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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   ——就这样。

      在皇上的赐婚,大哥的阻挠,我的表态之中,我就这么把自己嫁了出去。

      也许是天才的思维总是跟常人不太一样的缘故吧,虽然感受到了他尽力想好好对我的态度,然而却总是在某方面弄的我哭笑不得,习惯了之后,看他露出与往日不同的表情已经成了我的人生乐趣之一。

      大概就类似于‘原来堂堂中书侍郎也会有这样寻常人的反应’之类的想法吧。

      “哎。”听我这么说了之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的想法吗?”

      “毕竟感觉什么都难不倒俭之你嘛,”我替他数道,“你看啊,十七岁就当了状元,这就是传说一样了啊,而且还会弹琴,估计下棋也难不倒你,...哎,除了生孩子,你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

      “这个嘛...”他粘着花灯的手顿了顿,说道,“还是有的。”

      “嗯?”听到这意料之外的答案,我呆了呆,兴味盎然地问道,“难得你会如此大方的承认,是什么事?”

      “猜你的心。”他继续粘着花灯,手下不停,也并未看我,仿佛在说天气不错一样淡然。

      然而我却因为这句话忽然羞红了脸。

      .....事到如今,为什么我还是没法忘掉失散多年的亲哥哥这个梗啊!

      “那个...花灯做的差不多了,不知道祭祖的东西准备的如何,我去看看。”我慌忙撂下一句话,来到了外面。

      话说回来,这段时间要放的灯也太多了,观莲时放一次,七夕放一次,然后中元节吧,还要放,我实在觉得腻味,便和俭之商量着换了他从部下处听说来的另一种祭祖方式,在通向祠堂的路上铺设灯笼,以做引路之用。

      据说这么一来,两排灯笼之间便是连接碧落黄泉的三生路,仅此一夜,生人不可随意靠近,否则若被回来的生魂撞见,便会产生留恋从而出事。

      鬼神嘛,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过是一夜罢了,而且选的还是偏僻的小路,怎么想都不可能有需要走过的情况吧?

      而且老是放河灯真的太单调了。

      只是这么一来,原本准备的灯笼数量便不够了,我又自小便不擅长这种事,便只能拜托俭之,却没想到俭之不但泡茶好喝,弹琴好听,连做这种物事,哪怕他是第一次接触,却也比我上手的快。

      果然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差别吧。

      急匆匆的清点了祭礼需要的物品,确认过没什么问题之后,我便又往书房里走。

      ——?

      就在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了一个类似周克的身影一闪而过。然而就在我追上去时,又什么都没有。

      难道——

      咳咳咳,子不语怪力乱神。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呢?一定是我做了太久的花灯,所以有些眼花了。

      不知道是不是天色渐暗的缘故,渐微的晨光给府里镀上了一层冷郁的色彩,黛色的光晕仿佛带走了一切鲜活的生气,一切鲜艳的颜色,令所到之处无不变得冰冷起来。

      我忽然感到有些冷。

      并不是温度上的那种冷,而是从心底逐渐蔓延开的寒冷,仿佛我的身体成了一个密实的壳子,外面的热度进不来,里面的冷气出不去,只是幽幽的扩散着,鲸吞着我的温度。

      好冷啊,冷到...仿佛周围都结了一层冰一般。

      我定了定神,快步向书房走去。

      花灯早已糊完了,被搬了出去,想必很快便能在预定的那条小道上挂起来吧?

      “俭之。”看到他正看着窗外发呆,我松了口气,唤道。

      然而这回却和往日不同。

      他隔了片刻,才转头向我看过来,“嗯?”

      “你脸色苍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朝他走近几步,担忧道。

      “我没事。”他略显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垂下眼眸看着我,紫罗兰色的眼瞳里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让你担忧了,抱....”

      然而抱歉这个词还没说完,他便忽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俭之!”我有些慌了,尽力扶住了他,将他带到书房里的榻上休息。“俭之,你怎么样?来人哪!”

      正在我慌的不行准备叫人的时候,忽然被他抓住了手。

      “别叫他们。”他抓着我的手一片冰凉,“许是....”他顿了顿,并未说清原因,只道,“一时坐的久了,所以有些晕眩。无妨的,休息休息就好了。”

      “头疼吗?”他这模样虽然难得,不过我却不忍了,不过却又有一丝恍惚,仿佛在很久以前,我曾经也见过他这样失落疲惫的神情,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不忍.....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在那年的二月之前,我不可能,也不应与他有过任何交集,理应这样才对。

      可是尽管如此,为何我却觉得胸口一阵沉闷?

