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之刃]褪茧》沈壬棠Miao

4、前尘往事

　　在听到猎户讲述的故事时，炼狱杏寿郎就有所预感。而当弥智子亲口对他诉说后，他终于明白。

　　——这是比他所预想到的，还要可怖的悲剧，上演在这片土地的某个角落里，而后唯一的幸存者在自己面前，背负着血泪与仇恨，斩断了获得原谅的途径，心存死意的将一切细细托出。

　　弥智子本拥有着虽然不圆满，但也足够幸福的家庭。

　　父亲英年早逝，留下母亲同两个孩子。弥智子的母亲曾经是村子里最厉害的女人——她擅缝纫，又会做活计，将这个小家庭经营的井井有条。

　　如果没有出现意外，弥智子或许会成长为一个像她母亲那样的女人，而弥智子的弟弟，名叫芳太的孩子，也会成长为足以保护亲人们的男子汉吧。

　　可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弥智子点着灯火，弟弟芳太在屋子里呆不住，噔噔噔的跑出门去，要迎接外出换取食物和生活必须品的母亲回来。

　　弥智子和芳太的母亲做得一手好绣艺，每每都能从集市里换到点稀罕的物什，上次的糖块就让芳太念念不忘了许久。弥智子自诩为成熟的大人，对弟弟心中的小九九了熟于心，于是纵容他跑出家门去，先自己一步揭开母亲带回的惊喜。

　　——却只等来了抱着芳太尸骸，浑身血污，憔悴又崩溃的母亲。

　　芳太那张稚嫩的脸上还残留着痛苦的神色，弥智子耳畔仿佛还能听到小小的孩童迷茫而恐惧的呼喊着长姐和母亲的名字。

　　“弥智子姐姐…妈妈…”

　　“怎么办，我好疼啊，我好疼啊，姐姐，姐姐，姐姐。”

　　母亲声嘶力竭的哭着，弥智子浑身颤抖着拥抱她，却不能教她好过一下。芳太的四肢仿佛都被猛兽啃食殆尽了，只留下残缺的冰冷尸骸，母亲哭嚎的声音逐渐变得弱小，最终像寒风中摇曳的烛火一般，就此熄灭掉。

　　“是妖怪——是妖怪——！”

　　“妖怪夺走了我的孩子——！！”

　　她的嘶吼渐渐弱了下来，只余低声的啜泣。

　　“妈妈……”弥智子红着眼睛握住她满是血污的手掌，那双养活了她们这个小家庭的灵巧的手，此刻僵直的就像树枝一样。

　　“弥智子，弥智子，弥智子。”

　　“好孩子，好孩子。”母亲狠狠的拥抱着弥智子，神情凶狠而狼狈，弥智子注意到她的背后也有狰狞的伤口皮开肉绽，而她的母亲只能癫狂的重复。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好孩子，弥智子，留在这里，留在这里…”

　　“妈妈……”弥智子抱紧她的母亲，母女二人再次痛哭起来。为她们失去的亲人，为这难以预料的灾祸，为无法言状的恐惧——而弥智子并不知道，这件事仅仅只是一切的开始。

　　——她的母亲变成了怪物。

　　噩梦般的黑夜，她猛然惊醒，在月光照耀下勉强看清了她的母亲。莹白柔和的脸庞上，嘴巴裂出毫无感情的弧度，露出口中锋利的獠牙，涎水滴滴答答的流下来，落到弥智子的脸上。弥智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母亲猩红的瞳孔中，映照出她苍白而强作无事的笑。

　　“妈妈，你在和我开玩笑对吧……？”

　　回应她的，是母亲高高举起又重重挥下的，长出利爪的手掌。

　　弥智子怔愣的注视着母亲的举动，直到尖锐的指甲真的扎入肩膀，她才如梦初醒的滚出了床榻。变成怪物的母亲在伤害了她之后又抽出了利爪，这才给了她空隙随手抓起墙边的木棍，牢牢卡住了母亲再度伸来的双手。

　　“妈妈，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是你的女儿，我是弥智子啊，妈妈！！”

　　她哭泣着，呼唤着，直到喉咙嘶哑，血腥气从嗓子眼里泛出来直到口腔。手臂颤抖到僵直无力，而木棍终于发出如释重负的闷响，断作两截掉到了地上。

　　啊，啊啊。

　　弥智子注视着狰狞的母亲，泪水从眼中落下。疲惫和恐惧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至，无力感彻底包裹住她的内心。在此之前，弥智子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甚至没有提起过柴刀，也没有赶跑过猛兽，如今面对着化作恶鬼的母亲，惊恐之余竟是有一丝丝诡异至极的平静。

　　妈妈，妈妈，吃了我吧。

　　这样痛苦的话，那就让妈妈吃掉我好了。芳太一个人在下面，会不会冷，会不会害怕？没关系，只要让妈妈吃了我，或许自己就可以见到弟弟了罢？

　　弥智子放弃了抵抗，母亲化作的恶鬼低下头来，衔住了她的手臂。柔软的皮肤和坚硬锋锐的利齿相邻，疼痛感从手臂上传来，而她闭上了眼睛，等待最后死亡的降临。

　　阳光照进了这方小而被灾难光临的院子，弥智子睁开眼睛，茫然的发觉自己依然好好的活在这里，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昨夜所经历的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

