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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追溯 ...

  •   在经过一个拐角时,他忽然停下脚步。
      走廊墙壁上悬挂的天使堕落图在黑暗中朦胧不清,圣洁的天使头戴白纱,唇角染血,那猩红的颜色仿佛要汇聚成河流,从画面里流淌而出。角落的阴影愈发浓郁,伊格张开手掌,伤口的血顺着掌纹滑过指腹,在黑暗元素的凝聚下化作匕首的形状。
      澎湃的敌意汹涌而来,他身影飞转,避过突兀迸进的刀刃,衣角翻卷出凌厉的弧度,继而猛地弓身,匕首破空刺去,直袭进攻者残影向前的位置!
      “呲啦——”
      利刃刺在虚空的阴影里,但确实发出了衣料划破的声音。伊格飞身退出三四米,深吸一口气,然后收起匕首。
      ……他知道是谁了。
      退散的黑暗重新凝聚在一起,一个少年收起短刀,踩着散乱的血色走出阴影,步履轻巧无声得像猫一样。他留着凌|乱的黑色短发,左半张脸上带了个微笑面具,此时正冷冷注视伊格。
      “……沃伦。”伊格没有避开的他视线,而是缓缓念出他的名字。
      沃伦是他上个世界最得力的、掌管刺探与暗杀的手下,在血族中被称为“最锋利的刃”,在圣殿中则拥有更难听的称号——“亲王的疯狗”。他杀死了自己的初拥父亲,顶着家族的追杀投入索兰奇,请求伊格庇护。伊格收容了这个声音沙哑、阴沉冷漠的少年,作为回报,他协助伊格处理了数不尽的脏事黑活。
      由于左脸被毁,面具成了沃伦的必需品。而身为伊格的手下,他完美继承了主人的恶趣味:愤怒、悲伤时带笑脸,兴奋、平静时带哭脸。而现在他脸上是个微笑面具,显然心情不怎么样。
      沃伦被初拥时只有十六岁。因为曾经受过虐|待,他戒心极强、性格乖戾,即便是面对救过他的伊格,偶尔也会爱理不理和出言顶撞。但在伊格的安全受到威胁时,他会毫不犹豫地用一切手段杀死所有不稳定因素;而一旦伊格出言制止,他又会像最听话的猎犬一样,迅速收起獠牙,乖顺地退回主人身边。
      伊格注视着曾经忠诚的猎犬,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在胸中涌动。他想说些什么,却已经失去所有的立场与理由,只能徒劳地闭上眼睛,再睁开,仿佛这样就能带来一些安慰似地。
      “你把血滴在走廊上,是想掌控周边的环境吗?”沃伦歪了歪头,嘲弄地勾起唇角,“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你只是——尤利塞斯大人的一条狗。”
      他这话其实逾越了。作为亲王的子嗣,伊格在肖斯塔科堡应该享受第二尊贵的待遇。但沃伦本身性格就很极端,在他眼中,所有肖斯塔科的血族都是任由亲王驱使的猎犬,为亲王奉上忠诚甚至性命是他们应尽的本分。
      一条狗,自然不会比另一条高贵到哪里去。
      伊格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面对沃伦的挑衅,他垂眸掩住眼底的复杂之色,低声道,“我知道。”
      沃伦抛下一声嘲讽的哼笑,重新遁入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伊格阴郁地回到房间,在棺材旁站了许久,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他仔仔细细把房间搜索了一遍,却发现自己少有留下痕迹。书架上有一些书籍和空白的本子,他随手抽了本空的笔记本,谨慎地附上一个识别魔法——只有自己的魔力注入能够打开本子,然后用蘸了墨水的羽毛笔写下:
      “苏醒的第一天,尤利塞斯这个(涂抹),取代我成为了索兰奇——哦不,应该叫肖斯塔科了——亲王,占有了我的领地与手下,而雅宾和沃伦竟然都在戒备我,要知道雅宾把新确立的法务文件扔我脸上的时候还是(用符号添加了“苏醒前”)上个星期呢,而沃伦——天啊这个小子已经六亲不认了——如果二度沉睡能够让我回到原来的世界,那么再睡上多少年都不为过。
      “尤利塞斯简直就是个(涂抹),对我的容忍度比魅魔的裙线还低,讲话也越来越莫名其妙了,真想召唤出血镰把他(涂抹)。但他脾气那么不好,居然还跟我解释了前因后果,如果光明之主没发疯的话,那就是这个(涂抹)不怀好意,甚至我的沉睡、苏醒都有可能是他有意操控(字迹凌乱的黑魔法诅咒),得想办法离开一趟城堡,弄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推测大概率与教廷有关(被划掉的黑魔法诅咒)。
      “如果这个世界的‘我’真的是我,那么他也一定会有记日记的习惯,得想办法找到那个本子,而之前的‘我’,会把它藏在哪里呢。”
      伊格简单地概括了一下待完成的事务,第一,离开城堡弄清身份;第二,找到先前的笔记本;第三,在完成一二的过程中,尽量减少与尤利塞斯、雅宾和沃伦的接触。
      最后,他打算提笔写下日期——是的,从之前反睡棺材这个行为足以看出伊格本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怪胎,骨子里就流着不守规矩的血,正常人开头要写的日期他偏偏要放到最后——然后,他发现整个房间都没有记录时间的东西。
      ……奇怪。伊格索性推开门,叫来一个血族女仆,“现在是什么时候?”
