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事》6公斤

8、被做了标记的孩子

　　这是人的事，应该用人的办法处理，神不能插手。
　　那她是什么？

　　孩子们在各处玩闹着，滑梯那里，长凳那里，花园那里……到处都散布着孩子们，欢快的笑声无疑展示着这里是一处幼儿园。不过再仔细一点看去，这些孩子们并非是常见的幸运的人群中的一员。他们并没有那么特殊，只是在降生时被偷偷做了标记。
　　这里的欢快的笑声像是醉人的暖风，似乎永远都无忧无虑。
　　伫立在铁栅栏门口的五浪，顺着缝隙去看那些孩子。
　　“小五来了！孩子们都等着呢。”一个牵着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女孩的妇人出现在栅栏门口，给五浪开门。门一开，那孩子便抱住五浪的大腿，亲昵地仰头看着她。这个孩子眼里闪着光，是喜悦，是喜欢，是再次相见。五浪揉了揉她的脑袋，牵着她的手跟在妇人身后走着。
　　孩子们似乎都发现了来人，七嘴八舌的问好，守在一旁的护工都更加小心的看护，出声安抚，防止跑跳着地孩子受伤，但自己也看过来点头或者招手。
　　五浪在这家福利院做音乐教师。唯一一台钢琴因为她的到来揭开防尘的台布。一个简易的三层木制阶梯摆在教室的显眼位置，那是五浪组织起来的一个小小的合唱团。平时大家不会站在那里，而是围着钢琴站好，随着五浪的声音练习歌曲。还有一些孩子和他们的护工会在教室后面的小椅子上坐定，看大家的表演和练习。
　　五浪手边牵着的这个孩子就是在后面看着的一员。她先天无法说话，被家人抛弃。她怯怯地坐在最后面，手里牵着护工的衣袖，用那双大眼睛认真的看着大家的嘴巴，小嘴微动，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五浪没有那样好的洞察力，可以从孩子们中看见这样一个害羞的姑娘。但是当她站在钢琴面前发呆的时候，那些痴迷和执着，让五浪注意到了她。小姑娘身边的护工充当了她的手语翻译，“我想学钢琴，你可不可以教我，我也想发出声音。”人们有无数种发出声音的方式，借助任何工具，发出任何声音。
　　钢琴在五浪离开的时候会被重新锁起来，关在那间教室里。幼小的姑娘用蜡笔画出琴键，在纸上无声的练习。这种有趣的情形引来其他的孩子，他们笑或者闹，有几个人也陪着她一起做无声的练习，用嘴巴发出唯一记得的那几个音节。然而时间一点点的偷走小孩子的注意力，还是只剩下这个渐渐长大了的姑娘。她甚至可以代替五浪弹奏一些简单的曲目，再然后，这间教室的使用权对她作出一点点的倾斜。当然，这就是后来的事情了。
　　那个小姑娘被一对失去独子的夫妻收养，那对夫妻说，这孩子弹钢琴的样子像极了他们的孩子。福利院的孩子进进出出，有一些被善良的人家领养，有一些成年独立，有一些则早早地回归尘土。新的孩子则重新填满空下来的位置。似乎很残忍很冷静很有序，又似乎在飞速的回放里只留下一点模糊的影子。情感只积淀在相关的人身上，不相关，则冷酷，则遗忘。
　　五浪像那样去做老师，直到福利院无法维持，关门。孩子们被亲人接回，或者转去其他地方。这片有着小花园、滑梯和长凳的福利院消失在轰隆声中，拔地而起的是水泥的森林。笑声，没有了。
　　那个样的日子，五浪眯起眼，啊，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照片是一个时刻的影子，五浪手中少几张照片。这一张是和孩子们的合照，大家化了妆，换上租来的小礼服，站在木制的阶梯上。那是一次非常棒的演出，虽然观众只有孩子们和福利院的护工们。
　　似乎是累了，五浪渐渐的趴在桌子上了，沉沉的睡着了。那几张照片在相册内页里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同睡去。

　　大概是某种巧合，神大人眯起眼，脑海里回放着那个有着温暖阳光的下午，那是第一次见到五浪的时候，虽然给五浪安排了很多，但是因为忙碌，等五浪安顿了很久，才去见了她第一面。穿着鹅黄的布裙，蹲在地上，捡着什么，像小鸭子一样蹲着往前挪步，大概是听见有人叫她，猛地站起身回头，握在手里的裙角松了下来，大概是有无数颗透明的玻璃弹珠坠落、蹦跳了起来，在阳光里映出许许多多的色彩。那个带着一些迷茫，一些慌乱的小姑娘就那样瞪大眼睛看向他。
　　“你是谁啊？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你的监护人，你可以叫我神先生。”
　　“沈先生？”歪着头。
　　“神先生。”
　　“好的，神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