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小句

3、曾是少年

　　陈安安坐在人民广场里的篮球场看台上，长长的眼睫毛湿湿地搭在下眼睑，她揉揉发红的鼻子，又揉揉眼睛，猛然发现好像顺序搞反了。

　　咦，她在心里嫌弃了自己一分钟。但是哭过之后真的感觉好多了，眼神也活泛开来，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看看山，看看人，甚至还有些想要开心的感觉。只要不想到刚刚哭的时候她就不会记得丢脸是什么感觉。

　　陈安安是十点的火车，但是当她赶到车站的时候车已经开走了。人走不了，但是钱总得拿回来。多亏了工作人员的瞎指挥，她在退票窗口和改签窗口来回地排队，最后却得到了车已经开走了，所以不能退票也无法改签的回答，陈安安一下没绷住，拖着书包往出口走，眼泪滴答滴答地像个坏了的水管子，退不了就退不了，来回折腾就太欺负人了。

　　她找了个背阴的位置，广场紧挨着河边，热热的江风时不时吹过来，不凉快但是很舒服，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篮球场，几个老头的球技都不算精湛，但是看着他们穿着背心短裤，防守踏步上篮的模样，倒是跟十几岁的人相差无几。她喜欢看篮球，但是却根本不懂规则，搞不清楚谁和谁是一队，谁投中了她都开心。

　　篮球精神最重要不是吗？

　　学校每一年都会有全级篮球联赛，那也是这所重点高中能保留下来的少数活动之一，声势浩大甚至超过校运会的规模，每一场篮球赛都被人围的水泄不通。陈安安曾经有幸挤到前排，刚好一群男生从她身边呼啸跑过，带起一阵夹杂着微微汗水和洗衣粉清香混合的味道，篮球被拍在地板上的“咚咚”声，像是她的心跳。

　　陈安安还在发愣，身后汹涌而来的欢呼声像是海浪一样把她惊醒。男孩们穿着宽大的白色球衣，奔跑，跳跃，冲撞，阻拦，她惊讶地发现，平日里脸色比她还要苍白的男孩，或者是上课习惯趴在后排睡觉的男生，此时竟然都变成了一只只凶猛的小兽，坚定地站在对手面前，满脸写着我要赢。

　　或许是平日里的生活平平无奇，当然也许是他们隐藏得太好，无论是成绩发下来的瞬间，还是开家长会的时候，鲜有见到别的情绪，明明是青春期的少年，却老成得像是一个娃娃脸的大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胜负欲才可以被光明磊落地放在大太阳底下，但是陈安安想，倘若要问他们一定会说，这是为了班集体荣誉而拼搏这样的狗屁话，丝毫不提谁踩了他的鞋子，谁用手肘撞了他的胸口，是哪个心仪的女孩子又站在了人群中间。

　　尽管喜欢看篮球赛，陈安安也没像其他女孩子一样追着每场比赛看，她喜欢看那些跃动的身影，但不是花痴。更重要的是，在一中这个以成绩为首的地方，每场篮球赛下来的英雄还是要参加考试。

　　一次的篮球赛定在了午休时间，陈安安没去，听说因为打成平局开始了加时赛。于是理所当然的，下午第一节数学老师一进门脸就黑了，放话不准任何人去叫他们，就看看他们还记不记得要上课这回事。陈安安猛使眼色，好在坐在后门门口的同学懂了她的意思，偷偷溜了出去传了信。

　　“打篮球看球赛这么重要是吧？你们是想打进NBA啊，还是靠啦啦队上清华啊？你们最后都得看成绩，成绩不好，你没有资格看篮球赛，没有资格整天打篮球！”数学老师把书本卷成筒状，对后排罚站的人喷唾沫星子。

　　陈安安虽然不在队列之中，但是一样满脸通红，人群散去，有人脸色苍白，有的故意冲着身边的人摆个鬼脸，很明显，这些话想要达到的效果翻了番，这个学校里的大部分学生，已经是全县学生的拔尖，而好学生的统一弱点就是脸皮薄，尽管他们不算很优秀，但是却没能修炼一颗听这些令人难过话的心和足够厚的脸皮。陈安安很沮丧，沮丧在老师的眼里他们的价值只能通过成绩体现，更难过她的成绩还不足以体现她的价值。

　　喔~

　　陈安安还在发呆，底下的篮球场却发出一阵欢呼，气氛明显热烈了许多。她抬眼看过去，这堆老头里面混进去一个穿一中校服的男生，看校服应该是高二，跟她一届。

　　这个同学身手矫健，虚晃几下，就越过两个人，起身一跳，扔进个漂亮的球。陈安安把手撑在膝盖上，嘴角不知不觉有了一抹坏笑，他得完了吧，虽然老人们脸上还有说有笑，表示对这个年轻人的赞赏，但是该喝水的喝水，还有人戴上了护腕，斗志满满。

　　陈安安眯起眼睛，正打算观看一场略微有点激情的比赛，球场上的学生忽然抬头看向看台，左右眺望了一阵，好像在找什么人一样。随后快步跑向看台一边，拎着自己的书包跑向了陈安安。

　　“同学，麻烦帮我看一下书包，我去对付对付那几个老头。”陈安安还在发着楞，这个自来熟的同学把书包扔到她身旁，便对着球场方向把手指头掰得咔咔响。

　　又一阵江边的风吹来，书包上的一张白纸开始打转，少年眼疾手快地按住，还结实地压在了书包下面。陈安安不停地揉着眼，风吹过来，没给她欣赏篮球帅哥的机会，倒先迷了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