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糖霜》纪云亭

3、第 3 章

　　唐宝婵大学专业是烹饪艺术和餐饮管理，专业课程包括烹饪会计。
　　一大早她来到办公室，用有限的财务知识理了理账目，看看有没有应收账款。
　　一查之下果然查出了漏网之鱼。数目还不小，有三百万之多。

　　糖之屋已经朝不保夕了，竟然还有别人欠他们的账，真是世风日下。

　　唐宝婵仔细一看，好巧不巧居然是金霆集团！

　　金霆酒店行政部四个月前在糖之屋购入一批会员卡，总额三百万，账期三个月，已经逾期了。

　　这么大集团竟然会拖欠他们几百万？简直为富不仁！这笔钱对金霆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对糖之屋来说却是救命稻草。

　　唐宝婵立刻打起精神。她去财务室问了下出纳，了解到对方负责此事的是行政主管陈福东。

　　电话接通后，唐宝婵自报家门：“陈主管，你好，我是糖之屋的财务，我发现您那边有一笔三百万的会员卡费用上个月就该结算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及时结算。现在方便结一下吗？”

　　陈福东没好气地说：“上个月让你们财务开发僄怎么不开？这个月的账款已经结完了，你等下个月吧。”

　　唐宝婵想着最近公司鸡飞狗跳的，可能财务离职时没有交接好工作。

　　于是放低姿态好声商量着：“发僄现在就能开好，能麻烦您帮忙单独走账吗？这边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

　　陈福东没什么好脾气地说：“是你们工作的失误，反过来让我费两遍事？你们这种态度，我看以后也没什么必要合作了。”说着不留情面地挂断电话。

　　唐宝婵听到电话里的忙音，又气又恼——横什么横，得理不饶人！不就是签个字走个流程的事吗？看她是小姑娘好欺负吗？

　　唐宝婵起身去财务室开好发僄，带上采购合同就去了金霆酒店。

　　她根据合同上的地址很快便找到了陈福东的办公地点——金霆酒店总部行政楼二十八层。

　　唐宝婵走进办公楼，发现一楼大厅里有闸口拦截，需要刷卡才能进去。她试图跟着其他人蒙混过关，却被火眼金睛的安保人员拦截下来。

　　保安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神色肃穆地说：“女士，请出示您的通行卡。”

　　唐宝婵知道无法蒙混过去，便撒了个谎，说：“哦，我的通行卡落在了车上，一会儿再来。”
　　保安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唐宝婵转身出了大门，心想不愧是五星酒店，连保安气质都那么好。

　　唐宝婵在办公楼外来回踱步，就在她一筹莫展之时看到了她眼熟的人——昨天晚上在酒吧碰过面，当时他还在陈君霆面前为自己说过情呢。

　　这人看上去比较好接近，唐宝婵快速走过去套近乎：“您好，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昨晚酒吧坐在你隔壁的唐宝婵。”

　　孙卓和她只有两面之缘，却印象深刻。
　　他笑道：“记得，唐小姐，你是来找君霆的吗？”
　　唐宝婵顿了片刻，心虚地点点头：“是的。”

　　“我就知道他这人嘴硬心软，不会那么不近人情的。”

　　唐宝婵为了顺利通关不得已撒了个谎：“我打不通陈总电话，上不了楼，您能带我进去吗？”
　　孙卓点头：“走，一起。”

　　再次进门的时候，保安见是投资部总监亲自为唐宝婵刷卡，便没再阻拦。

　　两人进了电梯，孙卓同时按下二十七和二十八楼，说：“我在二十七楼下，他的办公室在二十八楼，你自己上去吧。”

　　唐宝婵微微俯身道谢：“谢谢您。”
　　孙卓摆了摆手：“小事。”
　　电梯门一开，两人道别。

　　唐宝婵来到二十八楼，前台美女问明她来意，唐宝婵说找行政部陈主管。
　　美女问：“您有预约吗？”
　　唐宝婵说：“没有，麻烦你和他说我是糖之屋来结算账款的，他就知道了。”

　　随后美女拨出电话，电话那边的陈福东说着什么，美女挂断电话，和唐宝婵说：“不好意思，陈主管在外面出差，最近不在公司。”

　　唐宝婵刚刚观察过美女打电话的动作，只播了三位数的电话，是内线，因此断定这个陈福东肯定在公司。这是刻意躲着她了？

　　区区三百万对家大业大的金霆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对糖之屋来说却是救命稻草。
　　真是越有钱的企业越抠门。

