言瞬间传遍了建淮城。

　　对于萧焕昭不利的传言，萧东甫乐见其成，甚至还加了不少柴火。

　　因此朝中传言都是襄王挟大军在外，妄想张护袭击建淮城，待张护将城内的皇帝及诸王杀光之后，再袭击张护，坐收渔利。

　　如此不忠不孝之举，令萧焕昭的声望跌到了冰点，从朝堂到民间，皆是漫骂如潮，即使有几个为萧焕昭辩解的声音，也是立时湮没无闻。

　　而躲在建淮城中的吴王宣王，因为在大难之际，仍是守在父君身边，均被誉为忠诚勇孝的贤王。

　　尤其是宣王，吴王长相蠢笨，人又被关了起来，远不及宣王能说会道，又有前几年死了宣王妃，为爱妻恸哭的一番表演，与冷落发妻多年的萧焕昭比起来，简直是有情有义至极。

　　而欧阳珊在梁国，因有着萧焕昭的束缚，没有机会像她在宁国时的那般发挥，宁国民间的传闻传来的有限，梁国人对她缺乏恨意，又见萧焕昭冷落她多年，让她受尽耻笑，都对这位美人产生了许多同情。

　　美人总是更容易获得最多的怜惜，欧阳珊的所作所为，梁国人不曾亲见，可萧焕昭曾经的侍妾杀光了欧阳珊的父兄，在宣王等人的努力之下，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人人有如亲见，李怀兮成了萧焕昭麾下的女魔，她是在萧焕昭的指使下，袭击宁国自立。

　　纵容侍妾杀死嫡妻的父兄，如此罔顾人伦，简直闻所未闻！

　　何况现在连襄王妃欧阳珊都在指责萧焕昭，更加印证了宣王所说不错。

　　建淮城沉浸在恐惧与谎言之中，而在梁国的边境，则又是一番景象。

　　在边境诸城之中，宣王派去的人不敢多做停留，匆忙的在酒馆里胡诌几句就跑了，生怕走的慢些，就会被张护的大军杀掉。

　　而他们说的话也没人在意，更有的人没说几句就挨了打，被赶出城，边境诸城的人巴不得萧焕昭就带着大军在他们所在的城里护卫他们，只因萧焕昭是近年来梁国对外的战争中，唯一一个取得胜绩的人。

　　张护的大军并没有直接进军临水关，而是在阜州城登陆。

　　经过与西镇旷日持久的战争，晋国的内耗比外人想象的更要严重，张护急需物资，所以他先派人进入到了阜州城。

　　阜州城繁华，虽处在三国交界处，却很幸运的没有遭受兵灾，驻军很少，当张护的大军登上阜州城码头的时候，城中的居民都慌了，甚至没有想起逃跑。

　　李怀兮是到达源洲城时得知的消息，据她派出的探马回报，阜州城已成了一片废墟。

　　昔日繁华的阜州城如今十室九空，没来得及逃走的居民几乎尽数死在张护的屠刀之下，而张护在阜州城劫掠了大批的物资，不仅有粮食，连金银布匹等难以携带之物都没放过。

　　李怀兮实没想到张护疯狂至此，她知道张护在与西镇的战争中消耗甚大，但实在没有想到张护在阜州城就按捺不住，军队携带着大批劫掠的物资，继续行军很不方便，会大大延缓行军速度。

　　李怀兮只好命杨和带了一万人沿着渭江附近守卫沿江的城镇，杨和的兵力太少，无法跟张护的大军正面相抗，但护着百姓撤离还是够的。

　　等李怀兮来到源洲城时，丁恪已经在等着她了，萧柔用了最快的速度调配了沧江江面上的商船，官船，甚至舢板来帮助李怀兮渡江。

　　萧焕昭也给她送来消息，张护劫掠了阜州城之后，就分兵两路，一路由张护亲自率领自陆路直奔建淮，兵力二十万，这一路，由李怀兮阻击，另一路兵力十万，仍是走水路去往临水关，准备通过水路进攻建淮，萧焕昭在临水关设置了铁索，准备在临水关阻击这路军。

　　所以李怀兮必须在张护的大军之前，赶到建淮，李怀兮的优势就在于萧焕昭的配合，而且李怀兮有三万骑兵，八万步兵，即使面对张护的二十万大军，她也有信心不会失败。

　　几天之前，萧焕昭的书信和阜州城的消息几乎是同时到达了萧柔手中，萧焕昭在书信中，请萧柔帮助李怀兮渡江。

　　萧柔收到信后，在殿中枯坐一夜，决定答应萧焕昭的要求，同时还要避开萧东甫的耳目，所幸萧东甫抱病，吴王宣王的注意力都在萧焕昭身上，没有人注意到萧柔。

　　渡江后，李怀兮日夜兼程，由于张护在阜州城耽搁了时间，她终于可以赶在张护前面，她现在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战场。

