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尔》未尽千欢

2、第一章

　　老管家里欧举着一柄三叉铁制烛台在古堡内穿行。烛台年代已经久远了，上边的银漆略有些剥落，露出里边原本的暗黑红色。忽明忽暗的烛火在回廊里跳跃着，也映得老管家的头发发出点点银色的光亮，老管家今年约莫也有六十岁了，马上就要由他的儿子莱文森接手，做奥德兰城堡的管家了。
　　里欧穿过从单独的几间仆人房到主人房间必经的走廊，这条走廊整晚都亮着烛火，是为了方便主人们随时传唤，只不过现在它的作用不大了，因为奥德兰古堡如今就只住着小少爷莫蒂，他夜间从不传唤人服侍。
　　走廊的尽头就是莫蒂的房间。地面上铺着不同于外边，更为柔软舒适的绒毯，墙上挂着莫蒂收着的几幅画，要说是名画，倒也算不上，只不过莫蒂看着比较顺眼，随手挂那儿的。
　　里欧走进莫蒂房间的时候，莫蒂正倚靠在床头看书，他看得很认真，以至于没有发现里欧。
　　“莫蒂小少爷。”
　　“恩？”莫蒂抬起头，长时间的阅读让他的视线稍稍有些模糊，“里欧？”
　　莫蒂揉了揉眼，迷糊说道：“噢，里欧，你又是来催我睡觉的嘛。”
　　“是的，少爷，现在该是就寝的时间了。”里欧一手举着烛台，另一只手贴紧身侧，上身微微前倾，恭敬地回答道。
　　“唔。”莫蒂不高兴地蹙眉，抖了抖手上所剩不多的书页，说：“可是，你看，我手上这本书看得差不多了，今天我可以看完这些再睡吗？”
　　“很抱歉，我亲爱的莫蒂少爷，您忘记上次了的事了吗，您还是早些上床睡觉吧。”老管家将烛台放在莫蒂房间的书桌上，而后向窗边走去。
　　莫蒂房间的窗户很大，从天花板一直延伸到地板上，白天阳光满满地照射进来，整个房间通透极了，即使是晚上，也会有一地的月光。
　　里欧顺手拉上了窗帘，莫蒂看着里欧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本想说什么，但一下子就被里欧接下来要说的话转移了注意力。里欧道出了一个莫蒂还不知道的消息：“少爷，明天老爷就要回来了。”
　　“父亲？他不是在前线吗？为什么会突然回来？”莫蒂虽然吃惊，但内心更多地涌现的是惊喜。
　　“很抱歉，小少爷，我也才接到老爷回来的消息，暂时还不知道原因。为了明日早起迎接老爷，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莫蒂略显无奈地笑着将手中的书递给里欧：“好吧，里欧。不管什么情况，你都有理由让我乖乖地上床睡觉。”
　　“晚安，我的莫蒂小少爷。”里欧说着，拿起那柄黑色的铁制烛台，逐一吹灭了房间里所有的蜡烛，才离开。
　　莫蒂侧卧着听老管家的脚步声，确认里欧真的走得远了，才翻身下床。
　　房间里很黑，房间的门关着，窗帘也拉得很严实，几乎透不出一丝光亮。莫蒂慢慢地摸索到窗边，小心地拉开两边的窗帘，直至窗外有淡淡的月辉洒进来。
　　站在窗边，莫蒂默默地看着窗外那条通往庄园大门的石头路，他的心里有一些期待，但同时似乎也有一丝莫名的憧憬。莫蒂不知道自己在憧憬着什么，是想要离开庄园，看看外面的世界，还是憧憬着什么人的到来，他只知道这份憧憬存在了很久，但却一直得不到满足。

