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公寓》Kiraffey

2、不速之客

　　当庄司的眼睛贴上猫眼时，一切的声音都突然被阻绝，门外空无一人，刚才贯耳的敲门声仿佛都是幻听。

　　厨房的高压锅气阀被顶开，啵啵啵地往外喷吐着热气，土豆炖排骨的香气更浓了。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敲门声又陡然响起，这一回听起来声音更大，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捶门。

　　庄司被吓得退了几步，因为他在猫眼里看到的还是空空如也的楼道。

　　这房子不对劲儿。

　　庄司只觉得脊背发寒。

　　杂乱无章的拍门声里突然响了三声轻缓的敲门声——叩叩叩。

　　一瞬间，万籁俱静。

　　庄司心想：老子穷死一条命，就算你是鬼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壮了胆子，冲门大喊：“谁啊？这屋里没人！”

　　门外仍旧沉默了片刻。

　　“我是秦言，你的房东，住你对门。”似曾相识的声音，庄司还有印象。

　　庄司狐疑地靠近猫眼，那圆圆的镜片里果真挤着一个男人。只是猫眼上似乎有前面租客留下的刮痕，影影绰绰看不清这人的真面目。

　　“我可不是什么三岁小孩儿，你以为你说什么我就信吗？”庄司在门后嘀嘀咕咕，掏出手机翻到上午的最近联系人，拨通了“房东秦先生”的号码。

　　门外手机铃声只响了三秒就被接起。

　　“喂，我是秦言。”

　　庄司的脸从猫眼旁下来，秒换了一副谄媚的表情，为被自己晾在门外的秦先生扭开了门把手。

　　“哎呀，原来是秦先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庄司担心这房东要在房租上另做文章，他只好满脸堆笑以不变应万变。

　　“我走过来的。”秦言开口，扫了一眼面前围着小鸡图案围裙的庄司。

　　一个活人。秦言有些意外。

　　“啊哈哈哈哈，秦先生真幽默，冷笑话都讲得那么好笑。”庄司扯了扯嘴角，看着眼前这个一身居家线衫的瘦高男人。

　　生命不息，假笑不止。

　　不过，这个暴发户房东倒是意外的好看。

　　“你为什么在这儿？”秦言抬眼，露出纯黑如墨的眼珠，深邃得要命。

　　庄司一头雾水：“嗯？不是你把房子租给我的吗？琛叔带我来的，他说可以自己选房，我就选了这儿，难道不行？”

　　“可以。”

　　秦言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只是上午刚办完事回来，接电话时脑子不大清醒。

　　两人以门框为界，一左一右地站着，尴尬得像一幅世界名画。

　　高压锅的喷气声又突突突地响起。

　　庄司退开半步，作出把人迎进屋子的姿势：“噢！要不您先进屋坐坐？我今天炖了排骨，您要是赏脸，我就再多加双筷子。”

　　可实际上，庄司心里想的是：还不走吗？我都说了这种客套话了，怎么着也该接一句“不好意思”或者“下次一定”之类的话吧……

　　秦言朝屋内看了一眼，不假思索地接受了庄司的邀请：“多谢款待。”

　　大门关上，庄司的白眼都快翻出天际。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怪声？”秦言熟门熟路地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庄司又想起刚才那让人心有余悸的敲门声，立刻点头：“有！在你来之前有很奇怪的敲门声，但是根本看不到有人在门外。”

　　“哦，那是这栋楼里其他住户家的小孩儿，最爱捣乱，它们你当然看不见。”秦言漫不经心地回答，下一秒就趴在沙发上睡死过去。

　　“难怪了，我就说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灵异怪事……”庄司仔细想想，确实说得通，可身边的秦言突然就没了声音，“秦先生？秦先生！”

　　连喊几声，秦言都没有回应。庄司凑近，只能听见他平稳而细微的呼吸。

　　看样子只是睡着了。

　　联想起上午琛叔说的“秦先生很累”，庄司突然就能理解了。

　　“贵人还真是日理万机啊。”抛出这句轻飘飘的柠檬精语录，庄司又赶回厨房补炒几个小菜。

　　秦言醒得毫无征兆，不过正巧赶上庄司往桌上端菜。

　　“哟！秦先生，您醒了？正好赶上饭点。”庄司脸上带着招牌假笑，心里却已经堆满了mmp。

　　活动活动筋骨，秦言点点头算是回应。

　　看着满桌的饭菜，秦言想着说点什么，开口就是：“这是你做的？”

　　庄司把碗筷递给秦言：“对的对的，秦先生还没吃饭吧，尝尝我的手艺，看看合不合您胃口。”

　　秦言毫不客气，夹了一块排骨，细细品尝作出了评价：“还不错，再接再厉。”

　　庄司的假笑有片刻的断层：黑人问号？有钱人都什么毛病？听不懂客套话吗？这年代感十足的评语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庄司颅内吐槽断片的这一时半会儿，秦言已经把排骨吃了大半。秦言吃东西的模样很是斯文，但是速度极快，一块排骨送到嘴边两口就被剥得干干净净。