　　虽然刚刚过了新年，可临水关全无过年的欢乐气氛，在得知李怀兮渡江的消息后，蔡琮也赶到了临水关。

　　萧焕昭和蔡琮并肩站在沧江岸边，两人都望着沧江苍茫的水面，天上飘落着细细的雪花，蔡琮问道：“我们只有不到七万人，你已探得明白，张护的大军已分兵二十万，前往临水关了吗？”

　　萧焕昭道：“张护从阜州城出来以后，就分兵两路，一路转入渭江去往亦州城，还有一路乘船往临水关而来，我已派人瞧过了，从船队的规模来看，应该无误。”

　　蔡琮也知几十万人的船队，是很难隐藏行踪的，何况张护的大军已经进入梁国境内，沿途之处，皆是梁国富庶繁华之地，为了防止阜州城之事重演，萧焕昭派出公孙弈带了一万人负责疏散沿岸的民众，萧柔也派人来帮忙。

　　因为阜州城被劫掠屠杀的事情已传到了梁国，引起人心不安，惊惶的民众不知该逃往何处，而驻守的官员也多有逃跑的，所幸萧焕昭派人来的及时，萧柔公主又极有威望，才没闹出乱子。

　　这些事情，蔡琮都知道：“你要用六万兵马去抵抗张护的二十五万大军，我觉得你是疯了，只好过来帮你，我在彭城留下五千兵马，如果张护要分兵攻城，彭城城池坚固，物资充足，能抵挡一阵子。”

　　萧焕昭道：“我在亦州城留下一万人守城，以备万全，但我认为张护不会浪费时间去攻城，迅速打下建淮城，擒到皇帝才最符合他的利益，我们梁国现在是最虚弱的时候，时间拖得久些，各地勤王的军队也会陆续到达建淮，到时张护深陷重围，晋国内政疲惫，他拖不起。”

　　蔡琮道：“可你明知张护拖不起，对你最好的作战方式，就是坚守建淮城，拖着张护，可你偏要与他决战？”

　　萧焕昭道：“张护劫掠了阜州城，足以证明他的疯狂，如果我据守建淮城，张护就会将建淮四周的城池，县城，农庄，屠杀劫掠干净，我不能放任这种情况发生，至少在我死前不行。”

　　蔡琮叹道：“我是看走了眼，以为扶持了个机灵的，结果你是梁国的皇子里面，最蠢的那个。”

　　蔡琮又道：“你的傻气太过霸道，连我都被染上了，只好一起跟你蠢到底，你说说，你打算怎么跟三倍于你的敌人打仗？”

　　萧焕昭苦笑道：“这里除了沧江就是平原，只有临水关以南有处矮小的山脉，我只能在那里做文章了。”

　　李怀兮渡江后不敢停留，直奔建淮城，她在梁国境内，所有的消息都需要萧焕昭提供，她只知张护亲率二十万大军袭击建淮城，人数几乎是李怀兮的两倍。

　　李怀兮麾下有十三万军队，留在渭江一万，还有十二万，其中骑兵三万，而张护只有不到骑兵一万五千，李怀兮有信心利用骑兵优势战胜张护。

　　李怀兮在一月底到达建淮城下，建淮早不复她当年与萧焕昭同游时的美景，她将营地扎在建淮城外，从远处可以看见望波河。

　　泛滥后的望波河已没有了精致的游船，沿着河岸排开叫卖的小摊，也没有了时刻飘荡在河面上空的食物香气，浑浊的河水拍打着河岸，河岸上布满垃圾，走近些还能看见两个月前那场战争的痕迹。

　　河岸上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如果现在不是冬天，早就引起疫病了，萧柔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运送物资上，梁帝躲了起来，吴王宣王都觉得这是个吃力不赚银子的事，都想叫对方来管，事情就搁置了下来。

　　李怀兮也没有精力去处理这件事，张护的大军距离建淮也不过两日的路程。

　　仗怎么打，李怀兮早有成算，她将命令布置完，就一个人坐在帐中发呆。

　　她将要面对的，也许是她最后的战争了，她从一无所有到能参与天下争霸，用了五年的时光，她没有输过一场战争，所以身边才能聚集一批追随她的人，如果她战败，那这一切都将烟消云散，而且她身后的建淮城也将陷入张护之手，她不能辜负萧焕昭的支持与信任，否则即使她战死在这里，也无法向萧焕昭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