      女仆行礼道,“是黑暗历739年红月日。”
      伊格愣住了。
      “黑暗历739年……”他退回房间,喃喃道,“这不可能……”
      在原先的世界里,最终的光暗决斗发生在黑暗历970年,也就是231年以后。而黑暗历739年时,他刚满20岁,还是……还是……
      伊格忽然发现,第一件事,弄清身份,可能已经解决了。
      因为他在20岁时,被教廷正式加冕为圣子,统领圣殿十二殿,与圣女卡特琳并称为“行走于大地的光”。
      这段记忆太过久远,以至于伊格都要花点功夫才能想起后来发生的一切。在原本的世界线里,他二十岁加冕圣子,然后作为教廷征服黑暗的最大助力度过了三年。在他二十三岁时,教皇授命他只身进入禁区“降神之地”,接受光明之主的神旨。进入降神之地后,他却惊愕地发现,掌管此地的并不是教廷以为的光明,而是极致的黑暗。
      黑暗之主“始祖”自天空垂落身形,以月为头冠,夜色为长裾,在无数游荡的梦魇精灵环绕下,册封圣子为尊贵的二代血族,并赐予“始祖”的神之力。从此行走于大地的光隐没于深郁之中,光明的冕坠入血泊。
      在成为二代血族的刹那,伊格便知晓他要抛却过去,完成扩张黑暗的新使命。这是神赐予他的珍宝与枷锁,是无法逃避的宿命,就像飞鸟北归,海鱼回游。
      这本是原先世界运行的轨迹,而现在尤利塞斯取代自己成为二代亲王,并强行初拥了还是圣子、且忠于圣殿的自己。圣殿认为遭到了背叛,于是派出猎人刺杀,自己受伤陷入沉睡,231年以后的他重新苏醒于这具躯体。
      可尤利塞斯又是如何加冕为二代血族的?难道他也是重新苏醒?
      伊格把猜测放在心底,虽然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就在他合上笔记本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门外的仆人恭敬道,“尤利塞斯亲王殿下请您下楼用餐。”
      伊格把笔记本匆匆塞进棺材里侧的软垫里,草草回应,“来了。”
      等他赶到餐厅时,该到的人已经来齐了。
      尤利塞斯端坐于长桌主座,神色淡漠,权杖就放置在一旁的锈金支架上。主座左侧是一身正装的雅宾,他整理好用餐的领结,一丝不苟地摆正了餐具,没有给进入餐厅的伊格一个眼神。而右侧的沃伦懒散地斜靠在椅背上,满脸不耐,指尖漫无目的地转动锋利的刀具,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着某个方向投掷而出。
      这放在上个世界显得过于戏剧性的场景把伊格看愣了几秒。
      雅宾和沃伦显然并没有搭理他的打算,只有尤利塞斯轻描淡写道:“坐。”
      只有正对血族亲王的位置是空的,显然是留给他的。然而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在餐桌上容易与自己发生交流的,往往不是坐在身边的人,而是正对者。况且长桌排布的位置,两头相对的主座,在礼节上又有另一重隐藏含义。
      黑发少年这才赏赐般地递给他一个眼神,冷冷嗤笑了一声,却因主座上的人轻轻一瞥而敛下眸子。伊格注视着这一切,忽然想起自己在人间话剧里看到的场景,贵族新娶了年轻的妻子,深得宠信的两个儿子对少妻冷嘲热讽,却被父亲不咸不淡地警告。
      ……这可真是太荒唐了!
