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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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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荆晓不会直接去工作间,因为手环日程报告显示她在七点半需去会见叶夫格尼库普林中将。她不少见到这类大人物,但往往都是些少将、中将与将官们的家眷。军衔最高的那些人往往会到更先成立的那些研究院去,而不是这里。只有在附近驻扎的军官才会直接选择塞拉博达。
她沿走廊与墙上的标识顺利抵达目的地,叩门后用手环感应进屋。
2110室属于接待间,空间宽阔,窗明几净(仿真窗户)。一个面相四十上下的男人正舒适地坐在一把靠椅上,与一位长者低声交谈。在荆晓进屋,向他们拘谨鞠躬后,老人沙哑地笑起来。
他笑容比声音最先出现,嘴的形状成了一副近乎于圆的弯钩。
“过来,好孩子。”研究院院长布里斯托说,“这位是库普林中将,你已经知道了吧?近期他的巡游疏导都由你来负责。”
荆晓抬起头来,礼节性地迅速打量了一遍库普林。
此人长了一张古铜色的精明的脸,陷在鹰钩鼻下的双目意味不明地看向她,于是她适时地将目光移开,转而固定在椅子的扶手上。
布里斯托在继续介绍:
“这位是我的义女荆晓,”他的发音有点像“积小”,“她是这里最顶尖的守夜者,您大可以放心。”
“她看起来够小的。”库普林问道,“有二十了吗?”
布里斯托恭敬地回答:
“二十七岁了,中将。她是最早的一批,自十六岁起就在我们这里工作,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我保证她绝对经验丰富。”
“十六岁。这么早?”
“她属于特殊情况。”布里斯托解释说。他顿了顿,不明中将是否还想听更多细节,但库普林打断了他。荆晓垂眼站着,余光感觉到库普林的目光铜钉一般定在她右眼的位置。
“我明白了。”他终于说,假装自己是刚刚看清了她的脸,“真是遗憾,不过我相信我们还是能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的,不是吗?”
对他目光的异样,荆晓恍若未见。
她抬眼微笑,适时地应道:“能来到这里是我的荣幸。”
*
研究院的主要研究领域是“巡游”。
据荆晓多年前学习用的材料所说,艾维森德目前掌握着世界上最高端的“巡游”技术。技术共分三块,分别为疏导、提取与植入,往往对应不同类型的人。顾名思义,“疏导”主要用于服务高等军官与政府相关人员,“提取”用于甄别情报,而“植入”用于混淆敌方。
世界大战的战火刚刚燃起,因此三个模块里无论哪一环都格外重要。
疏导与植入是目前技术层面最为稳定的部分。
绝大部分类型的巡游都需要至少一位守夜者与一位引路者搭档。
荆晓的职位是守夜者。她起初一直跟着一个叫佩吉的女人学习,不到三年后就开始完全独立工作。布里斯托一直重用她,近几年里,只要出现大人物,他一定会指明她去负责。
她猜想舒特勒以前也有类似的待遇。
只是来到塞拉博达的大人物可能比她想象得要多,所以她从未见过他。后来她慢慢知道他们之前的的确确是有过合作的,不过作为“疏导”型内容,工作通常直接由第三方交接,而他们从未见过面。
直到约两年前,很突然的一天,她被告知前往院长室门口等待。
从门里出来一个年轻男人,步履匆匆,她都没来得及看见他的脸,只感觉冷峻的线条一闪而过。布里斯托紧接着踱步出来,对她和蔼地笑着说:
“进来吧,“积小”。”
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发音,顺从地走进房间。
布里斯托坐下来,眯着眼打量了她一会儿,才问:
“你知道刚刚出去的那位是谁吗?”
“不知道,先生。”
“那是研究员马克西姆·舒特勒。”他讲道,“弗兰迪凯首都城派来支援的顶尖人才,最优秀的年轻引路者之一。怎么样?”
“那很好,先生。”
荆晓并不习惯被特意叫来听院长谈论另一个研究员,也不明白他的意图,但仍微笑着半俯下身倾听。
“他着实名不虚传。不过根据指派,舒特勒先生半年后就要离任回弗兰迪凯去了。塞拉博达是个新起的小研究院,难得遇上这样的人才。换做你,你也希望他能留下来继续与我们共同建设,对吗?”
