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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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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ve free or die.
4.
“小子,你告诉我你要去哪吧。” 男人没有如愿吃上饭,还被逼着开夜车,实在是很想甩掉这个包袱。
少年没有说话。
“我靠!” 男人拍了拍方向盘中间的喇叭,有一丝烦闷,“你该不会是不知道要去哪吧?”
少年还是没有说话,AlexZhang侧头扫了他一眼,发现少年举着枪的手随着车体的震动,抖得厉害,“你一直举着不累吗?”
对方依旧没有回答。
AlexZhang叹了一口气,关小了声了车上的喇叭:
“说说你为什么杀了那个人吧?”
少年惊异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AlexZhang不侧头也料定他的反应,微微调整方向盘,开上了减速车道:
“厕所里那个人。是你杀的吧。”是肯定句,然后他又问 “你叫什么?Alex?”
少年像是又被人打了一棒子,惊愕地抬眼仔细看着面前这个卡车司机。
男人身形精干,目光深邃,不同于一般的卡车司机的不修边幅和随意,他浑身散发着一种令少年说不清楚的气息,如果一定要形容,少年会说,那是危险的气息。
“真巧,我也叫Alex。” 男人并不在意少年的沉默,在他看来,身边这位虽然拿着枪支,却像一只兔子一样,没有任何杀伤力。
“Alex,你要去哪?” 男人又问他。
“开车就是了,话怎么那么多!?” 少年受不了手下的俘虏这么挑衅自己,就算被人看穿得个底朝天,也要拿起最后的武装保护自己。
“我饿了,你饿了吗,卡车后面的车厢里有很多可乐。要不我停车去拿一点?”
这是一辆运送可口可乐的运输卡车,少年上车前注意到了,它挂着伊利诺伊的车牌。
少年盯着男人,大概实在是精神紧张久了,最后点了点头。
男人从一个岔道口下了55号公路,在一盏昏暗的路灯下停了车,任少年拿枪继续抵着自己的背部。
卡车的前面比较宽敞的,足够少年跨过变速器从司机那一方下了车。男人走在前面,少年走在后面,他的手枪藏在男人的外套下面,抵着男人心脏后面对着的那块位置。
后车厢上用红色颜料喷着巨大的可口可乐的标志,男人打开紧锁着的两扇铁门,少年抬头就看见整整齐齐堆了两米来高的可口可乐饮料。
“你去拿还是我去拿?” 男人问他。
少年犹豫了,因为他看见了一双鞋子。
准确地说,他看见了一双带血的穿在人脚上的鞋子,从可口可乐货箱间的缝隙露了出来。
男人见少年不说话,回头看了一眼卡车货箱。忽然明白地笑了,
“你看见了。”又是肯定句。
看到什么了?少年的腿有些颤抖,他越来越不确定自己的今晚选择挟持这辆货车逃命是否是明智的选择。
被藏货物后面那个人还活着吗?他是谁?和这个卡车司机什么关系?
“看来是看见了啊。” 男人叹了口气。突然,他身手敏捷往斜后方狠狠地将瘦弱的少年撞翻在地,又从货箱的空隙里摸出了一把枪来,回身指着少年。
男人歪了歪脑袋,调整脖子,骨骼咔哒作响:“小子,那你最好还是听我的。”
少年接触到冰冷的地面,原本端着枪的手被男人大幅度的动作打歪了角度,费力想要爬起来,却被结过冰打滑的地面给阻止了。
已经沦落到这种局面,他索性就坐在地上,牢牢地握着拿那支状似能保护自己的武器,缓缓举起,对准了男人。
“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先来。” 男人倒也不在意,张开双臂坦然地对着枪口。
少年一直没办法瞄准,夜幕下,55号公路附近异常的安静,冬夜很冷,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寒冷,他一直在哆嗦。
时间变得漫长,雪花落下仿佛要用一个世纪,男人站够了,不耐烦地坐在卡车货箱里,陪他僵持,
“打不打?不打就把枪放下。进来搬一箱可乐去前面。”
大概是太冷了,少年握枪的手冻得通红,渐渐失去了知觉,仿佛用尽了力气也无法扣动扳机。
咔嗒一声,少年的武器落地,摔出了空空如也的弹夹。
男人扫了他一眼,从货堆里抽了一箱可口可乐出来,哐地一声扔在少年面前,然后把后车箱关死,转身去了前面,天很冷,寂静的夜空回荡着男人对少年说的话:
“这箱给我搬前面去,大冷天的,赶紧上车。”
5.
