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女排向）》尔青阳

137、彷徨

　　在连续两场五局大战之后赶上轮空放心休整，相比于上个赛季的魔鬼赛程，新赛季对于秦山来说简直是太友好了。但是岳良的心里始终不踏实，虽然拿下了两连胜，而且从对手的实力来说，这两场的分量相当重，但是作为通往小组出线的垫脚石，这两连胜又实在太过脆弱。

　　因为两场都打了五局，意味着秦山已经丢了两分，一旦将来陷入连环套，这个局面可能会非常被动。

　　做好最坏的打算，所以接下来已经不容有失，主动权必须要握在自己手上，否则一点意外，都可能打乱建队之初，岳良反复推敲确定下的计划。

　　从排超联赛的水平来看，九到十五名的排位赛是一个层次，八强是一个层次，四强又是一个层次，每年联赛的精彩程度都是随着赛程推进而递增，直到留下最强的蛊王互相撕咬，决出新赛季的冠军。对于秦山这样一支队伍来说，打进八强，只算完成了一半的工作，在进入八强之后再争取胜利，才算真正完成新赛季的目标。

　　梅松华知道，越春时已经找廖春风谈过话了，这个赛季结束，越春时离队，同时也会正式宣布退役，越春时生日大，转过年就32岁了，作为二传，这个年龄其实还能打，但考虑到身体的状况，能把最好的一面留给赛场已经很不容易了。

　　最终上场的十四人名单，岳良还没有确定，但是况嘉江在赛前最后一堂场地适应训练里，已经开始尝试和姜宝琳打对角了。

　　梅松华似乎需要下定决心了。

　　岳良房间响起敲门声，岳良摁下了电脑的空格键，起身去开门，却看到沈涛站在门外。

　　“不是给你批假回家，明天客场门口会和吗？”嘴上虽如是说，岳良还是叫人进来，并给他倒了一杯茶。

　　“有些心里话，和廖指导不好意思说，想跟您说。”沈涛有些扭捏。

　　岳良有些意外，但沈涛毕竟是男陪打教练，和廖春风这个女教练有些话不好说也是情理之中的，同样也是岳良为什么坚持队内要有女教练的理由：女队员有的心事一样不好跟男教练说。

　　“是不是不习惯？”岳良对于这个小老乡还是很关照的，尽管岳良离开明州已经有二十年了，如今也只剩下乡音无改鬓毛衰。

　　“就是感觉，”沈涛点了点头。“挺没劲的，每天除了体能就是不停扣球。闲下来就是看录像，做技术统计，剪视频，一堆事围着我，就算回家了心里还是不踏实。”

　　“这就说明你正在成为这个集体里的一员。”岳良轻轻一笑，但是很快转过了话锋：“你觉得这样的生活望不到头很可怕，专业队的陪打教练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酷炫，反而很乏味，很无聊。”

　　“我知道您也是这么过来的，很多教练也都是这么过来的，能被需要是很了不起的事，但是实际上来做了，要坚持很困难。”

　　“觉得累了？”不仅离家远，工作还枯燥，再一个陪打教练也确实是很辛苦，每天耗费大量体力不说，还要动脑子不断模仿不同的攻手。尤其这还是一个女孩子扎堆的环境，说实话如果不是揣着什么坏心思，要面对这么多女孩子并且处理好关系，其实是很麻烦的事。作为过来人，岳良充分地理解这个小老乡，为了工作，毕业论文答辩一结束就飞了回来，连毕业典礼都没去，对于很多人来说，一生中也就这一次。

　　“嗯。”

　　“想放弃？”

　　沈涛愣住了，他不是没想过放弃这两个字，只是说不出口而已。

　　“不好意思说。”岳良的目光牢牢所在沈涛脸上，沈涛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不好意思说那就是还想坚持嘛。”岳良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当运动员都是先从给主力陪练开始，当教练也是先从陪打教练开始。你和威子一样，都是大学生运动员，不像我们几个都是专业运动员出身，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节奏，也耐得住这份寂寞，其实就像付彤彤，从半专业到专业，要把这个‘半’字儿去掉很难很不容易。”

　　沈涛点了点头。

　　“而且排球这行当，没什么流量，女排嘛，拖国家队的福，还有点收入，男排连着多少年了，没什么成绩，日子难过的很。想要挣钱糊口，都挺奢侈的。这才是根源。”

　　秦山的新女排能走多远，岳良不知道，如果能出成绩，也许会获得体育局多一点的关照，但是要想保留下去，在财务上不能是现在这个入不敷出的状态，教练和队员，都要吃饭，这是基本需求。

　　选择排球，在大学进入校队，尝试成为排球教练，自然是因为喜爱排球，愿意为之付出努力，尽管现在看来现实和理想实在是有很大的差距，尤其现阶段作为陪打教练，辛苦且回报颇少，露脸的程度甚至不如在校队打球的时候。但凡是个正常人，都难免陷入自我怀疑的怪圈。能突破这个怪圈坚持下来当然是好事，但是强扭的瓜不甜，如果想打退堂鼓，岳良不好强留。

　　“是一方面的原因，工作稳定，吃住暂时都有保障，但是人总要生活，无论是秦山还是明州的房价，都不是我现在的工资能负担得起的。”

　　“别说你了，我都买不下一套房，每个月养车，孩子的抚养费，自己再整点小爱好，一个排球教练嘛，能有什么钱。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现在回明州，连个固定住的地方都没有。”岳良虽然在笑，但怅然也显而易见。“人活着嘛，吃饱喝足是最基本的需求，要不是为了钱，当初何必留在国外打球，又留在国外做教练，还从男排转到女排。”

　　沈涛没料到岳良说的这样直白，便觉得并不是自己庸俗没有理想，岳良这样的人也在不断的向生活妥协。

　　“队伍现在还很困难，说句实话我不知道她能走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能给你什么保证，比如获得什么成绩什么奖励，能让好处切实的落到队内每个人的身上。只能说竭尽的我的全力，在现有的条件下，让大家都过的好一点。我理解你的困难，因为我也经历过。如果你想走，我不强留，以你的学历和能力，我想回明州找一份好工作不难。如果你愿意留下来，跟我闯一闯，那我仍然是欢迎的。”

　　“来了一段时间，情况你也是了解的。我不愿意，也没法儿给你画饼，但是可以给你时间，你自己斟酌。”叫沈涛这一问，岳良也开始有点怀疑人生，自己尚且陷入迷茫，又该怎么为别人指路。

　　为什么呢？抛家舍业的，为了情同父子的张继祖，还是为了祖国至上的使命？回国第九年，自己又获得了什么？永远操不完的心？一群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孩子？

　　沈涛回去了，岳良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马路对面的小区灯火通明，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生在明州，长在明州，但是回到明州，却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明天还有一场恶战，梅松华如果实在出不了状态，还要不要为她报名，如果梅松华不上，谁来代理队长？越春时？如果越春时下场，谁来领导场上其他人？

　　这些都是这个赛季要解决好的事。

　　大巴车停在明州主场的球馆外时，沈涛已经等在了那里，岳良并不知道他究竟是下定了决心，还是只想求一个善始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