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小句

133、倾城之恋

　　雨下了好些天，阴冷潮湿，她又无处可去，又无处可躲。Kindle已经没电好长时间了，陈安安从床底下找到充电头，重新给它充上了电，虽然喜欢纸质书，但是家里的都读完了，kindle的墨水屏起码比电子屏看起来舒服点。

　　《呼兰河传》，深冬大地，她慢慢也看得入了迷。

　　严芷忽然发了信息在群里，问她们有没有时间。

　　陈安安心里一喜，连忙回了过去。

　　严芷的视频电话很快就打了进来。

　　“安安。”她一如既往地温柔。

　　“严芷，你瘦了。”是真的瘦了，脸小了一圈，眼睛更大了，黑眼圈特别明显，眼窝凹陷，脸上还有被勒出来的红印子，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没事。”

　　“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真的。可能因为年轻吧，怀孕也没多少反应，大家也都很照顾我，放心吧。”

　　陈安安笑着点头。

　　“我，我看了新闻，特别害怕特别担心。”

　　“是吗？我倒没时间看新闻。”她轻轻靠在床头上，“说不害怕是假的，只不过大都是等忙完了一天才感到害怕，平时就只是进行我们日常的工作罢了，有人呼吸困难，给他上呼吸机，有人发烧了，给他做退烧的步骤。”

　　陈安安点点头，如果严芷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的话，她能稍稍感到安慰一些。

　　“安安，你和杨易还好吗？”严芷歪着头笑起来。

　　陈安安楞了楞，“还行吧。”

　　她朝陈安安活泼地眨眨眼。

　　陈安安笑笑，没有说话。

　　“这段时间，感觉像是过了好多年一样的漫长，虽然每天忙的没法喝水，没法吃饭，无法思考，但是每当看到有人倒下，每当我闲下来，每当看到这座城市寂静无声，每当我忽然想起来肚子里的小生命的时候，还是会感到害怕，害怕到崩溃，害怕到要大哭大声喊，这种情绪久久盘桓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严芷忽然格外换了个话题，刚刚的提问不明不白的结束，陈安安反应得有些慢。

　　但还是红了眼眶，不断地点头。

　　“我在医院工作了这么多年，和无数的病人打交道，有人生，有人死，有人生不如死，我以为自己早就练就出一颗平常心，但是，好像没有人能对生死有免疫力。有的患者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就突然死亡，有的人年过八十，却依然在呼吸机下拼命呼吸，有的人年纪轻轻，却没有熬过去，有的人拼命表达对生命的渴望，抓住每一个医生的衣角求救，说他还有许多未尽的心愿，有的人说他年纪大了，不要耽误你们这些年轻人……”

　　严芷眼圈有些红，她清清嗓子继续说，“安安，你曾经说医院是让人看到希望的地方。其实不是的，医院是一座桥，有的人从这座桥上，通往健康的人间，有的人在这拿到死亡的通知书。但尽管是这样，我依旧觉得，和这些病人在一起，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让人感觉到绝望，这里不比音乐会现场要差，这里全是生命的篇章。”

　　“安安，我爸爸是个很乐观的人，所以我相信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一定不会是特别痛苦的，他心里一定想着我和妈妈，想着自己的教育事业，有牵挂或者被牵挂，都是很幸福的事情，所以我相信爸爸一定也是的。”

　　“一定是的，”她淌着泪，不知道说什么好。

　　严芷像是将手机放在了桌子上，陈安安只能看到亮白的天花板。

　　严芷许久之后才拿过手机来，对着她努力地笑了一下，“安安，所以你要好好珍惜。”话题转的有些快，陈安安想了很久才想到那个好些天没有出现的身影，“生命无常，灾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降临了，有的时候我们过于思虑所谓的以后，反而把最应该好好过的“今天”给浪费掉了，倘若这次你真的去了武汉，又真的得了新冠，你心里真的不遗憾吗？你又让他怎么面对以后的人生？”

　　“我不是想干涉你的决定，我只是希望，只是太希望你过得开心了，安安。”

　　开心？难道所有人都知道她过得不开心吗？

　　“安安，你知道《倾城之恋》吧，”严芷忽然换了一个话题，“没什么……”她低头笑笑，刚刚那个哭泣执拗的女孩不见了，她笑意吟吟，脸色有些发黄疲惫，但是脸上却是掩盖不了的神采。

　　陈安安看的有些呆了，满脑子都是她刚刚说过的那句，要过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