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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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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的几天,白天在漫漫的公路上接受太阳炙热的照射。入夜躺在旅馆的床上,我无法成眠。
在听过这样具有冲击力的话之后,我很难让自己头脑冷静下来像甚麽都没发生一样去睡觉。
我对文惠一向守礼,因为在我看来她是那样纯洁,我怎麽能玷污她呢?
但是今天这个十五岁的男孩残忍的告诉我,文惠是一个未婚先孕的女子。
我开始有点明白宋伯父的笑容,我开始有点明白文惠那些安静的眼神。
我能做甚麽呢?
我的专业知识一点都帮不上忙,我难道提着手术刀将文惠的脑子打开看看究竟她在想甚麽麽?
这些话如果她不愿提,我根本不会去问。更何况,在此之前,我根本也没想过…
是的,也许这就是我的问题。
我只是爱着我心里面的那个文惠,我用我的审美眼光在打量她,为她套上了一个框架。那麽文惠,你为甚麽心甘情愿的套上呢?如果这不是你的本性,为甚麽不告诉我呢?
因为我是一个蛮横的完全不听别人说话的人麽?还是因为你怕告诉我之后,我会离开你?
我深吸口气,是的,我现在知道了,我会离开文惠麽?
我不知道。
不震惊,是假的;不难过,是假的;不内疚,是假的。
那麽我还爱她麽?
我开始混乱了,一个文静乖巧的文惠与一个放荡不堪的文惠同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她们互相嘲笑,互相伤害,然后一个很像她们的男孩子上前,将他们统统踩在脚下,再转过头来冷冷的冲我笑。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剩下的不过是你的选择。
文涛的话响在耳侧,我惊醒过来。
看着他熟睡的身影,我苦笑。是的,所有的选择权都在我手里。
我该怎麽选?
有的时候,选择太少或是太多都不是好事。
我还能选择甚麽呢?
我终于再次见到文惠。
在当地警方的帮助下,我找到了她和那个男人住的房子。
我站在楼下,抬头看着上面。
文惠的身影偶尔会出现一下,她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头发垂下来,和平时那个文静淡雅的文惠相距甚远。非常的美丽,非常的热烈,像另外一个人。
她和那个男人并没有甚麽亲密的接触,只是交谈几句。但是,文惠是喜欢这样大笑的麽?
我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也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表情,自然也听不见文惠的笑声。但是她脸上这样轻松自在的神情,我真的从未见过。
胸口宛如被一块大石击中,我退了一步。阳光这样强烈,会不会是我看错了?那个人只是长得很像文惠而已…
我手脚冰凉,面颊却发烫,心跳的很快,浑身冒冷汗,呼吸困难。我颤抖着手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大口喘气。
等我平静下来转过头去,看见文涛背靠着一棵树点上烟。
“你现在满意了麽?”
“就算是这样,能说明甚麽呢?”我努力让自己稳稳的站着。
“非要看见她和另一个男人躺在床上,你才肯接受现实麽?”文涛看着我,他的话语充满嘲弄与揶揄,但他的眼光充满关切。
我苦笑了一下:“如果她只是不想和我结婚,就直说好了。没有必要绕这麽大的一个弯子,还让老人家担惊受怕…”
文涛将手中的烟头一扔,上前揪住我的衣服:“你这是喜欢她爱她会说的话麽?”他狠狠的推我一把,“如果喜欢她,就应该去争取,把她抢回来,向她承诺!”
我笑了一下:“可是她从未这样要求过我。”
文涛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要对方要求才会去做,没有要求就放弃,我怎麽会让你和我的母亲结婚呢?你这混蛋!”他抬起手来往我脸上打了一拳。
我的鼻子暖暖的有甚麽流下来,很痛,但也觉得清醒了很多。我伸手擦了一下:“这样不是更好麽?你不是说你很爱我麽?那你现在应该高兴才对啊。”
文涛捏着的拳头松开来,但是攥着我衣领的手却越收越紧。我抬起手来抚摸他的后脑:“其实你根本不喜欢我对不对,你只是一个想要保护好自己母亲的好孩子对不对?”
文涛抬起头来看着我,他紧紧抿着嘴唇,眼睛里有甚麽一闪而过,随后他放开手:“你还不上去麽?”
我笑了:“谢谢你,文涛。不过,明天吧。”
他哼了一声,将手放进裤子口袋里不看我。
晚上我们很早就各自睡下。
我看着对面床上蜷缩着的身影,我发现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他,一点都不了解文惠,一点都不了解宋家,一点都不了解我自己。
结婚…
呵,是的,我曾经想过与文惠结婚。当时我说婚礼从简,就旅行结婚好了。文惠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安静的看着我笑。
因为在我看来,结婚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爱她,我想娶她;她爱我,她愿意嫁给我。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但是我今天突然意识到,和一个人结婚,就是和她的过去未来绑在一起,和她的父母家庭绑在一起。我做好这个准备了麽?
我捂住头,它隐隐发疼。是因为思考得太多,还是因为夏日白天的阳光太过强烈?
我不知道。
“这个时候儿如果有支烟会好点儿。”文涛不知甚麽时候醒的,他坐起来,他的眼睛在黑夜里像两颗宝石微微发亮。
我摇头:“不,谢谢。”
文涛耸肩笑笑,从床头上点了一支烟。微微闪动一下的打火机,将他的侧脸映照得十分模糊:“见到她你想说甚麽?”