Alex Zhang 回到驾驶座,看见原本少年的座位上躺着一只断了腿的泰迪熊,想来是那少年的物件。
果然还是小孩,逃命都不忘带上玩具。Alex Zhang这么想。
少年费劲地把一箱沉重的可乐运上了卡车前座,外面很冷,荒郊野岭,他无处可逃。
已经凌晨三点了,Alex Zhang把车又驶上了五十五号公路,他心里临时打起了算盘,打算充分地利用州际快速通道再跑一些距离,过三个出口,再下去睡觉休息。
黑漆漆公路,只有卡车的大灯照着,四周都是迅速过掉的在夜里嚣张着枝桠的树木,或者是光秃秃的岩石。
“你叫什么名字?” AlexZhang又问少年。
“你不是知道吗?” 自打被剥夺了主动权,少年就恢复了他本来的温和模样,颓唐地嵌在座位里,目光涣散,像是绷紧了很久又松掉的橡皮绳子。
“我问你中文名字。”北美地区的华人,虽然平时都用方便的英文名字,但毕竟还是华夏流过来的血脉,家里人还是会叫富有美好寓意的中文名字。
“宋,宋亚轩。” 少年闷闷地答道,语句生疏,好像这个名字已经被遗忘了很久。
他似乎不想去回想过去,甩着脑袋要把什么扔出自己的脑海,最后问了开车的男人一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中文名字。”
“张真源。” 那人答道,“真理的真,饮水思源的源,怎么样是不是个好名字?”
“嗯。” 少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可惜,取这个好名字的人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Alex Zhang自嘲地说,“叫这个名字的人也是个混蛋。”
可能确实是,少年将话听在耳朵里,没有回应。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杀人的人。” Alex Zhang没有得到回应,也不觉得冷场,倒评价起了身边的少年。
宋亚轩闻言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的刺猬,突然就蜷缩了起来,细瘦的双腿收到胸前,被他用双手箍紧,脑袋埋了下来。
“怕什么,人已经杀了,你现在可是逃犯。” 男人瞧见他那样子,觉得很好笑。
“我不是故意的。”少年的脑袋埋在臂弯和双膝之间,声音瓮在里面,说不尽的委屈。
“嗯,是他欺负你,你正当防卫。”
少年不说话,肩膀一抽一抽地,Alex Zhang看在眼里,知道他在哭。
哭的理由很多,有的人因为高兴哭,有的人因为悲伤哭,有的人因为委屈哭,有的人因为害怕哭。张真源鬼使神差地伸了只手抚上少年的背。隔着宽大的棉袄,他都能摸到少年皮包骨头的瘦削。
“别害怕,警察如果抓到你,你就说实话,顶多关几年。”
“不会的,他们不会饶了我的!” 少年突然抬起头,泪水肆无忌惮地流,“我是亚裔,杀了一个白人,他以前还是个议员,家里有点背景,我没钱请好的律师。他们一定不会饶了我的。”
“那......” 张真源语塞,他知道少年说的都是赤裸裸的事实,他也明白,鼓起勇气爬上一辆陌生的大货车冒险逃命,大概是男孩能做出来的唯一反抗。
“以后枪要上膛,知道吗?” 张真源对他说。
“枪不是我的,是他的,我不知有几发子弹。” 少年很害怕,回忆起才过去几个小时的事情,整个人都在战栗,“ 我没用过枪,我太慌张了,太害怕了。”
“算了,你要去哪?” 张真源大概是觉得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过分追究没有意义,便岔开话题。
他能去哪?天下之大,他想不通。
紧紧地抱着那只断了腿露出来一截棉花的泰迪熊,他剧烈地喘息着。
“我不知道能去哪里,” 宋亚轩如实回答,又问张真源:“你呢?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白山,在新罕布什尔。”
“去送可乐?”