      他听命坐下,努力压下内心古怪的联想,假装安分地盯着面前的银制餐盘。
      随着最后一个人落座,这场富有戏剧性的晚餐就开始了。仆人们端着餐盘鱼贯而入,血族能食用经过特殊加工的人类食物,因此桌面上并不只有单一的血酒,而是各种餐点琳琅满目。
      伊格能感觉到尤利塞斯和沃伦都在若有若无地观察他,只有雅宾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食物上,鲜少给他人眼神,伊格不由瞥了他一眼。
      他很熟悉雅宾此时的状态,鉴于此人是索兰奇最大的法务官,每次与伊格会面都会有数不清的问题待解决,因此他养成了把上司每分每秒利用彻底的习惯——例如晚餐会谈,下午茶议事等被伊格写进日记里悄悄咒骂的行为——但只有一种情况,雅宾会非常彻底地闭上嘴,那就是他强烈反对亲王的某一决定,却又无法制止时。
      天知道上个世界他放走尤利塞斯后享受了多少场安静的晚餐与下午茶。不要脸的亲王难得清净了一阵子,最后要脸的手下忍无可忍,把新修正的法案扔到了上司脸上,然后怒气冲冲地离开。
      晚餐进行到一半时,尤利塞斯蓦地放下刀叉,抬头直视着伊格,后者尚且沉浸在回忆中,然后忽然发现大家都停止了进餐,才后知后觉地对上尤利塞斯的视线。
      餐厅里灯光昏暗,镶嵌在墙壁上的白蜡烛安静燃烧。亲王眉骨轮廓分明,眼窝里拢着浓重的阴影,他身上确实有种刻在骨血里的高贵与庄重,就像圣殿里精心雕琢、俯瞰众生的神像,哪怕堕落为血族,仍然保留着冰冷的神性。
      食物中的血染红了他浅淡的唇色,像美人的妆,莫名显出几分妖异。尤利塞斯注视着有些茫然的伊格,薄唇微动,“圣殿向你下达了最高追杀令,这几天呆在城堡里,不要离开。”
      这一句话就轻描淡写地定下了伊格这几天的去向,顺便把他的计划击得粉碎。伊格差点没把叉子拧断,只能勉强挤出笑容,“……是。”
      尤利塞斯的视线一直没从伊格身上移开过,他把伊格所有细微的动作收入眼中,眸色渐深渐晦,像是在压抑某种隐秘的贪婪。
      伊格察觉到危险的气息,低下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伊格·索兰奇·肖斯塔科。”尤利塞斯一字一顿,缓缓道,“用完餐后就回到房间休息,好好度过……这个珍贵的夜晚。”
      然后,亲王优雅地起身,走上了隐没在阴影中的楼梯。
      被剩在餐桌上的三人谁也没开口。不过离开了主人的猎犬率先幸灾乐祸地低笑起来,沙哑的声线像钝刀摩擦瓷盘,令人骨头发酸。伊格第二个离席,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的影子在地面上轮廓溃散又聚拢,像是在经历无法抑制的暴动。
      房间里仍是一片昏暗,惨白的月光被阻隔在重重帷幕之下,朦胧得像一层纱。纯粹的黑暗力量在房间里涌动,却克制地没有溢出门外,伊格站在阴影聚拢之处,略长的黑发垂落耳畔,无风自动。他瞳眸染血,面色苍白,身形竟显得格外单薄。
      窗外纷飞的梦魇精灵像追逐火光的飞蛾,在黑暗之力的蛊惑下钻入窗缝,拂过厚重的窗帘,投入伊格的结界中。血族青年用獠牙咬破指尖,冒出的血珠在他的操控下沾染在梦魇精灵的翅膀上,这些夜的子女弯腰行礼,感谢伊格对他们的馈赠,转身飞出窗外,没入沉沉的夜色里。
      振翅的声音愈来愈远,伊格回到棺材里,冷静地在日记本上写了一句话,又重重涂抹掉,而后把本子藏入缝隙,闭上了眼睛。

  • 作者有话要说:  涂抹掉的话=被屏蔽词,私设是血族中初拥的情侣多于非情侣,所以伊格的联想会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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