我摇头:“不知道。”
他笑了:“那你还要去?”
“当然。”我皱起眉头来。
“因为无聊的所谓男人的自尊心麽?”
我看着他:“虽然你未成年,但你也是男人。”
“啊,是。”他笑了一声,“喜欢男人的男人。”
他的笑声在漆黑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苍凉。
我不知道为甚麽会想到苍凉这个词:“你…其实很爱文惠吧。”
“甚麽?”他猛地咳嗽起来。
“你看起来是在说她的坏话,但是你却提醒了我去关注我以前忽略的地方。”我看着黑暗中他的身影,“如果我不能熬过去,那麽就证明我对文惠的爱也就是那样而已。与其拖个十几二十年的知道真相再撕破脸皮,不如现在就用文惠的台阶离场。”我淡淡的叹口气,“文涛,你和文惠的演技相当精湛,我差点被骗过去。”
文涛吸了一口烟,烟头红红的亮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甚麽。”
“文惠是爱你的吧。”我自顾说下去,“她愿意休学一年生下你,愿意把自己生命中经历过的事情一点一点说给你听,丝毫不隐瞒自己的过去,我觉得,这是她爱的表达。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希望你和她一样行差踏错,她用自己的经历告诉你,甚麽是错误,甚麽是正确。”
“…是麽?”文涛的声音里充满了嘲弄的意味,“你在替她辩白,从而讨好我麽?”
“我无须讨好你。”我拉拉枕头做起来,“就像你说的,我有选择的权利。我也有自己的考虑。”
文涛将烟头熄灭了,然后从他的床上走下来爬上了我的床:“那麽,你选择了她,还是我?”
黑暗中他们的脸简直分不出谁是谁来,这一瞬间他们的眼神都是相同的。安静的,带着笑,但有更多的波涛汹涌隐藏在后面。
我让开一点:“回你自己床上去。”
“你怕我?”文涛呵呵的笑,伸手抚摸我的脸,“你怕我吃了你?还是怕爱上我?”
我抓住他的手,他却顺势抱住我:“你不相信我爱你?”
“那你告诉我,甚麽是爱。”
他笑起来:“哈,你比我大,这个问题却要来问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因为你其实很明白,你早就知道我会做甚麽选择,但是文惠却没有这个自信,对不对?”
他抱紧我:“接着说。”
我看着天花板:“你和她想出这麽一个办法来试探我对不对?因为伯父伯母一定不会告诉我这些事,而文惠太害怕失去我,也不愿意亲口告诉我是不是?”
文涛的声音很模糊:“然后呢。”
“然后你来做坏人。”我叹口气,摸摸他的头发,“把所有他们想说但是不敢说的话都说了,然后一旦我离场,留下来接受指责的就是你对不对?”
“为甚麽不认为我是喜欢你,从而故意搞破坏呢?”文涛低声的笑。
我摸着他的额头:“我不相信一见钟情的,我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月,更何况,我还是个男的。”
文涛叹了一口气:“文惠说,你的理智,正是让她又爱又恨的地方。”
我笑了:“睡吧,明天我们一起接她回家。”
“你不在意那个男人?”文涛的声音是真的惊讶的。
我捏捏他的脸:“不,我嫉妒的想杀人。”
文涛就这麽在我床上躺好,我笑了一下给他拉好被子。
在我朦胧的想要睡着的时候,我听见他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我也是。
第二天,我敲开了文惠的房门。
她看见我是惊讶的,随后嘴唇颤抖起来,眼眶湿润了。
我伸出手来:“回家吧,爸爸妈妈都着急了。”
她抱住我,流下眼泪。
我搂着她,抚摸她的长发:“我甚麽都知道了。”
她颤抖了一下,我贴着她的耳朵轻轻说:“但是我还是来了,因为我是爱你的。也许我的方法不对,也许我以前太过忽略你,甚至用我的眼光限制了你,我道歉。但是不要把我推开,让我继续爱你。”
文惠终于大哭起来。她紧紧搂着我的脖子,亲吻我的脸颊:“我对不起你。”
“不要这样说,那个时候你也只是个孩子。”
“但是我隐瞒你…”
“我并没有问过,你没有错。”
“可是我逃跑了…”
“那是因为我没有给你足够的信心的对不对?”我紧紧搂着她,“可是我只爱你,文惠。”我闭上眼睛,是的,我只爱你,“嫁给我,说你愿意。”
文惠拼命点头,哭得像个孩子:“我怎麽配的上你?”
“日后我喝醉了说出和洋妞如何鬼混,你不提刀斩我就是配得上我了。”
文惠忍不住笑出来:“你才不会。”
是的,我不会…
那个金发男人站在我们后面,看着我们微笑的鼓起掌来。
文惠转过头去:“罗森大夫,谢谢你。”
我看着他,他举起双手笑笑,过来递给我他的名片。
原来是同行,我们都研究人的脑子,只不过我开刀拿出肿瘤,他用语言化解血栓。
罗森大夫说,文惠在产后一直有严重的抑郁症,极端不自信与绝望。在遇到我之后有了好的变化,加上文涛一直给她正面的鼓励和肯定,她的心结已经解开很多。但是我的求婚让她惊慌了,她害怕自己的过去被我嫌弃。
我轻轻拍着文惠的后背,然后看见文涛那一抹似笑非笑的脸冲我缓缓的摇摇头,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我知道他的意思,于是我甚麽都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