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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 ...

  •   我们回家,我一刻都不想耽误。
      文惠坐在我旁边,紧紧抱着我的外套。文涛在后座上闭着眼睛,非常安静。
      他们俩都睡过去了,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安静,一样的掩饰自己的感情。
      我没有甚麽资格与立场去责备他们。
      对于寂寞的人来说,任何时候的一点小小的温暖都会让他们沉迷进去,不可自拔。
      文惠那麽美丽,也是寂寞的。因为曾经的寂寞所带来的伤害,使得她根本不敢再靠近与相信爱情,她不愿意相信自己能得到幸福。所以当我出现的时候,她是那样来看待我。和我在一起,她是小心翼翼压抑着自己本性的。
      我想她是爱我的吧。
      只是太爱了,因此患得患失,甚至想改造自己成为我喜欢的类型。这就注定了她一边被我深爱着,一边又被自己折磨。
      没有甚麽惩罚比自己良心折磨更让人难以忍耐的了。
      她所害怕的,是她的过去,是她的未来,是别人的诱惑,是我的放心。
      如果我稍微表现得更在乎一些,是不是会好很多呢?如果我也曾经稍微多花一点心思在她身上,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这种状况呢?
      感谢上帝,至少文惠是平安的。
      长途夜车开久了人总会吃不消。
      确认安全之后,我将车子靠边停下。下车去,我靠着车门站着,那一瞬间有想抽烟的冲动。我的脑海中出现的是那天晚上文涛点烟的样子。
      不可否认,这个男孩子是美丽的。
      我也是喜欢他的。
      这种喜欢超越了性别与身份,让我无法为它定义。我只知道现在的感觉非常混乱,看着文惠我会想起文涛,而见到文涛我又不由自主思念文惠。
      真是疯狂的夏天。
      也许到了秋天,气温下降,头脑会清醒一点。
      我静静的站了几分钟,从后备箱里拿了两块大毛巾出来。我给文惠盖上了一条,然后拉开后座的门,想给文涛盖上。
      我的手被紧紧的拉住,洲际公路上的灯很昏暗,我只能看清楚他的眼睛。
      “你没有睡着。”我压低声音,不想吵醒文惠。
      文涛下了车,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我输给了我的母亲麽?”
      我转过头去:“文涛,你怎麽可以这样问我,非常残忍。”
      “如果说一味的付出和奉献你的温柔就不残忍的话,你真是一个圣人。”文涛的口气充满了嘲弄。
      我看着他:“其实你并不怨恨文惠,对不对?”
      文涛的表情变得有一丝复杂:“这有意义麽?”
      “对于我而言,这个问题很重要。”
      文涛耸耸肩,眼角眉梢全是嘲弄。但是因为他美丽,所以这种轻佻的动作在他身上非但不猥琐,反而充满一种难以言喻的性感。
      “她生下我,祖父母养育我,我不应该有甚麽抱怨和不满。”
      我叹口气:“但是你的行为和你的话语正好相反。”
      “你可以用心口不一来形容我。”文涛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烟来,“要麽?”
      我接过来,他给我点火。我们靠得这样近,他身上的味道传进我的鼻子里,他的手指轻轻碰着我的,若即若离。
      火光闪亮的那一刻,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满是悲哀。
      我扭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吸了一口,却觉得喉咙很辣,很想咳嗽。连忙捂住嘴,把咳嗽憋进身体里,让它发出沉闷的回响。
      文涛看着我放下手来:“我能做甚麽呢?跟她抢你麽?你又不爱我,你对我好,也不过因为我是她的…弟弟。”
      我看着他,我知道现在我说甚麽都会伤害他。我不可能离开文惠,我爱她。
      但是,文涛,我是否爱你呢?
      文涛突然笑了,然后凑过来吻住我的嘴唇。他的眼睛没有闭上,而是清亮的带着看透了一切的模样。他松开来,淡淡笑了:“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
      那一瞬间,我很想抱紧他。但是我没有动,我只是看着他:“文涛,你还小。”
      “也不算小了,至少她在这个年纪,不是已经生下我了麽?”他挑挑眉头,吸了一口烟。
      “谁都会有年轻的时候,也都会有犯错的时候。”我有些费劲的说出口。
      文涛却笑了:“你是替她辩白,还是说服自己?”
      我想扭过头去,这一次文涛搂住了我的脖子,并且闭上了眼睛。
      当白天的烈日隐去之后,寂寞的公路上隐隐散发出的热量,让人无力抵抗。
      文涛的嘴唇,仿佛天生就应该用来亲吻。如果不亲吻住,似乎随时会说出伤人的话语来。
      伤害别人的时候,也在伤害着自己。
      我能做甚麽呢?我只是个普通的男人,只想要一个平凡的家庭,一个爱我的妻子,生几个孩子。文涛却像夏天一样,热辣的,鲜活的,让人头晕目眩的。
      但是夏天,总会过去的。
      “如果我现在有独立的能力,我一定会跟她抢你。”他松开了手。
      “这还真是我的荣幸。”我苦笑。
      “忘记这个夏天吧,我相信婚礼之后我们不会再见。”文涛耸耸肩,抽完那支烟回到车上,蜷缩在后排的座位上,拉住毛巾盖着自己的脸。
      我用力搓搓脸,上车发动离开了。

      父母亲见到我们平安回来,才放下心来。
      母亲犹自生气:“怎麽能这样不负责任,说跑就跑呢?”