　　唐宝婵咽不下这口气，拿起包包冲进办公室。

　　前台美女想要阻拦，却拦不住她气势汹汹的脚步。其他不明真相的员工只静静地看着她。

　　唐宝婵环视四周，观察到了行政部办公室的位置，她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敲门。
　　屋内的人喊：“进来。”

　　唐宝婵推门而入，陈福东抬头一看是个陌生的小美女，眼睛一眯，问：“你是谁？”

　　唐宝婵微微躬身，说：“陈总，你好。我是糖之屋的财务，给您送发僄来的。”

　　陈福东脸色一变，紧张兮兮地说：“你把门关上说话。”
　　唐宝婵将门一推，留了个心眼，没有关死。

　　陈福东神色紧张地说：“你怎么就这样进来了？我不是说下个月给你结算吗？”

　　“糖之屋现在火烧眉毛呢，麻烦您动动手指，帮忙走个流程吧。”

　　“你这小姑娘，怎么那么不懂事呢？”

　　说着在她面前搓了搓手指，做了个点钞票的手势，疯狂暗示。

　　唐宝婵呆愣了几秒，立刻反应过来——这货是想要回扣吧！

　　唐宝婵小声问：“陈总，我初来乍到也不懂事，您别介意啊，这就给您安排上。您看，我意思多少合适？”

　　陈福东脸色一沉：“你们公司怎么回事，做事一点交代都没有？我当初和你们李总都商量好的，你回去问他吧。”

　　唐宝婵面露难色：“可是他现在已经离职了。要不这样，我现在没有现金，能不能给您写下欠条？等账款一到，我就转给您？”

　　陈福东摆了下手，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看着她：“你说什么呢！”
　　陈福东是个老油条，他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没时间和小孩子说话，你回去吧，找个明白事理的人来。”

　　由于上次在王俊杰处的糟糕经历，唐宝婵这次留了个心眼，出了电梯就开了录音软件，以作防身之用。

　　她想要引导陈福东说出拿回扣的事实，继而用录音威胁他早点结算，奈何他油滑得很，说话滴水不漏，根本不上套。看来这种事他是经常干，经验很丰富。

　　唐宝婵眼见着计划落空，干脆绕过他的办公桌，跑到窗台上，打开窗说：“陈总，现在糖之屋的员工就等着这笔钱开工资呢，您要是今天不结算，我可就和糖之屋共存亡了！”

　　唐宝婵看了眼楼下，二十八楼的高度让她瞬间魂飞魄散。她双手死死地抓住窗框，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得僵硬。

　　陈福东似乎比她还害怕，他在这个位子上做得还好好的，还没捞够呢，可不想闹出人命断送生财之路。
　　他说话声音都打颤：“你你你……你给我下来。”

　　唐宝婵侧过头，试图缓解心底的恐慌。不料眼前的情景让她险些一头栽下去——透过玻璃窗，她看到露台上的陈君霆正绷着脸看着她。
　　片刻之后他张开嘴和她说话。
　　她能从他的口型中读出那两个字——下来。

　　唐宝婵感到手脚发麻，凉意从脊背蔓延至脚心。
　　她试图借力将重心移到屋内，却因为过度紧张而感知不到四肢的力量。她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身体止不住地打颤。

　　这时候，有人推门进来，随之而来的是陈君霆冰冷的声音：“下来。”

　　唐宝婵闭着双眼，声音打颤：“我……我下不来，我害怕。”

　　陈君霆径直走到窗边，一只胳膊揽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抬起她的膝弯，将她抱了下来。

　　唐宝婵的脸埋在他的胸口，闻到一股温暖的沉香木气息，让她心神稍微镇定下来。

　　陈君霆站定片刻，低声说：“你可以下来了。”

　　唐宝婵很想自己站起来，然而过度的惊吓让她双腿短暂地失去了感知，无法站立。

　　陈君霆见她没有反应，喊道：“唐小姐？”
　　唐宝婵声音发颤：“我……站不起来。”
　　陈君霆：“……”

　　这时候陈福东害怕她连累自己，开口解释：“陈总，我本来就打算拿乔一下，没想到她……”

　　陈君霆一记凌厉的眼神扫了过去：“一会儿找你。”
　　吓得陈福东立马禁声。

　　陈君霆想将唐宝婵放下来，打量了一番陈福东的办公室，只有两张闲置的椅子，于是将唐宝婵抱出房间。

　　一出门便看到周围一些八卦的员工伸长脖子观望着这边，陈君霆喝道：“别看热闹了，都去工作吧。”

