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歌传》肥鱼悠悠

120、道别

　　从下午萧东甫跟他提起梁宁两国的合作以来，萧焕昭心里就很乱，欧阳瓒的提议是真的，宁国因为内耗太大，难以为继，再拖上几年，一定会陷入混乱，只有重新取得当年失去的地盘，获得周国手里大片富庶的平原农田，商业繁茂的开济城，阜州城，还有周国在怀江的入海口，有了大量现银流入，才能缓解国内危局。

　　欧阳瓒是背水一战，不得不战，梁国这边，则完全是为了满足皇帝萧东甫本人的自尊心，萧东甫这十余年来沉溺享乐，身体损耗很大，总觉时日无多，既怕且惧，所以对身后评价格外在意。这一点，曲义诚一定也能看出来，战争起初，也许会给梁国一些甜头，再诱敌深入，聚而歼之，或者散而破之。

　　至于欧阳瓒那边，只要利用芒荡山的地形游走，不与其正面接战，不出半年，宁国粮草物资难以为继，必然退兵。

　　眼下的形势，如果曲义诚处置得当，就可以在死前，给周国的废物太子争取五年左右的太平日子，因为五国之中，国力最强的晋国，此时正在面临内乱，西镇军已与沈相家的残余势力勾结在一起，正蠢蠢欲动，张护必须先稳定内部，没有精力插手他国事务。

　　因为晋国不会插手，所以目前与周国开战，其实是个好时机，这也是皇上下定决心的原因之一。

　　萧焕昭想请战，他有信心不会落入曲义诚的陷阱，他也颇为期待，跟百战百胜的曲义诚正面交锋一次，但梁国内部的情况，就像她曾经说过的：顾溪虽强，掣肘却多。

　　只要萧焕昭在战场上取得初步胜利，建淮的吴王宣王必然要抢功，以皇上对他的忌惮厌恶，允准是一定的，功劳他不在乎，但怎样才能使梁国在后来的战役中避免失败？

　　第一个办法是用计，出其不意直接反打建淮，一次性解决吴王和宣王，母妃虽在宫中，但将她偷出去应该不难，丁恪在亦州城经营多年，且他性格沉稳，只要固守，即使梁国暂时内乱，曲义诚一时也拿不下。

　　难的是以后，萧焕昭多年以来都不在建淮，吴王宣王可以死，他们背后的势力很难除掉，沈家许家，还有他们在朝中的力量，吴王背后的成国公，在梁国朝中也极富威望。萧焕昭会陷入比张护更困难的境地，他也没有北镇军这种全力支持他的军队。

　　就算最后萧焕昭能够稳定梁国内部的局势，这场内战会给大梁造成多大的损失，也是无法想象。

　　为了避免一次外战的失败，更多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叫国家陷入混乱，百姓离散，绝不是他的选择。

　　还有一个办法，利用吴王宣王为了抢功，互相撕咬的时机，迅速拿下周国的几座城池，达到皇上的预期，再想办法截断欧阳瓒的补给，叫欧阳瓒提前退兵。

　　只要达到这两个条件，皇上既挣回了面子，又没有欧阳瓒的策应，多半会选择退兵。事情如果进展顺利，甚至可以给大梁争取相当大的利益。

　　外战尚在他的掌控之内，那家里呢？他怎么跟她说？他怎么面对她？

　　面对欧阳珊的疯狂，父皇已经做出了决断，尽管欧阳珊的态度未必能够影响欧阳瓒的选择，但父皇也不会容许因自己的任性，给梁宁两国的联盟增加变数，一旦父皇发怒要赐死李怀兮，他要怎样才能保住她？

　　最稳妥的方式，就是先将她藏起来，至少要等到明年战事结束，因为宁国内部的危局，说不准欧阳瓒还会有其他的后续动作，所以李怀兮真正安全的时机，无法预计。

　　她一定不会答应的。

　　萧焕昭不想强迫她做任何事。

　　中秋夜宴中，因为梁皇宣布的消息太多，又太震撼，以至于大家一时都无法消化，对饮宴都是兴趣索然，匆匆散了。

　　李怀兮中午等萧焕昭走后，又赖了一会床，看了半日书，前两日萧焕昭给她的那本世家谱系被她藏起来了，没有萧焕昭的监督，她是不会看的。

　　到了晚上，李怡备好一桌菜，李怀兮一边看书一边等，一直等到丑时，李怀兮撑不住，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等到她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不知什么时候，她被抱回到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李怡守在她身边，正有些担忧的望着她。

　　萧焕昭一直没有出现，李怡又是这副样子，李怀兮问道：“怡姐姐，出了什么事？”

　　李怡鼓起勇气，对李怀兮道：“殿下昨天晚上回来过。”

