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醉春风》曾莫诺

12、嘘寒问暖与家长里短

　　话音未落，刚刚守在门口的老管家便轻轻把门推开，身后的小厮眼疾手快地将饭菜一一摆上桌，然后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许瑾纯看着眼前的药膳粥，热气袅袅，却闻不出药味，看来所谓的这厨子确实有两下子。菜式没有前日在江家用的丰盛，菜色虽然清淡但也香味扑鼻，几道样式简单的糕点摆在一侧，竟也有浅浅的香甜气息飘来。
　　“许夫子先请——”
　　既然对方油盐不进，她也就懒得再多费口舌，拿起筷儿开始安静地用膳。
　　不得不说，这福善楼不愧是锦官城里的第一饭庄，哪怕是一个小炒青菜都十分的有味道，只可惜她的心思不能集中在吃饭上，倒是有些糟蹋这菜肴了。
　　江韫唇畔依旧挂着一抹浅笑，连咀嚼食物看着仙气飘飘，许瑾纯暗想，这人出去说是商贩怕是没几个人相信吧。
　　好在两人的食量都不怎么大，这顿饭倒是没费多长时间。优雅地用帕子拭了拭嘴角，稳了稳心神：“江老爷这便可以说，寻鄙人前来究竟是为何事了罢。”
　　“江某冒昧一问，不知许夫子是哪里人士？年纪轻轻就这般才学，即便是在京城也并无几人可相提并论啊。”
　　“江老爷见多识广，就莫要拿这不堪一提的浅薄才情嘲笑在下了。”
　　“许夫子莫要妄自菲薄，江某也就是随口一问。不过许夫子的口音，确实像我有几个在京里经商的朋友。”
　　“哈哈，江老爷果然明察秋毫，许某也算半个京城人士了。”
　　“那敢情好，江某活着大半辈子，还没什么机会在京城走走逛逛，以后要是入京啊，许夫子一定要提点提点，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我可不能错过啊！”
　　饭菜已经撤了下去，许瑾纯就着一块糕点抿了口果茶，听了这话，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
　　江韫这老狐狸岂能看不出来面前这人一副不想提京城的样子，当下就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我那拙儿向来调皮捣蛋，之前闹脾气，不仅是锦官城里大大小小学堂，就连江家自个儿的私学他都不去，这一转眼啊竟在学堂竟也快月余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啊。可见许夫子真真是惊才艳绝，教育有方啊！”他提过亮堂堂的小银壶，给许瑾纯又续了一杯茶。
　　“这顿饭就当是江某感谢夫子了，要不是夫子看管着他在学堂，这偌大的城里，怕是要继续鸡犬不宁了。”
　　“在下只是尽到了夫子的义务，并没有额外照顾令公子，许某并无邀功之意，江老爷言重了。”
　　“许夫子还是这么的见外，怎么，我江某就这么不值得信任么？”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江老爷见多识广，定然比在下了悟通透。”许瑾纯骨子里也有股执拗的劲儿，要是因为他区区几句话加上一顿饭菜就相信他，就不是许瑾纯了。
　　“不知京城五月什么花开的最好？”江韫也不恼，自斟自酌，“一年四季花开不断，倒是好日子呀。”
　　“在下只知发奋读书，不曾在意过草木。”
　　“这点江某可就不赞成了，你瞧这窗外明媚春光，不出去走走岂不是浪费了这花开正好？”江韫劝慰许瑾纯道。
　　“且诗仙太白不也曾作诗道‘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么？这等美景不亲身观赏怕是笔下会少了不少灵气吧。”
　　“也不然，范希文不也只凭借滕子京的一幅《洞庭晚秋图》挥毫写就了《岳阳楼记》么？”许瑾纯笑这看了看对面那人，还是觉得他话中有话。
　　江韫没有再接话，垂着眼帘，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茶盏边缘有以下没一下地晃着。风从窗子外钻了进来，吹动了衣摆，吹斜了银壶上蒸腾的热气。
　　许瑾纯顺着轻摇的茶盏，目光盯在那人的手背上。这人看起来确实举手投足皆是儒雅风范，但手心手背的厚茧是遮不住的，一看便是习武之人。她也是才看到，他手腕上有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不过她也没当回事儿，人啊，谁又能没有个过去呢？虽然各怀心思，但不得不说的是，两人相对无言静坐的时候竟也不尴尬，倒是有一股莫名的融洽，这就是所谓的君子风范罢。
　　浓墨般的夜色渐渐低沉，挤走了晚照的斜阳。江韫让管家亲自驾马车送许瑾纯回去，许瑾纯也没再推脱，客气地道谢和道别。
　　这顿饭她吃的云里雾里，原以为江老爷要招她做半个门生，谁知道他竟然七零八落地问了一通，不愧是亲生父子，和那不按常理出牌的江小公子倒是一个做派。许瑾纯放松了警惕，斜倚在车厢壁上，脑子里重复着晚膳时的画面，有点凌乱。
　　京里，京里，怎么每个人都会觉得京城好呢。
　　曾经，她也满怀欢欣地跟在哥哥身后在京城的街道上撒欢，可是后来没有了家，京城对她讲不过是一道厚重的枷锁罢了，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锦绣繁华的十里长街，伶仃一人逛过去，只是满眼和自个儿无关的冰冷的绚烂罢了。