      我抱住她亲吻她的面颊:“这是文惠给我的考验,您放心吧,我已经合格。”
      母亲瞪我一眼:“哪里有这样作弄大人的考验?”
      我只管嬉皮笑脸,母亲又说:“文惠这孩子看着很老实,怎麽会这样冒失?儿子,你可要慎重一点。反正还没有注册,甚麽都来得及。”
      我搂着她:“婚都订了,帖子也发了,难道真的要一家一家打电话去道歉麽?或者,让我去登报?”
      母亲很无奈:“算了,不好是你们说,好也是你们说,我们这些老头子老太太只能跟着提心吊胆。”
      我紧紧抱着她:“妈妈,我爱你。”
      母亲被我弄得哭笑不得,只好抚摸我的后脑,一下又一下。
      父亲甚麽都没说,只是拍拍我的肩膀。
      到了宋家,宋伯父见是我们,二话不说上前就给了文惠和文涛一人一巴掌,然后还想继续。
      我上前拦住他:“伯父,是我不好,是我的错,不要责怪文惠和文涛。”
      宋伯父深深的看着我:“是宋家对不起你们徐家,婚礼取消吧。”
      我拉住他的手:“伯父,我爱文惠,请你让她嫁给我。”我转头看着宋伯母,用眼神哀求她。
      伯母非常为难的看看我,又看看她的丈夫,终于捂着面孔哭了起来。文惠过去搂着她,轻声的安慰她,然后自己也哭了。
      我的父母站在我身后,他们甚麽都不知道,或者说,有的事情他们不知道,但我并不打算告诉他们。我只是冲他们点点头,父亲拍拍我的肩膀,过去和宋伯父恳谈。
      文惠哭着哭着就倒下了,发起高烧来。口里全是胡话,听不明白,但能听见我的名字。
      我守在她床前,紧紧拉着她的手,一步也不想离开。
      在她清醒的时候儿喂她吃药,在她昏迷的时候抚摸她的脸。
      我母亲送饭给我们:“现在又后悔了,当初何必做那样的事?”
      文惠哭出来:“伯母,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我搂住她:“妈,不要说了,求你。”
      母亲愧疚起来:“算了,回来就好,赶快养好身体,还来得及。”
      我一直留在文惠的床前,一刻也不离开。文惠醒的时候一定要看着我,就算睡着了,也是紧紧拉着我的手。
      宋伯父叹口气:“这个样子真是疯了,但是白头到老应该不成问题。”
      文惠好了,又瘦了几磅,脸上只看得见那双眼睛了。
      宋伯母心疼:“啊呀呀,怎麽瘦成这样,礼服又得改小。”
      我母亲和她终于有事做,不再来烦我们。文惠拉着我的手不停问:“你想清楚了?你真的想清楚了?”
      我笑了抚摸她的头发:“那你想清楚了麽?”
      文惠扑到我的怀里:“我没有花过甚麽力气就得到你,我很不安。”
      我抱紧她:“那麽以后对我好一些,想甚麽都请说出来。对我哪里不满意了,不要憋着,我会改。”
      文惠哭了又哭,眼睛肿的不像话。
      我一直陪着她。如果不陪着她,我不知道我会干甚麽。
      文涛一直在旁边,静静的看着我们,甚麽都不说,只是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注册,婚礼,一切顺利的不像话。我的文惠穿着洁白的婚纱,非常美丽。安静的微笑着,就像教堂墙上的天使。
      我亲吻她的手背,从文涛手中接过戒指为她戴上,亲吻她的嘴唇,把她抱起来走出教堂。
      她落下泪来,大家都当她是太激动。
      然后我们去旅行,我取消了最后去中国的那一站,文惠没有任何意见。
      我们回来的时候,岳父岳母与文涛已经回国了。
      这以后文惠非常黏我,我不在,她很不安。但我在,她又不说话。
      再过了几年她怀孕了,生了个男孩子,如她一样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我的儿子慢慢长大,我和文惠慢慢变老。
      有一天我听见他在轻轻念一本书:“…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归来兮!不可以托些。”
      我忍不住打断他:“这是甚麽?”
      “《楚辞•招魂》,学校的中文读物。”儿子耸耸肩放下手中的书,奇怪的看着我,“怎麽了,爸爸?”
      “那是…甚麽意思?”
      “大概就是说,东方很危险,有十个太阳一起出来,金子和石头都会融化变形,不能去那里,赶快回来。”儿子摸着脸,“虽然是招魂的,但是很美,我在想,东方日出,那里真的有十个太阳麽?真的那麽热麽?流金铄石,真可怕…”
      是的,儿子,很可怕,甚至比一整个夏天的温度还可怕。
      我始终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恋爱过,但是与文惠在一起,我们都是稳定而安全的。这种稳定和安全是恋爱麽?
      我不知道。也许我该满足了。
      小说里的恋爱总是喜欢发生在夏天。因为气温高,人容易犯糊涂。等到秋天气温降下来,该上学上学,该工作工作,一切回到正轨。
      这个夏天过去了,还会有下一个夏天。
      但是那一个夏天,再不会来了。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都不存在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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