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计就计》初鹤先生

33、碎颅（18）

　　季胜所在住处是一条上了些年头的老街，地段离市中心很远，属于郊区范围，大多住的房子都是平房，自己掏钱后盖成两层小楼。

　　江童上车就从车里取出警灯安在车顶上，后面跟着戴鹏和技术组同事的车，一路狂飙赶去。

　　只能容纳一辆车通过的街里，一处人家门口四五辆警车停在那，将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境界线迅速拉起。

　　将房屋四周部署好人防止嫌犯趁机逃脱，江童她们则是端着枪分靠两边站好，戴鹏先上去敲了敲门。

　　和预想中不同，有人出来开门，是个中年妇人，不过还未等说话，他们几个就踹门冲了进去。

　　季胜家是分四面的平房，中间是空地，两件房子中间拉着一根黑电线，上面搭着被子和衣服。几人冲进去，周围没有一声动静，身后中年妇人瞧见手上端着枪，站在门口大气也不敢出。

　　计霖一把将被褥撩开，边喊道：“戴鹏王闫明西房！江童董磊正房！我去仓库！分头行动！”

　　“是！”

　　“收到！”

　　说完，计霖就把目光放在仓库门上，暗红色铁门，门外用栓插上，没有上锁，相较于其他两家门口上都挂着门帘，一眼就能辨认出这是仓库。

　　她拉开门栓，往里推门，纹丝不动，她又改变方向一瞬间拉开铁门，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端起枪对准门后。

　　空无一人。

　　她也不敢放松警惕，端着枪左右确认仓库没人之后，这才收起配枪。

　　仓库总共大概就十平，各种各样的杂物堆积在里面，其中最为显眼的应该就是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垃圾打包机，从外观漆水来看，有些年头了。

　　她走进之后俯下身子向上看了一眼，和外部漆水不同，机械平面被清理的异常干净，在平板正中间靠右的地方，有一处印记，上面写着的正是长川机械四个字。

　　仓库里灯光暗，她打开手电筒照了一下，发现印着长川机械四个字的缝隙里，隐约能看出有暗红色的痕迹残留。

　　她连忙喊来痕检组的同事进行勘验，接着又把注意力放到了角落里一辆二八自行车上。

　　“小张，待会儿把这车也带回去。”

　　嘱咐了一句，搜查另外两间房的也出来了，毫无所获。

　　“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没发现嫌疑人的身影。”

　　这会儿他们才把视线放在门口被俩民警看住的中年妇人身上。

　　江童收起配枪，径直走过去，“你是娄翠芳？”

　　妇人点点头，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脸有些发白，“是我。”

　　江童又问，“您丈夫季胜呢。”

　　“他今儿去钓鱼了，”说着，娄翠芳神情有些焦急不解，“警察同志，我们家这是犯了什么事啊？您是不是搞错了？”

　　闻言，几人互看一眼，计霖率先发话，“走，北海水库。”

　　——

　　自从北海水库出了人命之后，来钓鱼的人明显减少。江童她们赶到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带着草帽坐在岸边，看手势，似乎是在往水里撒什么东西。

　　迅速确认季胜的位置，几辆车过去把后路包围，另外几人站在对岸等着，预防嫌疑人跳水逃跑。

　　警笛声响彻，季胜好像没听到一样，目不斜视，依然往水里撒鱼食，边撒嘴里还边嘟哝着。

　　“儿子，多吃点，吃饱了才能长大……”

　　等几人走过来时，这才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平静，似乎对警方的到来并不意外。

　　“季胜是吧，我们现在怀疑你跟一起凶杀案有关，请你跟我们回局里走一趟吧。”

　　“等我把渔具收好。”

　　“拷上！”

　　计霖眼神示意，不给对方一点反应机会，戴鹏和王闫明两人上去三两下给季胜戴上手铐，手里的鱼竿也在一瞬间掉在地面上。

　　押着犯人回局里，大厅里站着一名西装革履的女人，见到计霖过来忙迎了上去。

　　女人花了精致妆容的脸上露出焦急情绪，她手里还拿着公事包，今天是工作日，应该是从公司直接赶过来了。

　　“芳雯不是杀人凶手，我才是，你们抓我吧！”

　　季胜已经被武警的同事压着从后门带进审讯室，计霖用眼神示意戴鹏，接着和江童一同走到审讯室里。

　　戴鹏意会，直接挡住李瑾的视线，“李女士，请您不要妨碍公务，否则我们有理由拘留……”

　　说话的声音随着进入审讯室之后消失。

　　犯罪嫌疑人坐在凳子上，手上和脚上都被拷上手铐，规规矩矩的放好。

　　江童坐在凳子上，来之前的路上已经了解过他的背景，年轻时候当过兵，退伍之后结的婚，来这边发展，生了两个孩子。早年做的废品回收生意，后来家里老房子拆迁分了点钱，才开始做别的。

　　她把手里一沓纸往桌上一扔，“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吧。”