      似乎在这个缅怀故人的节日里,有什么不应存在之物,也随着往日的尘埃,一并回来了。

      /

      薄暮的房间里,我坐在他身边,看着遥远天边弥漫开来的一抹晚霞。

      马上就要天黑了吧。

      很快这最后一点暖色也将被黑暗吞没,消隐无踪,留下一片失去光亮的寂静天空,平等的将夜晚分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有时会有月亮和星辰出没,来抵消这漆黑的夜晚,有时没有,比如现在。

      然而祈求光明并不用等到天亮,夜幕完全降临之后,透过窗可以看到远处的一排灯笼排成的小小长龙,映出半日白昼,可以想见,此时若是去到河川所在,必定也能看到千灯游行,仿佛银河从天上流泻而下一般的景象吧?

      然而外面的灯火却映照不到此处,在书房,在这仅有我二人的房间里,只有我手上的灯盏提供着方寸大小的亮光。

      久未听到他动静,我靠近他,端详他在烛光里沉睡的脸。不独我,时光却也偏爱着他,哪怕过了如许光阴,却也不忍夺走他的容颜。昏黄的灯光映照在他如玉的脸庞上,连带那抿着的嘴角,都染上了些许温柔。

      许是感受到了光线,他的眼睑颤了颤,随即便睁开,略带迷茫地看着我。

      “......你还在。”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稍显恍惚的笑容来,眼眸中的紫色深深浅浅,似他一贯的温柔,却又莫名令我觉得哀伤。

      我感到些许迷惑,按理说,这个男人无论从何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与这感情毫无干系的人。

      他有什么好哀伤的?出身寒门,却十七岁便考上了状元,浮沉半生,却依旧显赫当前,虽然不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自己也说,到了中书侍郎这个位置,很多事情都可以不太计较。

      以我一个常人的角度来看,无论怎么翻找,却也从这其中,找不出任何能跟哀伤搭上关系的理由来。

      可是当他看过来的时候,不知为何,这感觉却在我心里蔓延开来,沉郁而又苦涩,那三个字仿佛什么难以逃脱的枷锁一般套在我心上。

      “我自然在了,”我强压下那份感觉,装作不在意道,“不然还能去哪?”

      “去我不在的地方。”他说道,静静的看着灯下我的脸,忽然笑了,“这是梦....我在做梦吗?”

      “梦到什么?”我问道。

      “梦到你回来了,像这样的事。”他说着,看着我的眼神既温柔又悲伤。

      “傻瓜。”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忽然有些不忍,上前抓住了他的手,“我都没离开过,能去哪?”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因为我犯了错。”

      “啊?”虽然他说话经常有些没头没尾,不过这句还真是震惊到我了。“你又跟大哥吵架了?”

      “......”他先是愕然的睁大眼睛,随即又收敛了情绪,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我怎会如此。”

      “也是,毕竟我都嫁给你了,大哥也应当接受了吧。”我说道。“倒是你,怎么魂不守舍的,最近太累了吗?”

      “嫁.....?”他重复了一遍,“这样吗.....”他深深地看着我,“真是一场美梦啊。”他轻轻地说着,仿佛生怕惊醒了什么似的。

      “你是要效仿庄子吗?”我忍不住吐槽道,“一觉醒来就感叹来感叹去的,虽然今天也确实没什么事。”

      “那就陪陪我吧。”他说道,“我已经....啊,我想跟你多待一会。”他略有些无措的改口道。

      ......话没说完反而让人超好奇你准备说什么好吗!

      尽管这么腹诽着,我还是和他一起离开了书房。

      “这是....”他看着府里被灯笼点亮的一条路,不解道。。

      “这是老年痴呆吗.....”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还是解释道,“说好今年不放灯,改挂灯笼,这灯笼还是你帮忙糊好的,忘了吗?”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看看灯笼,又看看我,重复了一遍,“原来如此。”

      “......”我无语地看着他。

      “抱歉,之前是我失态了,”他说着,向我伸出手来,“感觉很久没和你这样在一起了,可以多陪我一下吗?”

