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尔》未尽千欢

27、第二十六章

　　与上次来时不同，莫蒂走在小径上就瞧见密林中间隐隐透着些光亮，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香气，不远不近地，乐声、嬉笑声，甚至是放浪形骸的声音不绝于耳。
　　待行至开阔处，莫蒂才发现林间空地上垒了不少乌黑圆润的石块，矮矮的石堆中间都点着粗粗的蜡烛。黑暗的夜色中，原本在日光下斑驳的棕黄墙面现下却犹显亮眼，整栋别墅看起来熠熠生辉，恍若遗失人间的仙境。
　　就在莫蒂失神之际，亚历克斯仿若毫不在意地大步迈上了正门几节矮矮的石砌台阶，高大的身影霎时消失在门上挂着的红色幔布后边。西姆森见莫蒂愣在原地，不耐烦地拉了他一把，也猴急地闯了进去。
　　甫一进门，入眼便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圆形的金色舞池里一位位穿着华丽服饰的舞女们就仿佛是真正的“淑女”，与她们面前的绅士翩然起舞，时而窃窃耳语，时而羞怯一笑，整个一楼大厅装点得就像一位子爵大人的宴会厅，唯有那些昏暗角落里传来的放浪声出卖了一切。
　　亚历克斯早两人一步走上了一侧的旋转阶梯，不知何故亚历克斯走得飞快，西姆森与莫蒂急急跟了上去，却也每每只能见得亚历克斯的一小片背影。直至走到顶层，亚历克斯才停了下来，旋转阶梯直通一个狭小昏暗的隔间，侧面开着一扇小木窗，夜风吹得人身上平添一丝寒意，三人面前正对的是一扇厚重的暗红木门，未得严丝合缝的木门之间透出丝丝光亮，含糊不清的话语声也从门缝中隐约传出，不禁让人遐想非常。
　　亚历克斯推开门的瞬间，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响声，门内湿热的混着香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而几乎门内一侧在坐的都没有回头，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依附在房间中间的女人身上，那是怎样一个女人啊！雪白的长裙摇曳于地，轻薄的月牙色披风半遮藕臂，古典高雅的淡金色卷发柔顺服帖地拢在脸颊两侧，衬得女人的面容愈加清丽高洁，仿若天上的神女。
　　忽的，女人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来回捻动披风上的绳结，颇具质感的月牙色披风直直坠地，形成一团蓬松柔软的布料堆子，但仿佛坠落于地悄然无声的不是那一团看不出形状的衣料，却是人心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亚历克斯只停顿了一瞬，便捡了个离爱德温·赫利相近的位置，莫蒂见亚历克斯如此行为，压根不做二想，就与亚历克斯同桌坐下了，毕竟他此次前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反观西姆森，虽然也跟着莫蒂两人落了座，但他的双眼却没有一瞬离开过不远处那个肤白若雪的女人。
　　女人微微弯下腰拾起了她月牙白的披风，而后向前高高一扬，当白色的绸布飘扬在空中，莫蒂清楚地看到了女人双眼轻阖后，脸上露出的一丝不堪。接着，铺天盖地的白湮没了视线，清浅诱人的女儿香萦绕左右，当莫蒂也禁不住，伸手去抓这白色的绸布之时，它就像一条滑手的鱼，从莫蒂的指间溜走了，落到了爱德温的手里，而转眼，女人已经褪去了身上的长裙，赤足站在红色的地垫上，仅余两块紧要的布料蔽体。
　　爱德温早已饥渴难耐地上前，就着手里的披风拦腰抱起了□□的女人，女人巧笑着惊呼出声，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柔弱无骨地偎在爱德温的胸前，一双洁白如玉的赤足高扬于半空之中。
　　眼见爱德温抱着女人就往对面的房间走去，莫蒂不由跟着往前了几步，但马上被亚历克斯抓住了，他只轻轻摇了摇头，“爱德温很快就会回来。”听了这话，莫蒂没法，只能等待。
