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
-
太后生得通透，早瞧明白这君臣二人之间误会极深，实则是殊途同归，是故一向愿意做他们之间的和事佬，安抚双方，使得他们都能捱到对方成长后能够接受彼此的程度才打算放手。
“朕对丞相是否忠心尚且存疑，娘可别急着为他出头呀！”霍崇秋一向知道太后在自己身边插有眼线，今日之事也就是这般流传而来的，他自认行得正坐得端，是故从未生过要拔钉子的心思。今日之事虽传得飞快，他却仍装作万事不知的样子，学着今日早朝时将向嘉先如何挑事，又如何调转话头维护皇后权利给说了一遍，颇有告状的意思。说到满朝文武攻击隋意为罪臣之女时，他简直是要怒火中烧了。
太后和初十见他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通，齐声道：“可他们所言都是事实。”
“元妃的父亲是你亲判的罪名，若今日向嘉不维护皇后，让你去查，你便真要替他翻案吗？到那时，秋儿可就颜面扫地了。”太后故意抛出这话头去揶揄霍崇秋：“娘知道，这元妃是你头一个用了真心的，如此说来，重查案件是小，影响了你与元妃的感情倒是大的。”
初十听得直摇头，索性也加入这阴阳怪气的行列之中：“姑姑这可就说错了，咱们皇上是对谁都真心，只是那心都碎成一片一片的，每一片里各有一个人。”话毕，姑侄俩都朗声大笑起来，太后还不忘补上一句：“也不知道这满宫的美人能不能将你秋哥哥的心塞满呢。”
此话乃是霍崇秋多年前对初十说过的，竟不知他如今还记得，今日一听，连忙做出个禁声的手势：“嘘。”而后十足做戏的模样四下张望，而后凑上前去轻笑道：“那是从前，哥哥我坠入爱河尚能自救。”很是自豪的样子，旋即便颓了：“如今不一样了。”他指着心口一阵比划：“一想到她，朕就心跳得厉害。”此话不假，霍崇秋从前对旁人虚情假意，如今对隋意可是真心实意，情比金坚的。
太后与初十听罢，竟分辨不出他是真话还是假话。太后轻咳一声，初十立即端正坐姿，摆出颔首听训的乖巧模样。只听太后冷冷一笑：“若非楚稚将她领进府中，恐怕此时你的元妃还在织局当中为奴为婢呢。”
“谁说不是呢。”霍崇秋心念一动，忽然很想听听太后对隋意是何意见，就忽略了她的处境均为自己所致这件事，转而在心里为自己和隋意编织一个美好的未来。
太后听他话中竟隐隐有些自豪的意味，连忙道：“若如此，那恐怕她恨也恨死你了。”但凡有些血性的女子，也不会心甘情愿嫁予杀父仇人。
先前太后提及此事时，霍崇秋虽厚着脸皮说自己没错，可今日却被说得犹豫了。他确是隋家落魄的审判者，一个书香门第饱受父母疼爱的小姑娘，若非怀有报仇雪恨的心思，怎么会狠心作践自己去学那些讨好男人的伎俩。
霍崇秋心里咯噔一下，旋即沉静下来，双手沿着茶盅的外围转来转去，正是六神无主的样子。
太后清楚自己的儿子，心思重，只要肯沉下心去想，那便是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他琢磨，更何况这隋意本就不见得有几分真心。确定这一点后，方才转身面对初十，想向他说一些男女大防之事，于是询问：“初十今年多大了？”
初十一愣：“快十六了。”
太后点点头：“若放在以前，你也是该成家的年纪了。”
初十心道姑姑不是要乱点鸳鸯谱了吧，立时向后一仰，全身抗拒的样子：“姑姑，我还没还俗呢！”
“你这孩子想到哪里去了。”太后瞥他一眼，正声道：“你虽在山上长大，可如今既到了年纪，就要懂得男女大防的规矩，永乐毕竟是个小姑娘家，往后你可抱不得她了。”
初十挠挠头，瞧一眼霍崇秋，见他无甚反应，这才应声：“好姑姑，我知道了！”而后认真反省一番自己在规矩上的欠缺，再是想到隋意，便对霍崇秋道：“秋哥哥你莫瞎想了，既然诏了元妃入宫，那认真对待便是。”
这一劝解倒深得太后之心，在嘴里仔细咂摸着“认真对待”四字，太后觉得眼前的初十是真生出情根可以还俗了，只是少年志在江湖，又怎会为一女子放弃扬名天下的志向？十分欣慰地拍拍初十的肩膀：“到底是山上长大的孩子，你对待感情，倒比你兄长通透些。”
霍崇秋想得差不多了，也是对初十报之一笑：“初十，你可愿留在宫中，有朝一日顶替霍鸩的位置？”
初十想不明白他为何话锋转变如此之快，但也知道这不是玩笑，单是拱手：“初十自幼学武强身，所念所想皆在江湖，此等美差，皇上可另觅他人。”
太后看得颇为感动，初十终究是不让人失望的。生于俗世，若有对权力的欲望，那便再挣不开这樊笼了。霍崇秋也如此，刚才一番请求，亦是试探，知道初十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他也就安心了。
