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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男人松开了陈槐月,双手去抓木头小人,他身上的印记不愧是劣质品,感觉到主人心态的变化,那根针犹豫片刻,开始智障操作——
      将男人与木头小人缝在一起。

      没有了阻碍,荀若素退后两步,脚跟抵在梳妆台上,随后用力一扯,那男人终于踉跄着脱离了陈槐月的身体。

      他脸上的面具带了太久,一时之间不敢辨认自己的面目,偏偏满地玻璃碎屑,将他照得分毫毕现,男人左脚踩右脚将自己绊倒在地,他看着镜面中自己的那张脸,忽然开始发疯,双手嵌入脸颊,像是要把自己抓得面目模糊。

      生魂不同于鬼,不管过上多少年,只要躯体不死,记忆就会保留,这男人该知道自己是谁。

      荀若素将手一松,红色的丝线自动卷上男人的躯体,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这根线虽然细,但吸饱了荀若素满含功德的血,一瞬间这男人似在滚钉板,又是一阵杀猪嚎。

      适应了声量,荀若素就能毫无障碍的将他踢到床板底下,省得在眼前碍事。

      生魂不可渡,他终归是要回到原本的躯体中,相较之下陈槐月更为重要。

      木头小人头顶着黄符瘫腿坐在地上,它是从男人身上掉下来的,半米不到的东西逞了好一番威风,这会儿正插着腰等人来夸。

      荀若素将它从地上捡了起来,掸一掸重新递给陈槐月,陈槐月像宝贝似得抱着它,还小声问,“摔疼了没有?”

      木头小人的嘴实在太过简略,不能说话,它将同样简略的眼睛抬起来,看向了荀若素,两个“×”而已,连个眼珠子都没有,但荀若素就是能感受到求救的目光。

      “它说不疼,”抵不住两只小眼睛巴巴地望,荀若素最终还是开了口,“它还说打得挺爽……它说这句不用告诉你。”

      荀若素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

      “我就知道轩轩厉害,”陈槐月重新坐到椅子上,将木头小人置于膝盖,“但以后可不许随便打人。”

      “……它说知道了。”荀若素这个传声筒也算尽职尽责,母子聊天的间隙中,才问,“你是陈槐月的孩子,那门外的是谁?”

      木头小人歪着头,沉默半晌,荀若素才等来一句,“它就是我。”

      “寺院中呆久了,你也会打两句禅机?”荀若素作势要去扯木头小人额头上的黄符,那木头小人赶紧躲开。

      没有黄符,它就是怏怏一堆人形的木头,手脚完全不能动,就是借荀若素的口传达几句话都难。

      “门外的那个也是我的孩子。”
      荀若素的问题是抛给木头小人的,却是陈槐月开口接了。

      本以为她在人间游荡了三十年,很多记忆灰飞烟灭,若是冲不出院子,成不了真正的恶鬼,再熬上一段时间,所有的记忆全部失去,即便不想放下,很多事也被迫放下了。

      没有回忆与心智,魂魄就是白纸一张,干净的很,说不定能成佛,到时候就算薛彤与自己都不来,陈槐月也算自己渡了自己。

      但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一些事。

      “这木头小人是元戒给你雕的?”荀若素并不在意回答问题的是谁。
      凌霄寺有半夜敲钟的规矩,钟在前山,这么遥远的距离只能听到些悠远的尾声,但每一次钟点都有讲究,之前敲在一更天末,也就是晚九点,刚刚又敲了一次,荀若素口袋里揣得怀表并不准,她手机也扔在对面房间,却也知道,这会儿已经十一点了。

      再有一个小时今天就过了。

      活着时觉得日子不紧要,虚度自有虚度的快乐,但死后困在世间的魂魄却不同,每一日,它们的记忆都在消失——

      当欢乐悲苦一件一件湮灭于黑暗,就只剩下填之不足的“求不得”,执念就会变成欲望。

      陈槐月是欲望的温床,原本耽误她发挥的生魂也被拽了出来,虽是超度她的重要一步,却也让她更不稳定。

      “你看出来了?”陈槐月抚摸着木头小人,“小哥哥很会做手工,我又喜欢这些,当年他下山采买时,还给我带了一个水晶球,里面装着好多的雪花,还有一间屋子,小哥哥说,屋子里住了四口人,他们过得很快乐。”

      三十几年前,这样的水晶球不算稀罕物,但寻常人家也舍不得掏钱买,看着喜欢就多看几眼,凌霄寺里的和尚是有工资的,不高,元戒却舍得掏钱给她买一个华而不实的水晶球。

      “我见过元戒,他的手上有很多伤痕,都是早年间留下的,已经愈合,只留下泛白的疤印……手艺不精的木匠或刻工都会留下这样的伤痕。”荀若素倚在梳妆台上同陈槐月说话。

      陈槐月抿嘴笑了笑,“小哥哥是笨手笨脚的,只是会做而已,非要给我雕个木头人。”

      “你喜欢小哥哥吗?”荀若素忽然问。

      陈槐月抱着木头小人的手霍然一紧,小人全身的关节都震颤起来,荀若素又“哦”了一声,“它说你喜欢。”

      原来“情”字,落在了这里。

      怪不得元戒不能超度她,种下心魔的人,如何解开心魔?