　　房间中央很快上演起其他剧目，各式各样的女人，形形色色的花样，如走马灯。莫蒂一桌也新坐下了两个姿容姣好的女人，时时娇笑着与西姆森打趣，她们手里持着绒扇，笑得起劲了，就半展绒扇遮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笑弯了的眼睛。
　　欢场上虚假的嬉闹让莫蒂厌烦无比，这总叫他想起自己在情场上的失意，而且只要想到自己是虚耗了能陪在伯爵身边的时间待在这种地方，无端的怒气就窜上心头，一杯接一杯不知名但味道香醇的酒灌入腹中，直至旁边横出的一只手挡住了莫蒂的酒杯，“别喝了！”亚历克斯的脸色看上去仍然不好，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爱德温回来了。”
　　莫蒂顺着亚历克斯手指的方向看去，头却晕得眼前虚晃起来，遂捏了捏额角，强打起几分精神，恰好爱德温也识相地坐了过来。
　　“来了？我刚才怎么没瞧见你们？”
　　“你不是干正事去了吗？”亚历克斯只避重就轻地回了一句，就直奔主题，“有事问你。”
　　爱德温点了点头，看样子大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低头妥协了。爱德温虽然也是赫利家的少爷，但其父只是阿塔利大公的次子，到头来不过挣了个子爵的头衔，在王都里占了块“鸡蛋”大小的地，造了个别墅，吃穿用度上免不了要受阿塔利大公的荫庇。但亚历克斯便不同了，他是阿塔利大公长子赫利德尔公爵唯一的儿子，对赫利家族的一切都享有继承权。
　　“你认识我哥哥埃布尔·奥德兰吗？”莫蒂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当爱德温听到莫蒂说出埃布尔名字的瞬间瞳孔微缩，但很快又故作镇定地说道：“没听说过。”
　　见爱德温这般睁眼说瞎话，莫蒂心下憋着的暗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语气不善道：“说实话！我知道你和埃布尔有过节！你会不认识他？”
　　爱德温毕竟是赫利家的少爷，从来都是别人顺着他，捧着他，少有与他呛声的，爱德温登时变了脸色，愠怒道：“本少爷为什么会认识他呀，一个无名小卒！”
　　酒后，爱德温的少爷脾性让莫蒂恼得不行，一拳揍在他那张自视甚高的脸上。
　　爱德温压根没想到自己会挨揍，竟也没能躲闪开，当爱德温转回被打偏的脸颊，全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爱德温已经开始微微肿起的半边脸上了，这回爱德温真是恼羞成怒，他一只手扶着半边脸，一边叫嚣道：“你是想知道你哥上哪去了吧？少爷我现在就告诉你，埃布尔·奥德兰他死了！死了！”
　　“你胡说！”莫蒂闻言涨红了一张脸，一把揪起了爱德温的衣襟。
　　爱德温哪能任莫蒂一而再再而三地得手，他一拳横出砸在了莫蒂腹部，迫使莫蒂松开了手，而后退开几步，高声说道：“你说我胡说？我现在就告诉你，告诉在场所有人，你哥埃布尔和红公主偷情，我亲眼看到的，现在红公主怀孕了，你说，你哥什么下场？他就是死了！！”
　　“就算还侥幸活着，你也等着给他收尸吧！我是不想惹祸上身，但这可是你自找的。”爱德温愤愤地摔门而出，暗红色木门的喘息声都没能唤醒一室的寂静。
　　莫蒂本以为能从爱德温口中得知一星半点埃布尔的下落，没想到问出的却是要他命的消息。莫蒂感觉冷汗逐渐沁出他的手心与额角，这回莫蒂倒是希望埃布尔还好好地活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永远不要叫别人找到他。
　　“真是一出好戏！”清脆响亮的鼓掌声突兀异常，坐在窗边的巴伦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他扳过坐在他身边的伊森的脑袋，抚摩着伊森半边脸庞，用对伊森的口吻说道：“今天晚上总算没白来，你说是不是？”
　　伊森捂住泛红的另外半张脸，在巴伦炙热的目光下，轻轻点了点头。