“是的,先生。”
“好姑娘。”布里斯托频频点头,裂开大嘴笑着,唾星在牙间随同那双小眼睛一同闪烁。“时间紧迫,我们只能采用最仓促的办法。你年近二十五岁,年龄正好,所以这项荣幸落到了你的头上。”
荆晓直起身子,平湖一样的眼睛没有波澜地看向他。
“确实是我的荣幸,先生。”
“剩余事项会直接发送到你的手环上。”布里斯托笑道,他的表情比先前显得更夸张,“那么提前预祝你新婚愉快了。”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荆晓没有什么想法。起初她想和弗兰迪凯来的研究员结婚是否会给她招惹不必要的关注,但很快打消了这样的顾虑。她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她身上没有任何一件见不得光的事情,也没人能找得出什么对她不利的证据。
她一贯小心谨慎,这是她在研究院的生存之道。
至于其他,那都不在她的思考范围内。
荆晓早已融化在研究院的白色背景下,再结合她之前的经历,对于人之间的关系——尤其是这种以政治与性为主,以相互监视为辅的——有一种天然的漠不关心。她的结婚是她始料未及的,不过她从始至终没有对此发表任何带个人色彩的看法,只一如既往温顺地接受了安排。
没有典礼,没有祝福,只有手环上的一条信息:
今日(第六日)晚22:00,至3002及3001室。
那晚她从右侧入口进入3002室,一个比她自己的房间还要小一点的屋子,那是用来准备的房间。那房间和其他房间并无显著的不同,却莫名让她想起另一个她熟悉的地方:圣阿加莎女子监狱。她头脑里甚至也短暂地浮现出一张模糊面孔,戴面罩,下巴长痣,像被用钢笔点了一下。
不过一切消失得很快。和女子监狱的幻觉一起,D.B.很快无影无踪。
荆晓褪下裙子,穿上了台面上叠好的白色浴衣。
她没有费神翻阅指导手册,直接走到墙边,手背朝感应处举起。感应处后面是特殊的仪器,手环面一触及那里就立刻被一股强大的吸力贴合,随之自动从隐蔽的角度打开,彻底从她的手腕脱离。
荆晓放下手臂,右手来回抚摸平滑的手腕处,像是出狱的犯人抚摸卸下了手铐的腕子。
与此同时,朝向3001室的门也缓缓开启。
除了自己的身体之外,她能带进3001室的只有研究院提供的浴衣。
荆晓慢慢进门,感应灯一照耀上她的身体,就自动关闭了连接两个房间的通道。入眼处是一个有她自己房间三倍大的屋子,正中是一架巨大方形床,侧面的桌上摆了一只托盘。
她走上前去,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起来:
一对注射器,几个贴标签的药管。
荆晓挨个阅读使用说明,撩起浴衣,先自行注射了消炎用剂与强效止痛剂。余光里,她看见另一个方向的另外一扇门也打开,她之前见过一面的男人走进来,停在桌子的另一侧。
她看向他,针尖还有一半插在皮肤里。
他们隔着一张桌子相互凝视。他身高体阔,皮肤和她一样是常年不见日光而特有的病态乳白。她的眼睛里映出他的脸来,地方很小,因而画面不清。
“我是马克西姆·舒特勒。”男人毫无情感地说。
“荆晓。”她以类似的语气回答。
他们没再多说,双方都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舒特勒拿起了她还没有查看的透明密封袋,从里面掏出一枚乍看是戒指形状的东西,里面有半透明的膜。他似乎微微皱眉了,但等他处理好自己身上的事情,再抬起脸的时候,她的浴袍已经落到地上,托盘里多了一个局部麻醉的空管。
她旁若无人走向那张床,平躺在上面,侧过头来,再看他。
头顶红光闪烁。
她用看一棵树的表情看着他,但他不是树,因为浴衣下有脚。舒特勒走到她面前,慢慢附身,声音平静:“我很抱歉。但我可能并不能使你满意。”
她眼珠转动,看向他包裹在塑料膜里了无生气的男性|器官。
“没关系。”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用手。”
她没有反应,直到他彻底笼罩在她上面,才慢慢地蠕动嘴唇:
“我打过了麻醉剂。”
他停住了。
荆晓仰起脸,眼睛不知该看向哪里,只能直对着天花板,瞳孔里倒映着房间正上方监控器一闪一闪的红光。局部麻醉的作用开始了,没有疼痛,没有知觉。这个房间里只有一件事合理合法,她眨着眼睛,冷漠地模仿出男女欢好的表情和声音,不过一刻,舒特勒的声音也跟了上来。
这场面略有滑稽,她差点笑了,眼珠仍然向上望着。
她被红光照耀身体,庞大的寂静和茫然涌过四肢,像房屋盈满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