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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红色暗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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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哥,大哥哥。”
有人似乎在喊他,庄司被一双推搡着自己的小手唤醒。
眼前像是镀了层淡红色的滤镜,脸还贴着湿滑的瓷砖,耳边还有哗哗的水声。
庄司只觉得脑袋剧痛,刚想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才发现手脚都被胶带绑住,为了防止他挣脱甚至还额外扣了圈塑料扎带。
即便脑袋还钝痛得厉害,庄司还是从周身的环境看明白了自己当下的状况。
不出意外,他应该是被囚禁了。
“MD,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犯太岁吗?”
不远处的淋浴花洒还在不停地放着水,熟悉的洗手池上挂着的镜子已经不知所踪,庄司面对着洗手池的方向,原本是镜子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大洞,墙体里的管道和碎砖头一览无遗。
庄司躺在地上静静盯着那个墙洞,脑袋的疼痛逐渐减弱,他终于能从那种痛感中分离出意识来进行思考。
他现在还在李仲思家,就在那个李太太变异的卫生间里。
有关那个女人的记忆好像被人从中截断抽取掉了关键帧,庄司一想起女人的脸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和李医生该不会都是被那个异形给抓起来了吧?”庄司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与李仲思碰面的时候,当时的他一心只想着逃跑,结果就被打晕绑在了这个地方。
悉悉索索的小虫爬动声从脑后传来,庄司觉得有什么东西贴在了头皮上。
“爬爬爬!给爷爬!”手脚除了被束缚外,庄司也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就像被人抽了筋似的,任凭他怎么努力动静最大的也只是嘴皮子。
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除了南方大蟑螂,他还想不到能有什么虫子会如此嚣张,堂而皇之地在人脑袋上爬来爬去。
“知了……”
发间传出一声蝉鸣。
紧闭的卫生间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低头冲了进来,捂着脸在洗手池前轻声啜泣。
庄司被破门的异响吓得忍不住要瑟缩起来,可身体肌肉还是松软无力,他只能看着眼前依旧赤红的场景祈祷自己别被发现。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他闭着眼在心中默念。
“你给我出去!”女人还是发现了他。
庄司硬着头皮睁开眼,却发现女人被后来闯入的男人从后方抱住,男人埋首于女人颈肩,贪婪的呼吸着,像是某种被激怒的野兽。
原来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
“玲达!玲达!我才是最爱你的,我这么做都是因为爱你!”男人语气癫狂,五指反扣在女人的咽喉上,小臂青筋暴起。
女人为求呼吸被迫仰头,男人也跟着缓慢地抬起头。
李仲思。
这个施暴的男人是李仲思。
女人的脸还是一片模糊,庄司努力去看她的脸,视野里的红色滤镜总是将其遮蔽。他看不清她的脸,更对此无能为力。
女人的呼吸越发急促,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吞咽声响,像破了洞的风口,挣扎的模样又让他想起了曾经被霸凌的少年。
是乔林?还是宋扬?
庄司觉得那张脸突然被赋予了新的五官。
“放开她!”在愤怒的男人面前,他的怒喝也无济于事。
视野里的红色像照明灯一样频闪几下,越发浓重,暗得简直像一桶血水泼进眼睛里。
“仲……思。”
男人如梦初醒,惶恐地松开手将女人搂在怀里:“玲达,玲达……我不是故意的……”
女人深呼吸一口,努力让自己平静地说出一句:“我们离婚吧。”
李仲思面上最后一丝冷静在听到这句话后也荡然无存,阴鸷的眼神横扫在对面的空地上,那里是庄司躺着的地方。
“你想逃?”
庄司倒吸一口凉气:他看见我了!
男人只是盯着花洒下的空地出神,眼神逐渐变得飘忽又迷乱:“还记得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吗?你就站在那里向我求欢,你也爱我,对不对?玲达,你爱我……”
大概是真的对这段感情没了牵挂,女人一声又一声地反驳着:“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李仲思,你就是个疯子!”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阴狠的威胁,女人的否认就像引燃大战导火索的那点火星,李仲思像是被戳到了痛点,理智当即燃烧殆尽。
“你不爱我?你不爱我!你不能说,你不能离开我!”