　　见状，巴伦开怀地大笑起来，但终究巴伦的种种举动也没能打破室内诡异的氛围，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惴惴不安的情绪之中，红公主是国王陛下最大的女儿，身份也是人人心照不宣的私生女，可如今一个王室的私生女竟然又怀上了私生子，那才真是王室的丑闻。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洒了进来，照在了一地睡得横七竖八的人身上，宁静的林地间只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声。
　　宿醉的头痛得像是要裂开一般，莫蒂疼得幽幽转醒后，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莫蒂不自觉地动了动侧着睡僵了的身体，就感觉到身边温热的躯体也跟着动了动。莫蒂惊得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发现旁边那具平躺着的温热的躯体就是亚历克斯，在如此近的距离里，莫蒂可以清楚地看到亚历克斯眼皮下滚动的眼珠，眼看亚历克斯就有转醒的预兆，莫蒂猛地往后挪去，却不料背后又顶到了另外一具魁梧的身体，随之传来的是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不消说，背后那个胖子一定就是西姆森。
　　莫蒂撑着胀痛的脑袋，半坐了起来，顺便晃了晃睡得正熟的西姆森，莫蒂四顾之下，发现这说不上多大的房间居然睡了不少人，看到那么多睡得正熟的人，莫蒂的思绪也跟着呆滞了一刻钟，他只记得昨天晚上爱德温走后，又喝了不少酒，大约自己是直接喝趴下的。
　　待莫蒂再转回视线，发现亚历克斯正揉着眼坐了起来，莫蒂见状又狠狠捅了几下睡得死沉的西姆森，西姆森才硬是骂骂咧咧地睁开了眼，“做什么？！”
　　“回不回卡茨庄园了？”
　　“那也不着急啊。”西姆森嘟囔了一声。
　　莫蒂站起来拍落了衣服上沾着的灰尘，接着小心翼翼地瞅准能落脚的地方，好容易才走了出去。
　　小隔间的窗子仍然大敞着，莫蒂正想着向外探看，就被人拉住了，是亚历克斯，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极不自然，“你……你记不记得昨天晚上，你说了什么？”
　　“昨天晚上？”亚历克斯的神情引得莫蒂略略紧张了起来，他顺口梳理了一遍记忆，“昨天晚上爱德温说了埃布尔的事后，我好像喝了很多酒，不记得说过什么别的……”
　　莫蒂转而问向西姆森，“我昨天晚上有什么奇怪的吗？”
　　西姆森一脸怨念，“你还说，爱德温走了以后，你喝酒就喝酒了，还硬要扯上我，说了半夜的胡话，害得我都没有……”
　　莫蒂瞬间就明白了西姆森，深表同情之余，顺势安慰了他几句，而亚历克斯也没再问什么，想必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三人刚倦怠地走回校舍楼，还不待进房间门，西姆森的仆人卡洛克就着急迎了上来，“少爷，您上哪儿去了？老爷正急着找您呢！”
　　“怎么了？”西姆森并没有被卡洛克焦急的情绪感染到半分，径自说道：“他不就是想管着我？趁我有空闲，就把我叫回去关上个两日。哼！我才不上他的当！”
　　“不是的，”卡洛克着急忙慌地说道：“是霍华德夫人……”
　　“我姑妈她怎么了？！”西姆森一把抓住卡洛克瘦削的双肩，神情变得慌张，“是不是姑妈的病又重了？”
　　“是啊，老爷叫着您一道去霍华德庄……”
　　不等卡洛克说完，西姆森就风风火火地冲进房间收拾了一通，还顺手递了一个小纸盒给莫蒂。莫蒂颠了颠，也不重，“给我的？”
　　“想美事呢你，给你？”西姆森甚是不屑地回了莫蒂，接着悄声说道：“这是给丹妮丝带的蛋糕，你帮我给她，就说我下个礼拜就去瞧她。”
　　莫蒂笑了笑，没想到这西姆森竟然还是个情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