      “你想见他吗?”荀若素又问。

      陈槐月缓慢且轻微地摇了摇头,“他是出家人,我已为人妇,见不得。”她小心翼翼地拍拍胸口,“放在这儿就好了。”

      “只放在这儿是不够的。”荀若素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若是足够,“情”这一字就不会成为她的束缚。

      陈槐月一出生就被卖给别人做了老婆,四五十年前的穷乡僻壤,护不住一个小女孩的童年,法律意识都不健全,说是结婚,就是贩卖了一件货物,没有平等的你情我愿,甚至不存在一张结婚证,熨帖地写上两个人的姓名。

      她这十七年是被囚禁起来的,看不到外面的天空,不知道十几年间这大好河山有怎样的变化,陪伴她的只有苦难,直到遇见她的亲生哥哥,将她带上凌霄寺。

      凌霄寺的出家人不问红尘,却有一颗温柔细腻的心,对众生皆悲悯。

      陈槐月见到了自己的佛。

      元戒就住在她对面的寮房中,对她的关照恐怕还多过曾经的方丈,陈槐月从没见过他这样包容的人,难免生出情愫。

      男人的生魂在床底下还不安分,他意识不到陈槐月也是个人,他花钱买来的所有物已经烙上了他的痕迹,心里有别人就是背叛,是玷污,于是惨叫中掺杂了不少污言秽语。

      “……”荀若素实在觉得烦,这男人像旧时代的余孽,除了阴魂不散就是在暗处叫嚣。
      她的手指一动,丝线收得更紧,又对木头小人道,“去把他的嘴缝上。”

      木头小人有荀若素这个撑腰的,先左右开弓,又打了十几个巴掌。

      它虽然没有恶鬼的暴虐,但手上的力道也不轻,床底下的男人哼哼唧唧,果然不再说话了。

      荀若素的耳朵里终于清静下来,外头“伐木”的动静就自然而然传入耳中,隔着一扇门,也看不到薛彤,她跟婴灵纠缠许久,不知胜负如何——

      要成为恶鬼条件苛刻,要成为天生地养的恶鬼更难,荀若素未曾见过,她家那些典籍中更无记载。

      虽说与薛彤只是“一回生,二回熟”,连朋友都算不上,但荀若素护短,自家猫出去干架打输了,她都要抄起喇叭跟着去帮腔,更不愿薛彤吃亏。

      正在想着,门忽然被敲动,刚开始手上留有余地,两下就不耐烦了,“砰”的一声,门板擦出屑子,敞开的同时,掀起一阵连风带雪的尘埃。

      薛彤果然扎着高马尾,身上的裙子被抓坏了好些个地方,活像个千里迢迢讨饭来的花子,她手上拎着一堆散乱的零件,仔细辨认才发现是皮肤枯槁的婴灵躯体。

      那婴灵颇不服气,要不是母体中没有孕育好,眼睛还黏连着,估计能瞪出来。

      薛彤将这堆乱七八糟的手脚头颅往地上一扔,它就开始自行组合,刚开始有点人形,还想去咬薛彤,回身时却发现周遭有个金色的鸟笼子,半米高,凝符咒而成,头上盖着的黄纸是笼顶,荀家的血迹未干。

      若不是被薛彤摁着狂揍两小时,它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小小符纸都挣脱不了。

      院子的主角已经凑满,大的小的全无遗漏,荀若素将目光落在薛彤身上稍稍打量……除了一张脸紧绷着,眉宇中常带的笑意半分不剩,满屋子的人都得反思是否欠她三分债,其它并无不妥。
      也对,自己这个半身受她影响颇多,现在还全须全影地站着,薛彤不大可能受了伤。

      木头小人揍完了它有血缘关系的爸爸,却没有立刻回到陈槐月的身边,它踱着小短腿站在牢笼前,隔着笼子看向里头枯槁的婴灵。

      那婴灵也有脾气,“哼”了一声把脸撇开。
      它像是跟木头小人有仇,但此仇并不刻骨,仿佛小孩子吵完架,在那儿嚷嚷着,“我再也不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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