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陀】窄门和窄路》嬴昰

5、寻

　　——我这一生一直在寻找着。
　　费奥多尔正静静地坐在雪地当中，不管不顾着拉着他的大提琴，纵使俄罗斯冬日的寒风吹在身上仿佛一层皮都要被刮下来了，他也不在乎，仍旧自顾自地拉着。琴声悠扬着穿透了白雪与寒风，悠扬着仿佛能穿过海洋，去往海洋的另一边，而费奥多尔的紫罗兰色瞳孔只是静静地低垂着，颇为认真地盯着正在颤动着的大提琴弦看着。
　　不过拉完这一次这个大提琴也该报废了，毕竟在雪地里待了那么长时间，久到声音都已经不对劲了，费奥多尔却丝毫不在意这点钱的样子。
　　他只是在这里丝毫不停歇地拉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到来一样，只不过似乎等了很久都没有人。
　　——直到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从风雪当中走来，那是一个白发的身影，披着黑色的斗篷，那双红眸似乎透过了这这风雪直直望向了那个正在拉大提琴的，那个正等待着他的到来的人。
　　靴子在雪地上踩踏出来的脚印迅速被飘落的雪花给淹没了，而他的发丝沾上了雪就显得好像是那白雪给他染了这样一个独特的发色一样。
　　费奥多尔当然是不怕冷的，他还带着他的帽子，穿着厚厚的披风，更何况他本就是个俄罗斯人，只不过还是在纪德一步步走近的时候颤抖了一下。
　　——那是激动的颤抖，亦或是惶恐的颤抖呢？可不要想太多，费奥多尔只不过是有些想要率先示弱罢了，这样更能够先入为主地占据优势，毕竟弱者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和强者可不一样。
　　他抬眼似笑非笑着，手中拉大提琴的动作并没有停，那显得有些凄凉壮阔的扭曲琴声激荡在这片天际当中，因为那大提琴早就被雪水打湿，能发出声音都好似奇迹，而这声音也衬得纪德此时的心情愈发苍凉。
　　“这位先生，我看出来了你在这里拉着大提琴，就是为了我这么一个游人，那么请问，你又为何要这样做呢？”纪德轻声说，也不管隔着风雪的阻隔对方究竟能否听见，他倒也不太在意，因为他已经模模糊糊猜到答案了，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好谋求的呢？那自然是没有的，答案大概也只剩下这位先生想要帮自己的忙吧。可是这可能性又有多大呢？
　　“你想的没有错哦纪德先生，我的确是想要帮您的忙，想必您正在寻找一个真正的归所吧，属于灵魂的归所，可你慢慢飘荡过半片大陆仍旧没有找到，我特地在这里守着等候着您，就是为了告诉您那归所在何处啊。至于我的名字什么的，那一点都不重要。”大提琴的声音戛然而止，擦过一声凄厉的嘎吱声，费奥多尔站了起来，静静看着纪德，那眼眸当中正正好能够映照出纪德正在挣扎的模样。
　　还在犹豫吗纪德先生，你可有料想到我早就推断到您一定会答应了？您必然是会答应的。
　　“那么就不要绕弯子了这位先生，既然您不愿意告诉我名字那么我也不必去问询您了，我只想知道，我一直在找寻着的，我们一直在找寻着的，那生存的意义，那存在的归所，那最终的归属地，那真正该去走过的道路，该去开启的门，到底是什么？”不要看一下子抛出了一大堆问题，实质上问的可都是差不多的东西，不要看纪德先生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他已经为这个问题纠缠了许久许久，纠缠到了现在，或许还要到以后更加漫长的时光当中。他如此这般一个飘荡于，游荡于这个世界的游魂，总该早早解决掉最好，但他仍旧在执着着那个最终的归所究竟在哪里。
　　“您倒是不需要管那么多，您只需要知晓，我会帮您的，到时候您就能明白过来我究竟要做些什么了，不过在这之前，可以让纪德先生帮我些忙吗？我想只要我做到了我所提议的，您一定不会拒绝帮我这点小忙吧？”费奥多尔直视着纪德的眼睛，两双同样没有什么多余神色的眼睛在互相对试着，在互相窥探着对方的目的，猜想着，怀疑着，却又互相相信着。
　　“那么您便说吧，不必计较我的感受，只要没有触碰底线，一切都是可以的。”至于纪德的底线到底是什么……大抵是辜负祖国的荣光，亦或是随随便便地就那么死去这种吧？费奥多尔漫不经心地想着，他可不会触碰到对方的底线，因为那个要求当真是再简单不过了，甚至可以说就是为了促成对方的目的，反正纪德先生想要的也不过就是那些了，不是吗？自己何必自讨苦吃，何必再去劝说，何必要多去拉拢这么个人呢？即使他也觉得这个人十分有趣罢了，但他突然就改变了原先拉拢的主意，想着还是让这个人干脆利落地去达成自己的目的好了。自己并不需要去做那么多……
　　“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要求您前往在这茫茫海洋中的那片土地上一个名为横滨的地方罢了，我给先生提出的要求，想必等先生到了那边就能明白了。”明白什么呢？明白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给纪德先生送死的礼物，因为他啊……如果要为了完成那个最终的计划，那个夺取“书”的计划，纪德在这当中发挥的作用可是极其大的……也必须只有他去完成了，因为只有他有那种能力。
　　纪德深深地看了费奥多尔一眼，他想他大概明白了费奥多尔究竟是怎样的意思，他也明白那个地方应该就是自己最终的归处了，他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激，又惶惑着这个男人何必这般提醒他，哪怕没有丝毫益处。他甚至觉得这个男人——在有一瞬间宛如神明，在悲悯地赐予凡人他们想要的东西，只可惜，那并不是神明。
　　而在临行之前，纪德还剩下了一个问题。
　　“那么，我能有幸知道这位好心帮助我的先生的名字吗？”纪德走出几步后重新掉转过身体来面朝着仍旧站在原地的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