　　季胜坦然道，“知道，你们刚才不是说了，凶杀案嘛。”

　　“那你是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了？”

　　闻言，季胜并没有回答江童的话，反而冲着王闫明叫了一声，“那个小警察，能给我根烟抽吗？”

　　“注意你的言辞！”

　　王闫明厉声提醒到，旋即看向江童，得到同意后，这才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找了放到季胜嘴边。

　　这种在审讯室里要烟的情况并不少见，往往也是一种掩饰紧张的表现。和死刑犯执行枪决之前的一根烟有异曲同工之处。

　　季胜年过半百，寸头花白，皮肤黝黑，眼角额头出现皱纹，双手上的老茧，是常年劳动的证明。上身暗蓝色的短袖下，是一双不输年轻人的双臂。

　　这个中年男子从外貌看上去十分正派，就好像是每个好人都会长的一张脸，笑起来和蔼，面无表情时又自带一股威严。

　　烟抽了一半，王闫明得到江童眼神示意，将他嘴边半根烟摘了过来。

　　季胜将烟吐了出来，淡蓝色的烟雾向上飘去，在昏暗的灯光下形成一层虚无缥缈的影子，接着又缓缓消失不见。

　　“你和季鹏程什么关系。”

　　季胜闻言抬头看向江童，语气淡然，“没什么关系，就钓鱼见着过几次。”

　　“那你承认所犯下的罪行了？”江童再一次问道。

　　“你们既然能抓住我，就有证据吧，”他依然不平不淡，“我知道，我那机器没清理干净。”

　　说着，他用目光看看王闫明手里的烟，得到江童同意后，王闫明又把烟嘴伸了过去。

　　江童手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厉声喝到，“你既然知道难逃法网，为什么还要杀人！”

　　“为什么杀他……”

　　他猛吸一口烟，接着把烟头吐到地上，声音和情绪明显愤怒起来，季胜戴着手铐的双手在凳子里狠狠挥动一下，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状态。

　　“他活该啊，他见死不救，难道不该死吗？！”

　　“你应该清楚，季文生的死是意外。不是季鹏程杀了他，就算见死不救，你也没有权利剥夺他人生命。”

　　“如果他真的是慌乱中没做出反应，如果我没知道这件事，也就罢了……”季胜从鼻间挤出一声笑，目光晦暗，“可偏偏让我知道了。”

　　江童听出不对，追问到，“知道什么？”

　　季胜深吸一口气，仰头注视灯泡，“他不知道我是文生的父亲，和我说三年前死了的那个人，是他亲眼看着掉进水里，等人沉下去才报的案！”

　　说到这儿，那双注视着灯泡的双眼渐渐红了眼眶，季胜的神情在一瞬间由悲痛转化为愤怒，他咬着牙，双拳紧紧的攥着。

　　“从那以后，我无数次梦到文生，他在水里不断的挣扎叫喊，可岸边的人纹丝不动，就这么看着他一点点没了力气沉入水底！”

　　江童定定的注视着对方，随后又问，“那张金立呢，他也该死？”

　　见对方似乎没想起来，她又提醒了一句。

　　“21号在水库那边发现的男尸。”

　　季胜这才“哦”了一声，“他叫张金立啊。”

　　江童眉间下沉，“你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季胜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就钓鱼见过两次。”

　　自始至终，季胜的态度都很无所谓，除了叹气季文生的事之外。对于两条人命，仿佛就是两条鱼缸里的金鱼一样，毫无波动，没有半分悔意。

　　“杀人动机，作案时间，全部一一详细说明。”

　　听到江童后半句话，季胜这才露出回忆状态，整个过程倒是很配合，有一句答一句，也是知道自己难逃法网，就全部交代了。

　　季胜结婚在那时候算是晚的，1985年结婚，结婚五年后才有了第一个孩子，就是在北海水库溺死的季文生。

　　所以季胜对这个儿子是百般疼爱，简直就是捧在手心里长大，要什么有什么。

　　他喜欢钓鱼，连带着季文生也有些被传染，父子俩也经常一块约着去钓鱼。不过在12年的秋天，晚上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季文生才一个人外出去夜钓。

　　临走时还叮嘱了一番，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听到儿子淹死的消息。

　　得知消息的季胜是悲痛欲绝，整日在家里借酒消愁，萎靡不振。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季胜又重新开始钓起了鱼。

　　或许只有钓鱼，才能让他感觉到父子之间还是有连接的，他觉得儿子死后变成了湖里的鱼，所以每日都会往湖里投鱼食，吊起来的鱼也从不带回家，全部放生。

　　几个月前，水库这边来了个不常见的新面孔。季胜一如既往保持了温和好谈的风格，很快和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熟络起来。

　　从每次的谈话中了解到，学的专业和工作单位，都和季胜心目中拟画的季文生的未来一样，爱好年龄极其相似，就连姓氏也凑巧的一样。

　　久而久之，季胜都出现一种错觉，是他儿子变了另外一个人的样子，来陪他钓鱼尽孝心。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