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坂町纪事（coc后日谈合集）》十夜澄

7、章明宴②

　　十八岁，少年与成年的分界线，章明宴有幸在这个转折点上遇见了秦飞。

　　在我最初的设想之中，如果能够活下来，2020年的章明宴会长成对于除了姐姐的事能保持绝对理性，做事之前会首先衡量利弊价值的人，就像是那种一抓一大把的都市小言里会出现的霸道总裁。
　　成为一名企业家与其说是他的梦想，不如说是他为了实现目的的手段。因此，在被梦中的秦飞展示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后，尚且稚嫩的心被动摇了。
　　之前被当作“神童”，被认识不认识的人极力讨好的明宴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对非亲非故的人如此纯粹的善意，直到他见到了宁愿自己负担后果也要帮助村民脱贫、不信鬼神却能为了找回他人的鸡而求神问佛的秦飞。
　　秦飞给他的温暖，不是因为他是“神童”，不是因为他是五通菩萨的后代，而仅仅因为他是他，是章明宴。

　　明宴又怎么能不被这样的秦飞打动呢。

　　姐姐的存在给了他栖身之处，而秦飞的出现则让他有了归心之地。

　　在他自己也没有预料的时候，明宴的人生轨迹已经被悄悄改变了。

　　从苦竹村回来之后，明宴会开始锻炼身体并且学习一些防身术，不希望重要的人遇到危险时自己只能束手无策地旁观。
　　他会时不时打电话到苦竹村去，关心村民（当然主要是秦飞本身）的安全和村落的发展状况。到了假期，还会主动跑到这个偏僻的村庄，自愿去做护法，去祭奠叶雨涵，去为秦飞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担子。
　　他当然还会继续学业，为了积累足够的知识。而当研究生毕业之后，他就瞒着秦飞联络了即将退休的魏老师，由自己来填补空缺。

　　秦飞理想中的世界，他要在他的身边陪他一起打造。哪怕两人都不会永远留在这个村庄，在他的人生中这也绝对会是无可替代的重要经历。

　　2020年的今天，或许帮助苦竹村脱贫的任务还未完成，抑或已经接近了尾声。

　　小章老师在玉华小学的篮球赛中又一次惜败给了小秦老师，颇为不甘心地擦着汗的时候，听到背后传来吉他声。

　　秦飞抱着吉他坐在石阶上弹着《码头姑娘》，周围坐着一圈小孩子，抬头仰慕地望着他，沉浸在他的音乐中。

　　恍惚间，从那些孩子的眼神中，章明宴又看到了六年前的那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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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番外》

　　“……你在这里啊，明宴。”

　　秦飞是在村里的小溪边找到章明宴的。
　　彼时，章明宴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捧着曾经跟他格格不入的白色铁皮杯子。

　　“嗯。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他说着，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村委会的方向。

　　除夕夜，苦竹村也少不了年夜饭的习俗。像金锁家、路应秋家这样有家庭的就各自在家中举办，而秦飞和章明宴都没有成家，本想在村委会开个简单的火锅宴，却抵不住热情的村民接二连三地来串门，带上几道自家拿手的菜。
　　还没出一两个小时，村委会的木桌已经摆不下村民的心意了。

　　章明宴并不是不习惯这样的阵仗，相反，从小身为“神童”的他对这样有人不断提着礼物前来拜访的场景熟悉到了想吐的地步。因此他能够得心应手地摆出微笑感谢他们的好意，再说些他们可能会爱听的话，即使有些话并不出自真心。
　　但是，应付得再熟练，也并不代表他不会累。

　　于是他从嘈杂中抽身出来，选择宁静地眺望着万家灯火。
　　——数年之前的春天，他在这里与秦飞相遇，和同行者们共同保护了这个村庄；
　　数年之后的今天，他又回到了这里，为苦竹村彻底脱贫奉献自己的一臂之力。

　　这片辉煌，可以说有一大部分是那个人的功劳。认为有一小部分是属于自己的，大概也不为过吧？

　　秦飞到来之前，他正独自咀嚼着这份喜悦。

　　他侧过头望向秦飞：
　　“……倒是您，不陪着客人不要紧吗？”

　　“已经差不多结束了，”秦飞说着，在他身旁并肩坐下，“我和张道长刚把喝醉的吴秀他们送回了家里，就过来找你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章明宴的杯子，笑了起来：“果然是橙汁啊……对了，你姐是说过你不擅长喝酒来着？”

　　“……不是不会喝，而是不想喝。”

　　章明宴低下头望着杯中橙黄色的液体，月亮的影子摇晃着。

　　大概五六年之前，还在读大二的明宴被拉去过班级的团建。
　　不怀好意的同学在他的可乐里兑了一些白酒，毫无自觉地将其喝下的明宴在诱导之下不小心将当时课题组里商业计划书的核心竞争力说漏了嘴。
　　那直接导致了他们精心准备的项目被人剽窃，从本应稳拿的第一滑落到倒数第三。而且对方有备而来，即使想控诉也找不着证据。

　　虽然那只是个选修课，虽然后来组里的组员也反过来安慰了当时还是未成年的章明宴。明宴却也下定了决心，再也不会轻易拿起酒杯。
　　……尤其是，身旁有这个人在的情况下。

　　“您和姐姐的命都是我救的”——章明宴早已决定要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就算把他的嘴撕裂也不会说的。

　　如果说了的话，眼前这个人会露出什么样自责的神情呢。
　　一定又会觉得自己没有尽到村长的责任吧。
　　……明明，已经做得太过足够了。
　　光是想想就觉得胸口一阵刺痛，章明宴将目光从他的侧脸上挪开，再次投向了村里。

　　时间临近深夜，已经有人拿着鞭炮和烟花走出了家门准备迎接新年。
　　偏远的村庄不受烟火管制的影响，就算有PM2.5也会很快被自然环境给净化掉。

　　传统也有着传统的好处啊，章明宴想着。

　　“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一瞬间还以为刚才自己的心声暴露了，章明宴转过头去，发现秦飞也只是和自己一样眺望着村中的景象，嘴角噙着平和的笑意。

　　注意到章明宴的动静，他转过脸来认真地看着他，眼底倒映着点点光芒。

　　“明宴不愿意说的话，我也不会强求。不过，如果你什么时候想要倾诉了，我愿意随时当你的倾听者。”他的手搭在章明宴的肩膀上，明明隔着厚厚的冬服，温度却仿佛直接传递到他的心里，“就像明宴曾经为我做的那样。”

　　“……嗯。”

　　愣怔片刻后，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章明宴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借机遮挡着自己变得有些脆弱的表情。

　　微酸而又甘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和他此刻的心情恰巧如出一辙。

　　——啊啊，如果这样的时间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放下杯子的时候，第一颗焰火正好窜上夜空。
　　炫目而又转瞬即逝，只留下星星点点的余烬，从四面八方降落下来。

　　或许会有人用它来比喻些什么，但章明宴绝不会把它用在秦飞身上。

　　这个人是太阳，所到之处遍布希望，万物欣荣生长。
　　而他永远愿意做那个追光者，只要太阳能够继续发光发热，即使磨耗自身他也在所不辞。

　　——毕竟，他自己正是那个最深知也最贪恋阳光温暖的人啊。

　　“新年快乐”。

　　百花盛放的时刻，他听见自己和身旁的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