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风》藤树歌

17、第 17 章

　　下班时分，天有点阴阴的，不过感觉云层还是很高，应该不会马上下雨吧。因此安佳谢绝了妮娜开车送她回家的邀请，决定自己回家。
　　白天人来人往，喧闹不堪的医院此时已经安静很多，身边只有少许几个赶着看急诊的病人匆匆擦肩而过。安佳喜欢这样的独处环境，既不会让人感到死寂般的孤独，又不会带给人嘈杂的烦躁。而且这样的天气也很舒适，暴风雨来之前的凉风迎面吹来，吹散了白天让人无处躲藏的热浪，安佳感觉很放松，放缓了脚步闲适地朝医院门口走去。
　　突然，一辆银白色的轿车突兀地挡在了安佳面前，在公共场合这样的做法应该说是挺霸道的吧？要是换了以前，安佳是一定会敲开车窗，好好和这种不良司机理论一番的。不过如今的安佳已经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大动肝火，存在即合理，既然中国上下五千年都免不了有这种霸道的人存在，那么就说明霸道的人是社会生态链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安佳低着头好脾气地绕过这辆车，连一点点眼角多余的光都没有给它。
　　没想到，人善被人欺，这车竟然明目张胆地跟在她的身后配合着她的脚步如一只巨大的龟壳般缓缓移动。
　　是可忍孰不可忍，光天化日居然被跟踪，安佳的怒火终于被成功挑起。安佳直挺挺地站在车边，眼光中露出战斗的光芒，手指重重地扣了两下贴了黑膜的车窗。
　　车内的人似乎在做着思想斗争，并没有立即摇下车窗。
　　安佳以为警告的效果已经达到，也无心继续追究，就打算在下一秒转身离去。
　　车窗缓缓摇下，一声轻轻的呼唤“佳佳”，那么熟悉，那么陌生，将安佳的双脚定在了那里。他终于来找她了。
　　安佳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自从那次在会所与他不期而遇之后，竟是这样的在期待着再次相逢。明知道再见亦是无缘，还是这样卑微地在心底暗暗期待着；明知道此生已经无份，还是这样奢求地想向他倾诉心底的疼痛；思念，三年来若有若无的思念和偶遇之后不敢承认的渴望此时如同决堤地海潮碾过了她的身心。安佳很无力，人和敌人抗争需要的只是勇气，然而和自己抗争，凭借的恐怕唯有死亡，只有灰飞烟灭，才能够真正将心灵深处的欲望化为尘土。叶俊涛，就是安佳藏在最最心底的欲望。
　　叶俊涛深深地看着安佳，那目光深邃地像没有边际的黑洞，透着要把安佳整个吸纳进去的邪魅光芒。他开口说话了，声音却没有丝毫波澜：“佳佳，快要下雨了，快点上车，我送你回家。”
　　安佳听着这再普通不过的话却觉得好笑。他凭什么认为她会上他的车，凭什么？他凭什么说的这样云淡风轻，好像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隔了长长的三年？他凭什么以为她会和一个害死安杰的帮凶同处一个空间？凭什么？凭什么他在对她不理不睬三年之后又那么笃定地走进了她的生活？
　　安佳怒极反笑，眼泪却不争气地被逼出了眼眶。安佳恨这样的自己。既然不能控制自己为了他流泪，那么至少，自己可以在眼泪掉落到地上之前转身离去。这样也许，可以为自己的哭泣找一个理由，我只是眼睛进了沙子，我的眼泪并不是为了他。
　　俊涛见安佳转身，赶紧下车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低下头用下巴轻轻地抵在安佳的发丛中，还是那么熟悉的水果清香味，那么熟悉，仿佛一切还是如从前般完美无瑕。俊涛的声音已经微微颤抖，“佳佳，再给我一个月，只要一个月，所有的手续都能办好了。”
　　安佳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一个月，要是两个人之间错过的仅仅只是这一个月该多好，不要说一个月，就是一年，十年，一辈子，安佳都无怨无悔。偏偏两个人之间相隔的是她唯一的亲人不明不白地冤死，安杰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不能辜负的人，宁愿死都不能辜负的人。
　　毕竟还是医院的交通要道，有人在旁边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很显然，这并不是可以说清楚话的地方。
　　俊涛在安佳耳边用很温柔的声音轻轻地恳求：“佳佳，上车好不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声音虽低，却透着不肯放弃的鉴定。
　　安佳轻轻地点了点头。总要说清楚的，那么就今天吧。