　　看着堆成小山的骨头，庄司心里苦。

　　庄司心底的小人在咆哮：我太难了！我好不容易买点肉都让这小子吃完了！地主家没有余粮也不能薅贫民的羊毛啊！

　　饭毕。

　　秦言又坐回到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出神。在他的眼里，此时庄司的身后拉出一道细长的黑色人影，这不是光照的投影，而是带有陈年旧腐气息的怨灵。

　　秦言神色晦暗：难怪会被认错，原来竟然是能容纳多个灵魂的肉身。

　　“秦先生，这么晚了，你一定还有事要忙吧！不如我送送你？”庄司看了看落地时钟，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那道长影还压在庄司肩头，秦言收回视线：“确实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一路欢欣鼓舞地将房东送到门口，庄司笑得越发猖狂：终于把这蹭吃蹭喝的瘟神给送走了！

　　“你很开心？”秦言从没见过有人对自己笑得如此灿烂。

　　“啊！秦先生能来我家吃饭真的是让寒舍蓬荜生辉！但是欢乐的时光总是格外短暂，又到了时间说再见。”庄司装模作样地抹了抹并没有一滴泪水的眼睛，企图用浮夸的表演让秦言走快一点。

　　“没事，明天我还会来的。”

　　“啊？”

　　“这屋里的东西你尽量不要毁坏和移动。”秦言末了又补了一句，说完还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庄司的肩膀。

　　“好的好的，我记住了。”庄司再次连连点头，关门的速度比点头还要快。

　　不知为何，庄司觉得秦言搭上来的那只手反而让自己的肩头倏地一轻。

　　看着眼前迅速关闭的大门，秦言并没有回自己的301室，而是抬头盯着昏暗的上行楼道，脸上浮现了真正的餍足。

　　“你们最好安分点。”

　　低沉的声音似有回响，在楼道里夹着不知何起的杂音几经转折，却是唤醒了六楼的声控灯。

　　灯亮了一会儿，很快熄灭。

　　伴随着301室的关门声，一切又恢复了安静。

　　302室的庄司朝门不屑地啐了一口：“这房子现在是我住，我堂堂正正签的租房合同，有必要把我当贼防吗？”

　　一不留神，庄司就撞上了拐角的落地钟。

　　“咚咚咚——”钟摆随钟身晃动几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庄司记得这钟声先前都是洪亮的震动，经这一撞却变成了闷壶声，看来有钱人的东西都不怎么经折腾。

　　“小心点儿，可不能让他发现。”庄司捂着肚子，把时钟又挪回原位。

　　时钟的钟摆柜里似乎有液体渗出，庄司全然没有发现，只是身上被老钟蹭了一身灰，又满肚子怨气地进了浴室。

　　浴室分淋浴和浴缸两块区域，庄司本来只打算随便冲个澡就行，可当他看到这个豪华按摩浴缸时，当即改变了主意。

　　浴缸里放满热水，庄司扔进去一个玫瑰浴球，这还是他上上份推销工作滞销下来的产品。

　　不用白不用。

　　鲜红的浴球在热水里翻滚着吐出大量泡沫，一缸水瞬间被染红。浴球量大，还在水面漂浮着，乍一看真像个在血水里翻滚的头颅。

　　“就这反人类的狗屁设计，有人买才怪了。”庄司放下浴球包装盒，对着上面所谓的“温馨浪漫”卖点又是一顿吐槽。

　　坐进浴缸，庄司只留了个脑袋在泡沫上。

　　“嚯！舒坦！有钱人真会享受。”

　　庄司按动浴缸的定时按摩开关，感受着水波的推动和托举。

　　“舒服是舒服，怎么按着按着……这么让人犯困……”庄司困得不行，泡在浴缸里直接昏睡过去。

　　浴缸里的水越发鲜红，浓稠得如同新放的鲜血，水位不断上升，逐渐从漫出浴缸，把瓷砖地面都浸得鲜红。

　　庄司安静地躺在血水之中，唇色发白，像是一座死气沉沉的雕像。

　　睁眼时水还是温的，只是浴室的灯好像坏了，整个浴室都是漆黑一片，叫庄司一时半会儿都不能反应过来。

　　“哎哟，躺麻了。”庄司两手按在浴缸边缘，把自己从水里撑起。

　　只是这一按，他的心里咯噔一下。

　　原本的浴缸的边缘是圆滑的全瓷边，现在触手的却变成了水泥贴合的亚克力方片儿板。

　　浴缸的大小也变了，原先足能躺下两人的空间现在却是紧紧贴合着自己的身体，没刮好腻子的缸沿有粗粝的水泥硌着小腿。

　　庄司拉开隔断的布帘，借着逐渐清晰的视线看清了自己的所在。

　　逼仄的老式筒子楼浴室，浴缸旁就是马桶，洗手台马桶侧边，角落里堆着拖把和洗涤剂，一眼就能看完。

　　试着揉了揉眼睛，庄司只觉得满脸黏腻，鼻腔被灌进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摊开手一看，满目鲜红。

　　再看向自己躺着的浴缸，一池血水，水面上还浮着一个双目大睁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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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唉～单机画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