　　然后，李怡将昨夜中秋夜宴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李怀兮。

　　李怀兮听完了，想了良久，才对李怡道：“他打算怎么做？”

　　“殿下不会抗旨的。”李怡见她没有哭闹，反而觉得更加难受。

　　李怀兮道：“这个我明白，其他的事呢？他打算怎么对付曲义诚？”

　　李怡拉着李怀兮的手：“小兮，殿下会有地方安置你的，你先不要担心其他的事了。”

　　李怀兮轻声道：“我知道。”

　　李怡知道她一向有主见，而且萧焕昭也特意嘱咐过，不让李怡代替李怀兮拿主意，所以强行压下心中的担忧，离开了房间，留下李怀兮一人。

　　从那一日开始，除了李怡按时送饭，再无人来她和萧焕昭的住处。

　　李怀兮呆的地方很安静，可襄王府一点也不安静，中秋过后的第二天傍晚，宫里就派了一批工匠，来修缮襄王府，但李怡说襄王的书房和住处已经修整过了，无需重修。宫里来的人听说是书房，也很乖觉，谁知道襄王有什么不想叫其他人知道的事，书房不让生人去也很正常，所以收了李怡银子，不再管这两处。

　　萧焕昭一直没有出现，李怀兮也是每日独自一人看书吃饭，看累了就睡觉。浑浑噩噩的过了十余天，一日深夜，她正在灯下看书，忽听见外面轰轰作响，来到院子里，望见夜空中燃起无数烟花，从方向看，从城南的望波河，一直到城北的平湖，都有。

　　然后李怀兮听见院外的工匠们谈论的声音：“襄王为凤隆公主点燃满城烟花，真是好看，这得花多少银子？”

　　另一个声音道：“可不是，听说凤隆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又是宁国皇上唯一的女儿，身份贵重，光是看看这襄王府的修缮，银子流水般的花出去，奢华可不比吴王府差吧？”

　　“自然，吴王殿下娶的是晋国公主，襄王殿下要娶的是宁国公主，都是公主嘛，自然是差不多的，这襄王府就是地段差点，地方倒是挺大，没办法，时间太紧，眼下京中暂时腾不出足够当王府的府邸。”

　　“你知道得倒多。”

　　“当然，我有个亲戚是专门帮贵人们买卖房产的，什么消息都知道。”

　　“对对，我还听说，凤隆公主没几天就要到建淮了。”

　　“什么？襄王府要修好，至少还得半个月吧？我都要累死了，这都半夜了还不让收工！”

　　“你想什么呢？公主肯定是先住在别处，襄王府要等到大婚之后才能住进来吧？”

　　“什么时候大婚啊？”

　　“这个我可不知道，反正襄王府的工期是一个月，这都快一半了。”

　　“我就想知道这个，早完工早结帐，王爷大婚也不会请我喝酒，我干嘛要关心？”

　　墙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城中的烟花也即将燃尽，李怀兮自嘲的笑了笑，她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厌恶自己的无可奈何。

　　身后的树枝轻响，李怀兮立即回头，疾退两步，见来人是公孙羽，后面还跟着李怡，才放松了身体：“师父？”

　　公孙羽受托而来，见李怀兮瘦了些，忍不住心疼，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说，可还是正事要紧，先抓起李怀兮的手腕，摸了半天，神色越来越严肃。

　　李怀兮轻声道：“师父，我没怀孕。”

　　公孙羽不舍的放开她的手，摇摇头，李怡也是一脸失望，犹豫了半天才道：“殿下说，你可以走了。”

　　“知道了。”

　　公孙羽红了眼圈，半天说不出话，倒是李怀兮问她：“他还好吧？”

　　“好个屁。”

　　李怡赶紧道：“还好。”

　　李怀兮点点头：“我明天一早就走。”

　　离开李怀兮的住处，萧焕昭在湖边等着公孙羽和李怡，萧焕昭中秋那夜回到家中，将李怀兮抱回到床上去，在她身边坐到天亮，之后再也没有勇气与她见面。

　　见公孙羽和李怡出来，萧焕昭问道：“她还好吗？”

　　公孙羽冷哼一声，不理他，李怡赶紧道：“还好，但是没有孩子。”

　　萧焕昭点点头：“知道了。”

　　公孙羽怒道：“她还问你好！”

　　说完一纵身，跑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怀兮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公孙羽和李怡也拉着小胖来向她道别。

　　小胖肿着两个水泡眼，抓着李怀兮的手：“兮姐姐，我买了好多点心，给你路上吃。”

　　说着将一个大盒子塞到李怀兮手里。

　　公孙羽瞄了一眼：“这么大一盒？沉不沉啊？你不怕把你兮姐姐累死？手里的那点积蓄都花完了吧？”

　　小胖蹲在地上，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