　　俊涛单手搂着安佳纤细的腰，打开车门护她坐进车里，绑好安全带，动作是这样轻柔这样体贴，仿佛安佳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最易碎的宝贝。
　　俊涛发动车子，熟悉的旋律响起，“当某天,雨点轻敲你窗，当风声吹乱你构想，可否抽空想这张旧模样，啊…… 怎都比不起这宵美丽，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因今晚的我可共你唱”。安佳静静地听着。虽然隔了这些年，隔了这么多人，隔了这么多事，但是，终于还是能有这么一天，身边还是坐着那个人，耳里听的还是那首歌，这样也可以算是对得起曾经的那段缘分了。
　　“佳佳，当雨点轻敲你的窗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会想起我这张旧模样？”俊涛小心翼翼地问。
　　安佳心里一紧，怎么会不想？刮风下雨的时候会想起两个人曾经亲密地合撑一把伞，风和日丽的时候会想起你曾经气喘吁吁地背着故意撒娇说累的自己爬上山顶，烈日炎炎的时候会想起你曾经特意买来一大箱各种口味的冰淇淋来讨好寝室的那些刁钻室友，还有，打雷闪电的时候，你紧紧地将怕的发抖的身体搂在怀里，听着你规律的心跳，雷声会渐渐走远，闪电会慢慢变弱，这个世界仿佛只要有你，就什么都不用怕……但，那都是曾经。
　　安佳没有回答，却已经泪流满面。
　　俊涛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用自言自语的口吻继续说道：“佳佳，我很想你，每天都想。每天一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我种的天堂鸟，看着那些生机勃勃的花，我就能够有勇气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一定能够和方家一刀两断。那个时侯，我就重新有资格送你天堂鸟，重新有资格带给你飞翔在天堂乐园一般的心情。”
　　安佳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音，压抑的哽咽声像钝刀切割着俊涛的心。
　　俊涛一直望着前方的眼睛也已经泪光闪烁。
　　天已经沉甸甸地压了下来，风雨欲来。空旷的车厢里只有陈慧娴绵延凄婉的歌声“来日纵是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是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都比不起这宵美丽，都洗不清今晚我所思，因不知哪天再共你唱。”
　　安佳的手机突然不安地震动起来。安佳用手抹了一下眼泪，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是家洛着急的声音：“安佳，我赶到医院接你下班，你已经走了。你到家了吗？”
　　“没有，我在外面。”安佳简短地回答。
　　家洛一听却更急了，“快下雨了，你在什么地方，我马上来接你。”
　　安佳不知道怎么回答，为难的拒绝：“家洛，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电话那边沉默，好一会，家洛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刚才的急切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死灰般罕见的平静，“你和叶俊涛在一起。”
　　家洛的肯定让安佳无法否认，她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电话那边的家洛仿佛看到了安佳的动作，轻笑出声，说话的语气很温柔，但却蛰伏着隐隐的怒气：“安佳，今天是你答应做我女朋友的第一天，难道这个晚上你不应该和我这个男朋友一起庆祝庆祝吗？”
　　安佳的嘴唇变得灰白，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安佳不由自主地看向俊涛，那求助似的眼神让俊涛心里一疼。
　　俊涛扯出一个笑容给安佳，柔声说道：“他在哪里等你，我送你过去。”
　　安佳的眼泪又滑了下来，为什么在他的面前，她总是这样无用，这样狼狈。安佳对着电话轻轻地说：“你在医院等我吧，我马上回来。”
　　话未说完，俊涛的车子已经在马路上划了一道完美的弧线，往来的路上驰去。
　　一路上，只有那首《千千阙歌》不停地反复播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