拳头暴风骤雨般砸向女人的面门……
一颗带血的断牙滚到面前,庄司不忍再看。
暂闭了视觉,其他感官的敏感程度骤然扩大。女人的痛呼和求救声由高渐弱,一阵衣料厮磨声过后,庄司听到了女人细若蚊蝇的喘息。
睁开眼,两具冷色的□□拍打着。
女人已经没了声音,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只有了无生机的眼睛不时从那丛杂乱的发缝里闪现。
涣散的眼神,失焦的瞳孔。
像是被某种东西击中了一般,庄司眼里的红色被溢出的泪水淡化,他在与女人对视的瞬间被灌输了大量的情感。
痛苦、悔恨、不安、委屈、失望……
一帧帧,一幕幕。
她与李仲思的过往如倒带般从脑中掠过。
庄司就像一个被迫下载了错误格式的播放器,那些真切的情感和画面被压缩在一起又反复读取失败,他甚至在某个瞬间忘了自己究竟是谁。
兽/欲既遂。
女人失去支撑的身体重重倒下,那张青紫的肿脸正对着庄司,他甚至不能从那斑驳的血肉中识别出五官。
“玲达。”庄司张了张嘴,这是从记忆里检索到的名字,可是女人再也不能对此作出任何回应。
随着眼中的红色越来越淡,眼前的一切像是被按下了快进播放键:李仲思冷静地戴上手套,切开女人的血管放血,脱下身上带血的皮袄扔进洗衣机……
最后,庄司看着女人被塞进洗手池后的墙洞里,椭圆银镜遮蔽住她毫无血色的面孔。
“大哥哥,大哥哥。”最初唤醒他的声音又出现了。
视野里的最后一点红也消失了,庄司看见卫生间门后探出一个锅盖头的小孩脑袋。
“看来是醒了。”
眼皮被强行掀开,一道强光直射进瞳孔,庄司难受地皱了皱眉,还是自觉地将眼睛完全睁开。
卫生间还是那个卫生间,洗手池也还是那个洗手池,只是墙上那个巨大的孔洞里除了管道什么也没有。
刚刚的所见所闻好像都是幻觉。
李仲思举着手电蹲在庄司面前,镜片的反光盖住了他的眼神,嘴角还挂着伪善的弧度:“庄司,你刚刚昏迷了。”
“你……”庄司看着男人脚边陈列整齐的金属刀具,记忆中暗红色的脸与他现在的面孔完美重合,意识被另一种喷涌的情感占据,艰难地吐出心中的愤恨,“你杀了江玲达,你是个疯子。”
“我不是疯子,我只是个医生。”李仲思从外人口中听到妻子的名字时只是微微一怔,依旧波澜不惊地保持着自己的体面。
“根据诊断,你得了怪病,需要立即手术。”
李仲思从托盘里拿起一把银色小刀。
“我上学时是系里最出色的麻醉师,你放心,我给你准备好了麻醉剂,保证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李仲思从身后扯出一个简易的塑料面罩,后头连着根透明的折叠排气管,他按了按麻醉剂泵头,确认指数后才将面罩按在庄司脸上。
口鼻被困在小小的密封圈里,庄司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可肺部的承受力很快逼近阈值。
他快要坚持不住了!
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穿着大一号的男士皮袄,水洗牛仔料的裤子从膝盖破开个大口子,半干的长发比记忆里似乎长长了不少,那些黑色的发丝竟然长至拖地。
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女鬼。
这身打扮庄司好像在哪儿见过。
塔尔塔罗斯!
那个在年前买蛋糕的女人!
“仲思……”女人喑哑的嗓音伴随着四起的蝉鸣响起。
声声蝉鸣如同盛夏热浪般涌起,在潮湿的卫生间四壁上碰撞出更大的回响。
庄司的耳边除了蝉鸣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不……不可能!”李仲思松开面罩,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不是爱我吗?现在就来永远陪着我吧!”
肥厚的皮袄被无名风扬起,里头簌簌掉出大团的黑色小虫,它们扑腾着翅膀爬满四壁,整个卫生间顿时黑压压一片,像极了巨大的甲壳。
庄司眨了眨眼,看着成群的蝉爬上自己的手臂。
“你已经死了,都是假的……是假的……都是错觉……”李仲思口中念念有词,强作镇定地拿着手术刀转身。
下一刻,他就举刀朝门口的女人扑去。
“不要!”庄司猛地开口。
身体突然有了力气,那些蝉还趴在他的身上,手脚的束缚被这股蛮力挣开,庄司几乎是从地上弹起着扑到持刀行凶者的身上。
“走开!走开!”李仲思恶向胆边生,一个过肩摔将人摔倒在地,手中银刃飞快在庄司的身上进出,“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手术刀捅进肚子里没有带出一丝血迹,刀口很快被爬上来的蝉盖住,它们的腹足紧紧扣住伤处,就像一层坚固的铠甲。
“快……走……”
庄司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来的英雄热血,只是再次看见女人无助的眼睛时,他的身体突然就失去了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