　　清晨，奥德兰庄园仍沉浸在一片迷蒙之中，无论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早起劳作的农人们凭着对面依稀的轮廓相互打着招呼。但随着太阳的升起，雾气很快就消散开，庄园原本的样子慢慢显露了出来。城堡式建筑的外墙原本被漆成淡金色，而如今呈现出的是经过时光沉淀的暗黄色，虽不复原本的华丽，却多了几分庄重。城堡的周围装点着一些绿荫，为单调的城堡增添了不少生机。
　　城堡大门右侧安放着一座巨大的黑色石雕，为王族所赠，它的材质特殊，经久不衰，直至今日在阳光下仍会泛起黑色的光泽。这座石雕刻画的就是奥德兰家族那位伟大的将军——布里克特将军，当年在战马上的英姿。
　　奥德兰曾有一位为保卫王族而牺牲的将军，据说他不仅骁勇善战，而且德行昭著，对子女的教育极为严苛，立下许多规矩。他要求自己的子孙必须对王室效忠，对封臣尊重，对子民仁爱，对妻子忠诚，对子女爱护。然而，只有布里克特将军在世的时期是奥德兰家族最辉煌的时期，伴随着布里克特将军的辞世，奥德兰家族也开始逐渐没落。
　　“少爷醒了吗？”米歇尔轻轻地敲了敲房门。
　　“唔，”莫蒂的睡眠很浅，当清晨的阳光从半开半阖的窗帘外透进来时，莫蒂就有了意识，只是仍留恋于温暖舒适的床褥，不愿意睁眼。
　　“莫蒂少爷，今天虽然不用上早课，但是老爷要回来了，您必须在老爷回来之前穿戴整齐，前去迎接哦。”米歇尔的声音又从门外传来。
　　“米歇尔，我起来了。”莫蒂醒了醒神，从床上坐了起来。
　　米歇尔一走进房间，就开始抱怨：“我亲爱的莫蒂少爷，您怎么又把窗帘拉开了？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这样会影响您的睡眠。下次请不要这样做了哦，要是被玛丽夫人知道，要遭殃的可不只是我哟。”
　　“我知道了，米歇尔，只要你不说，玛丽是不会知道的，对吧。”莫蒂冲米歇尔狡黠地一笑。
　　“好吧，那就祈求上帝，不要让玛丽发现你这个坏习惯。”米歇尔也笑了。
　　“对啦，米歇尔，你也知道父亲要回来的消息了吗？”
　　“老爷呀，里欧管家是昨晚就通知了大家的：老爷突然回来，要做好准备。但还是搞得好些人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准备，玛丽夫人又不容许我们有一丝的松懈……”米歇尔一开了话匣，便停不下来，她边说着帮莫蒂换上了较为正式的礼服，里边是一件袖口镶着蕾丝花边且外张的呈花朵形状的白色衬衣，外面套一件黑色带有暗纹的礼服。
　　一阵敲门声响起。
　　莫蒂应道：“进来，请问有什么事吗？”
　　“老爷的马车已经进庄园了，请少爷前去迎接。”一个男仆恭敬地回答。
　　“好的，我马上就去。”
　　男仆得到回复，再次微微鞠躬，离开了房间。
　　一待男仆离开，米歇尔就立刻着手帮莫蒂整理了发型，而后系上与衬衣配套的领巾。白色的领巾质地柔软，然而搭在胸前却一定要稍有蓬松感，因此极难造型。
　　好不容易都收拾整齐了，莫蒂才与米歇尔一道匆忙赶往城堡大门。

　　一阵铁质推车经过的轰隆声，连续但并不急促。
　　“啊！”露西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脚踝，艾米推着的餐车撞到了她的脚踝。露西夸张地大叫着：“艾米，你推餐车都不看路的吗？”
　　一时间，整个后厨的人都看着半蹲在那儿的露西和站在餐车后不知所措的艾米。
　　艾米有些慌乱地将餐车推到橱柜旁，而后向露西道歉道：“对不起，你没事吧？”
　　艾米蹲在露西身边，想拨开露西捂着脚踝的手，察看她的伤势：“我看看，伤得很严重吗？”
　　但是艾米的手还没有碰到露西，就被露西狠狠地打开了，“你少假惺惺地了，我看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一天到晚想着你的男人，连事情都不会做了嘛！”话音刚落，原本就安静下来的后厨顿时变得一片死寂，连玛丽夫人进来都没有人注意到。
　　露西的话就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捅进艾米的心里，一时，艾米面色惨白，怔怔地看着目露凶光的露西。
　　艾米的未婚夫就是埃布尔少爷的贴身男仆——凯文。凯文在庄园的时候，对艾米呵护备至，艾米因为这层关系还从后厨提升成了餐厅女仆，不少人对此心生怨怼。可自从埃布尔去了皇家军校，凯文也必须跟着服侍少爷，他们就很难再有见面的机会，几乎是一年只有一次见面的机会，而婚期也因此一再拖延。
　　“你们都在干什么！难道不知道埃德老爷就要回来了吗？”玛丽夫人大声斥责着后厨怠工的人。这就像是按动了某个开关，原本暂停的后厨马上就又变得热火朝天，每个人各司其职，再没有人看着露西和艾米。
　　露西见玛丽夫人进来了，有些瑟缩，但是这个情况，她又不好动弹，只得仍靠在物料台旁。艾米似乎也有一丝触动，在听到玛丽夫人的叱喝时颤抖了一下。
　　玛丽夫人走到两人身边呵斥道：“露西，你就打算在这儿坐一整个早上吗！”
　　听到玛丽夫人的话，露西战栗着起身，冲玛丽行了个礼，“我错了，玛丽夫人，我马上就去干活。”说完，她便像根本没被撞到一般，急匆匆地离开了。
　　“……”艾米看到走路毫无问题的露西，一时怔愣。
　　“好了，艾米，你今天的状态不太好，把餐厅的餐具摆放好，就不要上来了，免得再丢人现眼。”玛丽夫人撇下一句话就离开了后厨。
　　“是，玛丽夫人。”艾米喃喃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