按初十的性子，只需几日，在这宫内待腻了，自然仗剑走天涯，届时他也就不必一提到隋意就做出一副难过的样子来碍他的眼。诚然，霍崇秋喜欢并且信任初十，可那并不影响他觉得初十碍眼，不想伤害他，便只好是试探一番后将其赶走。
初十再怎样愚钝，毕竟也是侯府出来的，知道近来自己对隋意的事关心得有些过头，恐怕霍崇秋生性敏感多疑，也许已经在怀疑自己了，所以不愿单独与他相处。死在霍崇秋剑下的亡魂皆是对不忠之人血的教训，但凡他动了入仕的心思，那为了保全性命，这一生都必要听候霍崇秋差遣了。
失去自由身，他可不愿意。
含元殿中，隋意原等着霍崇秋前来与她共进午膳，却等到菜放凉也不见人影，于是便派柳河前去打探消息，待消息带回殿时，隋意已将桌上的菜品都尝了个七七八八，丝毫没有先前执意要等的意思了。
萧萧换上新制的宫裝，乖巧明丽地就像那贴花娃娃一般，叫人一瞧见就欢喜。
隋意见她站的时间长了，一面喝炖盅里的莲藕排骨汤，一面招呼：“萧萧，坐下陪我一起吃。”仍然如先前在府上那般亲热待她。
萧萧从前在公主府时规矩教得严，知道入宫应当比宫外更严，便强忍着美食点心的诱惑，义正言辞地拒绝隋意，并且俯身下去凑在她耳旁低声道：“娘娘，如今您说话不能总我啊我的。”
隋意放下手中的勺子，不明就里：“那说什么？”
“要自称本宫。”
隋意受教，当即拿腔拿调：“萧萧规矩学得不错，那就赏你与本宫共进午膳。”
萧萧听罢，感叹于隋意的亲切，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却仍旧是推辞。隋意嘴巴一鼓，做出河豚那气鼓鼓的样子：“我不喜欢各吃各的。”
萧萧知道隋意如今坠入爱河不能自拔，满心都在皇帝身上，等不到他来，自然受不了这饭桌上冷冷清清的，所以心软，半推半就着坐下：“那奴婢就陪您坐坐。”隋意不理会，往她碗里夹菜不说，还劝着哄着她一定要吃。
萧萧端起碗筷，小口咀嚼这宫中的美味，顿时万分羡慕楚稚，一出娘胎就能吃到这样好吃的饭菜，而后露出极为幸福的神情。
隋意轻声细语地为她添菜：“往后你便都如此陪我用饭，如何？”
萧萧立时放下碗筷，连连摆手：“娘娘莫要逗我了，萧萧入宫时长青大哥叮嘱了，有些事做得一次，有些事是一次都做不得的。”
这话虽没说透，可隋意却知道是什么意思——在这深宫之中，你以为自己无拘无束无人过问，可暗地里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只等着你行差踏错，便立时要你小命。隋意初入宫闱，也不敢让萧萧冒这个险，于是耷拉下脸。
柳河体谅隋意的难处，心道娘娘这是想皇上想得紧，可再是得宠，也没有上高泉宫要人的道理。想来想去，还是为她出了个点子，凑上去：“娘娘若是在殿里待得无趣，何不去御花园中散散心呢？”
隋意一向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一听此事可行，立时就要放下碗筷起身，看得柳河忙上前按住她：“娘娘不必着急，这会子日头大着呢，等过了晌午再去也不迟。”原来是这柳河拿定了主意要让隋意去各宫娘娘面前亮亮相，好叫她们知道含元殿中有个厉害角色，是故特意挑了御花园中人多之时再叫她出去。
可隋意对这后宫一知半解的，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想了一阵，最终同意按柳河的意思来。用过膳后，便在后殿寻了一处软硬适中的木榻躺下歇息。
已是九月，阳光从格子窗外斜照进来，在地上投射出一块块的豆腐光，许是今日负责粘知了的内侍偷了懒，那树上的知了仍然一声声地叫个不停。
隋意睡得恬静，正在梦中与霍崇秋相会——二人在含元殿后殿的庭院，坐在花圃当中，霍崇秋自身后搂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将头靠在她的肩窝，她则向后倒在霍崇秋怀中。那双温暖的大手握住她素净的双手，一根根地数着手指头和骨结。二人相互依偎着嬉笑耳语，像是这世间最为寻常的一对夫妻。
隋意竭力凑近霍崇秋，想要听清他对自己的耳语，却如论如何听不真切。
天外传来一声知了的鸣叫，隋意醒来，瞪大着眼打量宫殿四周，各种华贵美丽的装饰似乎将这大殿塞得满满当当的，顾盼左右，却空落落的。想起今早与自己温存的霍崇秋，隋意忽然从心底生出一阵怅然若失之感。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 28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