      “我们这几天不是都在一起?”我狐疑地看着他。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眼中的温柔几乎能凝成实质,仿佛要让我跌入那满溢着情意的深渊之中,“一刻不见,自然思之若狂。”

      “你只是睡了一觉。”我勉强把自己从那深潭之中拔了出来,偏过眼睛,不自在地说道。

      “但梦里没有你。”他说道。

      真是的,这么说话这么看着我太犯规了!为了掩盖此时心情,我急忙转移话题,“说起来,我听到有人说,这灯笼照出的,其实是三生路呢。”

      “三生路。”他重复了一遍。

      “是啊,七月十五这天,亡者通过这条路来到阳间见到亲人,”我说道,“不过嘛,只是传说而已。”

      “这样吗?”他又笑了,“陪我走走吧。”

      “你确定?”我怀疑地看着他,“那可是给亡者准备的.....”

      “你怕鬼么?”他说道,拉住了我的手,“不用怕,有我在。”

      “好吧。”其实我心里真的有点怕,但是他这么一说之后,我便忽然安下心来。

      也对,不过就是一条偏僻的小路罢了,又有灯笼照着,我怕什么。

      这么想着,我便和他在两排灯笼中间并肩而行。

      “在你不在的时候,”他忽然说道。“我经常会来到这里。”

      “在这里做什么?”我说道,“这里很偏僻,只要一个人待着,不到一会就会感到寂寞吧?”

      “是吗?”他顿了顿,说道,“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我问道。

      “你不在的地方,哪里都是一样。”他说道。

      “.....你今天很奇怪。”是突然开启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吗?老是说些这样的话,我感到脸颊上一阵热,应该是脸红了吧。

      “也许吧,”他顿了顿,说道,“抱歉,吓到你了吗?”

      “这倒没有....”我摇了摇头,“只是,我觉得你不开心,为什么?”

      “我没有不开心。”他深深地看着我,“能看到你,我...很高兴。”

      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之前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只不过现在已经到了无法自欺欺人的程度了。

      “你每天都能见到我。”我说道。

      “这样么....”他说道。

      “嗯,因为我喜欢你,我嫁给了你。”我强调道,“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你....”我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我们一直过得很开心。”

      “这样啊....”他垂着眼眸,露出了释然地笑容。

      该不会真的被鬼上身了吧!我警惕的看着他,很委婉地说道,“所以....你看这路也快走完了。”

      “是呢。”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尽头,说道,“多谢你。”

      “诶?我什么也没做。”我一头雾水地说道。

      “你在我身边,这就够了。”他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松开手,独自朝尽头走去。“梦境虽美,终有醒来之日....而这条路,迟早也会走完。”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那早已熟悉的背影是如此寂寞,寂寞而又苍凉,仿佛天地疏旷,宇宙宽广,而他便走在这样一片我们谁也到达不了的灰白地域之中踽踽独行,不问归处,不看来路。

      “等等!”我忽然追了上去,叫住了他,“你....你叫什么名字?”

      就在这时,灯笼的光忽然变得刺眼,我不由得闭了闭眼睛,接着便有什么擦过了我的眼睛,轻柔的好似一阵风,又仿佛一个吻。

      /

      “你真的不记得昨晚的事了?”我狐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周克揉着太阳穴,自己都感到奇怪,“我没喝酒,只感觉睡了一觉,发生了什么吗?”

      我看他神色不似作伪,便把昨天中元节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这样啊....”他听得啧啧有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你果然是被鬼上身了?”我狐疑地看着他。

      “应当...如此吧。”他说道,轻抚我的脸颊,“抱歉,吓到你了吗?”

      “这倒没有啦,就是有些害怕。”接下来想说的话太羞耻了,我提前避开他的目光,说道,“怕我行差踏错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不过其实我也并没有被吓到就是了。”

      “嗯。”周克看着我,眼神之中满溢着可能自己本人都没发现的柔情,“这样就好。”顿了顿,他又强调似的说道,“这样就好。”

      “我倒没发现原来俭之你是这样容易吸引妖精鬼怪的体质呢,”我抱着双臂看着他说道,“以后别弄灯笼了,我们还是去放河灯吧。”

      “不是嫌放腻了么?”周克见状,笑了笑说道。

      “这个嘛,”我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偏了偏视线,说道,“我不想再看到你露出那样的表情,哪怕不是你,别人借着你的身体也不准。”

      “......是么,”似乎这答案又出乎了他的意料,他顿了顿,眯着眼睛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我很开心。”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我不解的说了一句,尔后迅速地补充道,“我关心你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十三,”他忽然很严肃地说道,“我们以后还是摆灯笼吧。”

      啥?我警觉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就算你再被附身我也不会说第二次了。”

      “这样吗......”他立刻沮丧了起来。

      呵,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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