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小句

4、白血病？你当演韩剧呢！

　　陈安安看着白色A4纸上的照片，足足楞了十分钟。

　　她这是被……通缉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吹来的风竟然有了一些凉意，连阳光也变得温和许多。场下比赛散了，少年跑过来坐在了她身边，拧开水杯开始大口喝水。像是挨着一个白白嫩嫩刚蒸好的肉包子，感受到身边热气蒸腾，陈安安才缓过来，少年喝完水看她盯着这张纸发呆，“怎么，你认识这个人？”他又凑过去看了一眼，“叫陈安安的。”

　　“我就是，陈安安。”她说出口的时候有点艰涩，在这种情境下的自我介绍，更像是招供。

　　篮球少年思考了一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这张纸，像是在抉择到底这么巧的事究竟要不要相信它是真的。陈安安偏过头看他，和煦的暖橘色阳光下，少年的模样终于清晰可辨，她发现一个更加不得了的事情。

　　“你，”陈安安用手指着他瞪圆了眼睛，被少年翻了个白眼之后，默默把手放了下去。“你不是那天火车站那个……”

　　“我叫杨易。”他翻着白眼指正，相比陈安安的后知后觉，少年倒是波澜不惊，他早就发现了她了，就连她身上的衣服身后的书包都和那天在火车站的一模一样，一样得孤零零，一样的可怜。

　　他不喜欢看起来很可怜的人，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过他不喜欢的原因恐怕是因为，很麻烦！

　　这些女人都很麻烦，但是，看她的模样也不是装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在这坐了一整个下午，像是无家可归，又像是耍脾气离家出走，不过联想到她孤身一人去省医院，加上这张从学校溜走才有的寻人启事，大概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你到底说不说？”杨易不耐烦的脸色再一次展露无疑，在这看她吞吞吐吐了半小时，依然没说出什么关键信息。话一出口，又感觉像是在逼问，显得自己非要知道事件由来一样，其实不过也就是随口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她爱说不说，但是陈安安像是一个便秘的人，磨蹭得让人难受，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可能得了白血病。”陈安安的声音里带了稍稍的哭腔，但是也许是因为上午哭过了，她注意到后便马上收住了，目不转睛地直视着空荡荡的球场，光是说出这句话就已经需要极大的勇气了，她受不了别人或同情或者怀疑的目光。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太经常流鼻血了，后来我爸妈就带我到县医院做了检查，开学前一天我去拿了验血报告，报告上显示我白细胞超过了正常范围，但是县医院的水平不高，他们也不确定是怎么回事，就说让我去大医院做具体的检查。后来，后来想起伞落在医院了，就返回去找，听见医生跟别人说，这怕是，白血病……”

　　“白血病？你当你演韩剧呢？”杨易叫起来，好看的脸上皱起了眉头。

　　这个人真的，真的太讨厌了！不是一般的讨厌。

　　陈安安硬是把眼眶里转悠的泪水给憋了回去，在这个人面前哭实在是太丢脸了，她攥紧了拳头，果然，愤怒比同情更让人有力量。

　　“咳，行行行，你接着说。”杨易瞥见她的拳头，不由得也心虚了一下，“刚刚说到哪了？演韩剧……不是，是伞落在医院了，所以你是去省城做检查是吧！”

　　陈安安已经发誓不要再跟他讲话了，但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奇怪的发现，刚刚的悲凉气氛被杨易一打岔，就好像突然变得不那么沉重了，因为在这个时刻，她更害怕听到别人叹一口气，再拍着她的背说些安慰的话，只要有那么一句，陈安安就会觉得这事是板上钉了钉，自己马上就得躺到棺材里等着盖棺定论了。

　　但是眼前这个男生老是打岔，反倒让她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很可笑的，虽然他不是医生，却不知道为什么，陈安安很信他，他大声地嚷，神经病啊，你当你演韩剧呢？她就会真的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大概率还是没事的。

　　更何况，安慰的人也没几个是真心的，就不需要互相演戏了，反倒是他看热闹一样直白，倒让人感觉到了几分真心，她揉揉鼻子，竟然真的不想哭了，于是赶紧换了个话题。“但是今天我跟老师请了假了，他为什么又忽然找我？”

　　杨易摇了摇头，忽然又想起陈安安并没看他，赶紧又补了声“不知道，走吧，回学校就知道了。”他拎起书包，站起身来。

　　“不行！”陈安安抬起头来，反应激烈，把杨易吓了一大跳。

　　“为什么？”

　　“我事还没办完呢！”

　　杨易不解，“什么事？”

　　“我还没有拿到检查报告，我，还不知道结果。今天本来可以去的，但是我错过车了。”陈安安越说声音越小。

　　杨易叹了一口气，又重新地把书包扔在了地上，坐了下来，“你爸妈呢，他们为什么不跟你一起去？”

　　不知怎么回事，他又想起在火车站的小小身影，格外孤单，在火车站附近所有人的行程都非常紧，只有她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走着，还打算上一辆黑车。他当时只是忽然觉得，如果是自己第一次去别的地方的话，身边应该都会有爸爸妈妈陪着，于是五百年不管一次闲事的杨易顺手把她拎了出来。

　　“不能让她知道，”陈安安抬起头来，一瞬间语气变得更加坚定，倒是刚刚使劲憋住的眼泪像是珠子一样淌了下来。

　　“好好好，你别哭，别哭了。”杨易一下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开始翻书包找纸巾，找了好一阵子还是失败了，最后还是陈安安别过头去，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才得以告终。

　　杨易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对女人的眼泪一点也不陌生，就在上个月十五岁的表妹还在他家表演了一番大哭大闹索要新钢琴的戏码，不得不说，虽然十五岁，可手段真是高明，借着在别人家的场子更好地办自己想办的事，果然，年轻的妈妈不好意思在别人家闹得如此没面子，脸红成一片还是答应了，全程愣是没骂她半句。

　　都是惯起来的，活该，杨易冷笑一声，把门嘭得一声关上了。倒是眼前默默流泪，不吭一声的陈安安，哭起来不声不响，但又绵延不绝，真是让人头疼，恨不得让人砸十台钢琴在她面前。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杨易一边驱赶蚊子，一边淡淡地开口。陈安安始终沉默着，默默地看着夕阳的方向，这时候的晚霞更加艳丽了一点，好像给一天中最后的白天做一个夺目绚丽的告别，天马上就黑了。

　　陈安安拍了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弯腰整理着自己的书包，还把那张复印着她照片的纸折好放进了书包里，语气平静，“走吧，先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