　　陈君霆一路将唐宝婵抱到他办公室的沙发上。
　　唐宝婵侧靠在沙发背上，抱着双臂，身体瑟瑟发抖。
　　“你很冷吗？”
　　唐宝婵发不出声音，只能点头。

　　陈君霆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她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瞬间传递到自己身上，一股热意涌上心头。

　　陈君霆打电话让人送来一杯热水。
　　唐宝婵将热水捧在手中，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陈君霆见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不便问话，便回到座位上继续工作。

　　唐宝婵将水吹凉，一杯水慢慢下肚，心神终于安定了下来。
　　她起身走到陈君霆桌前，小声说：“刚刚，谢谢你。”

　　陈君霆靠坐在班椅上，抬头仰视着她，他的语气平静，眼神却没有温度：“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唐宝婵稳了稳情绪，缓缓开口：“四个月前金霆行政部定了一批会员卡，一共三百万。现在账期已经逾期一个月了。我知道是我们这边不好，上个月忘了开发僄，但是我今天已经带来了，刚刚陈总却说我们公司不懂事，让我下个月再来。可是……”

　　陈君霆扬了下手，示意她不必说了。
　　他立刻打电话给助理白溪：“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白溪敲门而入，看到沙发上披着老板西装的女生表情一滞，随即又一脸镇定地看向陈君霆：“陈总，我来了。”

　　“你带着她去财务部，把糖之屋的账款结清，走快速通道，明天之前必须到账。”

　　唐宝婵感激地看了陈君霆一眼，随后跟在白溪身后去了财务室。

　　陈君霆起身来到陈福东办公室。
　　方才唐宝婵刚和他说了两句话他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这个陈福东身处肥水部门，又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无人敢动，便利用职务之便放肆敛财。

　　他是陈董事长最小的弟弟，比陈君霆大不了几岁，陈董事长拿他当半个儿子看待，对他极其护短。把无所事事的他安排到了行政部，负责采买办公室用品和员工福利，让他牟点小利小惠。

　　哪知道陈福东不知收敛，越来越过分，陈君霆早就想让他滚出二十八层。奈何每次想要对他严惩，父亲都出来维护，陈君霆拿他毫无办法。

　　今天这件事可大可小，陈君霆正好借题发挥。

　　陈君霆冲他怒喝道：“陈福东，你为什么总是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公司亏待过你吗？”

　　“大侄子，这次你真的误会我了，我就是看小姑娘挺好玩的，像个学生似的，就想逗逗她，没想到她那么不禁逗。”

　　陈福东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陈君霆从来不把他当成长辈，对他说话也不客气：“你都干了什么好事？万一她出事，你知道会对金霆造成多大的损失吗？为了你那点蝇头小利，置股东利益于不顾，我怎么可能继续留你？你现在就给我收拾东西去餐饮部，以后别再上来了。”

　　陈福东就纳闷了，以前偶尔东窗事发，他也不过是口头警告，并没有追究到底。他还以为这是公司默许的灰色地带呢，这次怎么还和他较真了？

　　陈福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大侄子，你别这样啊，这次我不是什么也没干吗？”

　　陈君霆厉声呵斥：“你想自己走，还是让保安请你下楼？”

　　陈福东狠狠点着头，小声嘀咕：“行，你就大义灭亲吧，也不怕天打雷劈。”

　　唐宝婵办好了手续，看到了从陈福东处出来的陈君霆。
　　此刻他的脸色异常难看，让她不敢靠近。

　　虽然这人以前总是挂着冷漠表情，却从没像现在这样满是煞气。

　　唐宝婵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准备找机会还他衣服。

　　陈君霆走路脚底生风，唐宝婵只能三步并作两步跟上。

　　他走着走着忽然脚下一顿，唐宝婵来不及刹车，一张脸猝不及防地撞到他的脊背。

　　她不受控制地发出“嘶”的一声，捂住被撞痛的鼻子。

　　陈君霆转身看着他，语气不善地说：“你跟在我身后干什么？”

　　唐宝婵将西装递给他：“我还你衣服。”

　　陈君霆接过衣服，语气稍缓，问：“你鼻子怎么样了？”

　　唐宝婵冲他摆摆手，挤出一丝坚强的笑：“呵呵，没事，我鼻子没隆过，不会撞歪的。”

　　陈君霆静默地看了她几秒，才缓缓开口：“以后别做傻事。”

　　唐宝婵真诚地道谢：“今天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陈君霆沉吟片刻，不以为意道：“我是商人，不是好人。”

　　施恩不望报，此刻的陈君霆在唐宝婵心里气场两米八。
　　唐宝婵深深向他鞠了个躬表达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