　　她抽搐着手指，草草扎住破了口的袖子，慌急的奔跑出去，寻找母亲和弟弟的踪迹。

　　是梦吧，是梦吧，一定是梦吧，怎么可能会有……

　　弥智子在血泊前顿住身形。

　　……怎么可能。

　　会有这样的事情……？

　　耳畔响起仿佛猛兽咀嚼战利品一样的声音，弥智子转过身沿声寻去，看到家中那间不见日光的小屋子里，平日里随和安然的母亲露出了猛兽般的神情，地上横陈着不知从何处来的尸体。血液和肉屑沾在曾经亲吻过她额头的柔软双唇上，慈爱的亲人化作恶鬼，打碎了她自欺欺人的梦境。

　　既然这样，妈妈啊，为什么不吃了我，为什么让我看到这一切……？

　　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弥智子普通而宁静的生活，就此沉入地狱之中。

　　“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在那种被囚禁一样的情况下，你是怎么杀了人的？”炼狱杏寿郎认真的听了半晌，而后偏过头来，注视着弥智子，对她问道。

　　年轻的炎柱在洗去身上的尘土后，同自己救下的少女坐在廊下，开启了这段夜间谈话。

　　本来以为会收到诘问的弥智子沉默了一会，少女闪避了一下来自年轻的柱的目光，而后在炼狱杏寿郎几乎要以为她不打算开口的时候，她抬起头来，平静的看着炼狱杏寿郎，告诉了他。

　　“是血。”

　　“我割破了他们的手臂或者小腿，让他们流了血。闻到血液味道的母亲就会吃掉他们，我也能够在那种环境下好过一点。”

　　她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一些，弥智子把目光投向了庭院中，虽然尚处黑夜，但檐角挑起的小灯发出柔和的光，让夜晚看起来不那么可怕了。

　　她将自己的两只手慢慢的握在一起，仿佛从这动作里汲取到了力量，而后轻声说道。

　　“只需要打碎一个碗或者盘子……锋利的碎片割伤人比割伤鬼快多了……大家都是普通人不是吗，会受伤也会死，和鬼不一样的。”

　　她在撒谎。

　　炼狱杏寿郎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自己救出她的时候，少女手中的确藏着可以伤人的陶片，可在发现伤人的利器之前，弥智子的直觉仍是将人赶出屋子去。没有同鬼进行过搏斗，也不会知道鬼是皮肤非常坚硬、无法被轻易杀死的生物，

　　不论是下意识的动作，还是言语中透露出来对鬼的了解，都证明了她良心未泯的同这种生物进行过抗争。

　　但他并没有立场去劝说她改变自己的想法。

　　炼狱杏寿郎心知肚明，弥智子已经认定了，认定了自己不值得拯救，认定了自己犯下了罪恶，既然如此，那他再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我明白了。”炼狱杏寿郎说道。“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就离开吧，少女。”

　　“不过，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

　　炼狱杏寿郎让弥智子伸出手来，而后在她的手中放下了一个小小的纸包。

　　“拿着它去藤之家，会有鎹鸦带你去往最近的鬼杀队驻地，你可以在那里寻求帮助。”

　　“……感谢您。”弥智子轻声说道。能够顺利离开这里已经是意外之喜，她没有拒绝救命恩人的好意，或者说……

　　当炼狱杏寿郎诚恳的对谁发出请求时，没有人能拒绝这个真诚的男人。

　　“虽然才刚刚开始…但我相信，您一定会是优秀的、被大家所信赖着的柱的。”

　　弥智子说。

　　炼狱杏寿郎闻言愣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

　　“唔姆，刚刚当上柱不久，不够沉稳的样子居然被你发现了吗！真是太不成熟了！”

　　“不，您已经是非常可靠的柱了。”弥智子说道，少女双手合十，认真的承诺。

　　“真的非常感谢您，我会时刻为您祈福的，炼狱大人。”

　　“那么就借你吉言了，弥智子少女！”炼狱杏寿郎温和的注视着弥智子，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明白你的请求了，天亮之后会有人送你离开这里的，在此之前，好好睡一觉吧。”

　　…………………………

　　第二天早上，得知这件事的田中，不出意外的又在让自己不省心的炎柱面前碎碎念了很久。

　　被念到头秃的炼狱杏寿郎扒拉着自己的头发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在看到出现在门外的弥智子时眼睛一亮，张口要说什么，又被察觉到的田中无情镇压。

　　“请您不要再任性了！……弥智子的事情我会安排的，在此之前，请您至少先把任务汇报完成一下吧？！”

　　田中转过身来，问了问弥智子的身体状况，确认她已经完全恢复后，拜托了隐队员送她离开——不知是有意安排还是凑巧，来送弥智子的正是她很喜欢的苹果脸的和叶。

　　炼狱杏寿郎虽然身为男性，在细节上却异常贴心，不仅没有告诉他人弥智子为什么离开，还拜托田中为她安排了安全的落脚地，和叶会把她一直送到安置的地方才会离开。

　　——所以我才说啊。

　　弥智子回过头来，望着鬼杀队驻扎的院落，第一次由衷的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大家都是非常、非常好的人，让我这个要下地狱的人都心存感激了……这样的人们所努力奋斗的事情，一定能够得到期望的回报的，对吧？

　　再见，鬼杀队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