　　清脆的鸟鸣把藏在山后的太阳催出了场，暖暖照的光在床幔上，许瑾纯悠悠地从梦中转醒。
　　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她困顿地掀起床幔，眯着眼看了看天色，已经卯时过半了。
　　时候不早了，墨岚昨夜也被她赶回了江府，今日的早膳怕是来不及了。许瑾纯利落地起身洗漱，打算喝个两盅冷茶直接去学屋。
　　左手抱着书卷，许瑾纯右手拉开门，然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脚迈过门槛却直直地撞到一个人身上。
　　不用看，闻着这凛冽的淡香便知道是谁了，心下了然后，许瑾纯抬头淡漠的问：“你为何又在这儿？”
　　“许夫子早呀，我来替墨岚给夫子送药膳。”说着，他还特意抬了抬手中的食盒。
　　一来二去的，许瑾纯虽说不算摸清了这人的性格，但也知道，拒绝的话对这人来说无异于耳旁风。
　　她伸手拿过食盒，弯腰放在了门边：“好了，你可以走了。”
　　江弘文见自己特意送过来的早膳被这么随意的丢在那儿，心里不忿，想想墨岚昨日半夜回府后转述的话，到嘴的话转了弯：“听闻昨个儿家父邀约了夫子，不知所为何事？”
　　“与你何干？”
　　“夫子好生见外，江某不过是有些好奇嘛。”
　　这要是他爹邀请许夫子来自家做门生就好了，到时候到了他的地盘，还不是什么都得听他的。就怕是他爹过问他的学业，这些日子他虽然没有再干以往那些上房揭瓦的事儿，但想想似乎也没干什么好事。
　　“去问你爹。”实际上她也不知道所为何事。
　　“我也想，可我爹那个闷葫芦，嘴闭的呀，比我以前捞的河蚌还紧。不如夫子来跟我说说呗？”江小公子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侧过脑袋往前凑了凑，像是要把耳朵伸过去一样。
　　许瑾纯一直知道这人生的肤白，如今离得这么近，发现并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那种莹莹玉润的质感，能隐隐约约看见他脖颈上青色的筋脉，再往上，耳廓镶着一层浅浅的粉边儿，耳垂上肉嘟嘟的，可真真想伸手去捏去蹂躏啊。
　　许瑾纯不自然地撇开目光，忽地想起昨夜的那个梦，心底生寒。
　　“既如此，那你也该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并不是凡事都要刨根问底。不过你大可以放心，你爹并没有提你。”说完，她一眼也没有再看他，自顾自地往学屋走去。
　　江弘文这会儿更是抓心挠肺的难受，他爹为啥招呼都不跟自个儿打直接请人了呢？不说他，难不成还能嘘寒问暖再聊点家长里短？
　　他越想越觉得奇怪，笃定肯定是聊了他的表现，然后俩人串通好统一口径，对他保密。
　　呵！无聊！
　　江小公子气得想一脚踢翻那个饭盒，亏他想着墨岚不在早早起床来给木槿送膳食！真是狗咬吕洞宾，好心当成驴肝肺！
　　不过他到底还是忍住了，然后在去学屋的一路上踢着小石子泄愤。
　　今日的课上，大家发现夫子蔫蔫的。平日里就一副身形单薄孱弱不已的样子，今日更是有点有气无力，像是没吃饱饭一样。
　　这学堂里，没有人比江小公子和夫子的接触更多了。夫子那日病了可是江小公子派人通知他们不用上课的，眼下夫子病刚好没几天突然这副模样，他们不免有些担心，便看向江弘文的方向，希望他能像上次一样去打探一下情报。
　　出人意料的是，江小公子今天看起来也没精打采的，好看的眉头一直微微蹙着，苦大仇深的模样。
　　唉，看来这事儿没着落了，众人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许瑾纯感觉，自己的肚子和外面枝头的黄鹂鸟一并在唱歌。
　　即便她饮食寡味清淡，也不得不承认昨晚的那桌席面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可放在那样的情形下有几人能有吃饭的心境。拢共她也就喝了一小碗的药膳，吃了四五筷子小菜和一块糕点。
　　今儿早也粒米未进，虽说小时候也经常饿肚子，但一日三顿规律了这么多年，再次饿肚子有点受不住了。胃里的阵阵翻滚好像在逼着她掉入回忆，提醒她当年饿到去泔水桶旁捡馒头的不堪。
　　为了不让毛孩们听到自个儿身体饥饿的呼喊，她撑着讲完内容，让他们背今日学的诗。然后扶着桌案坐下认真地捧着书看，想借此转移注意力减缓饥饿。
　　可惜盯着书看了没几句，她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夜的梦。

---

作者有话要说：　　冒泡~我又突然来更新了~因为我发现，如果再不更新我自个儿都要忘记前面的细节了~
今天破了四万字，小小地发表一下感想：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有人看，蟹蟹各位小天使的支持~故事是好故事（虽然很有可能被我写毁2333……），大纲也比较完备，不过前面剧情比较缓慢，第一古言差不多都是这样，第二前面细腻了后面才能真正地把剧情展开。最近我大概一天只能写一千字左右，差不多几天才能写完一章，等到11月放假后会更新的比较频繁，觉得这样看不爽的也可以多码几章以后再看~虽然断更弃坑的前科累累，但是这本我会一直坚持下去的，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