“去看望我的母亲。”
宋亚轩盘着腿抱着泰迪熊,没有说话。张真源见他又沉默了,拿问题问他:
“你见过新罕布什尔的车牌吗?”
“没有,那地方有人住么?”
“当然有。”
“所以是什么样的?” 少年还是好奇,还泛着水光的眼睛把张真源看着。
“车牌上写着,Live free or die. ”
“Live free or die.”
宋亚轩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很酷,但是可能就活不长呢了。
呵,自己应该也活不长了。
6.
宋亚轩早上醒来的时候,车子停在路边,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张真源不在车上。
他们沿着55号公路向东北开了四五个小时后,张真源就把卡车开进了路边的绿化带上休息,宋亚轩算计着离布卢明顿最近的芝加哥是三个小时的车程,那他们现在极有可能在芝加哥的某个镇子周边。
张真源不在,要不要逃跑?
他忽然想起来昨天夜里看见货车箱里带血的鞋子,不安地战栗起来。
少年人也不知道是好奇心作祟,还是单纯地想要救下那个人,小心翼翼地下车,绕到了卡车后面,学张真源的样子,打开了货车箱。
天光照进弥漫着血腥气的车厢,漫起尘埃,宋亚轩鼓起勇气跳了上去。他移开一摞可口可乐饮料箱后,看清了躺在货堆中间的人。
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一个是那双带血的鞋子主人,双手反剪着,仰面而躺,嘴里塞着一大团破布,姿势极其别扭。他旁边还爬倒着一个人,穿着印有可口可乐标志的红色防寒制服,脑袋以极其不自然的姿态阁在地上,身下一滩血,络腮胡子上粘着凝结的血块,躯体丝毫不起伏,没有生命的迹象。
少年人心下震惊,他几乎立刻就确认,这个死去的穿着可口可乐外套的大胡子,才是这辆卡车的主人,而那个开车的自称Alex Zhang的危险人物,劫持了这辆货车。
他是谁?
就在宋亚轩心中敲着锣鼓,在震惊而后怕之余,旁边被绑住的那个白人壮汉醒了过来,一双浑浊的眼睛祈求地看着宋亚轩。
少年蹲下身子把那团棉布扯走。那个人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慌忙而带着恐惧地对面前的少年说:
“Help me……” 他反复呢喃道,“He will kill us……”
那祈求的语气和带着地狱气息的绝望,令宋亚轩立刻决定要带这个可怜人逃跑,他蹲下来给人松绑,但绳子捆得太紧,他足足花了十分钟才把人完全放了出来。
那个人跳下货车,站在天光里。宋亚轩这才看清楚,他侧脸上的一块长长的刀疤。看起来那么阴森恐怖,宋亚轩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刀疤脸从货车驾驶仓里拿走了一把枪,是宋亚轩用过没上膛的那把。
好心的少年正想要提醒对方那把枪没有子弹,可能对付不了魔鬼,但他嘴还没张开,就惊愕地看见刀疤把枪举着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你会开卡车吗?” 刀疤问。
“不,不会。” 宋亚轩后悔了,不该放了这个人。
少年顺着那只稳稳地指着自己的手枪,从刀疤脸的眼睛里看见了熟悉的疯狂,和那些来汽车酒吧作奸犯科的亡命之徒一样,是那种燃烧着烈焰的疯狂。
“那你会什么?”
少年人沉默地低下了头,心里无数遍的懊恼,刚刚就应该自己逃走。既然都杀了人,就不该良心发现要救什么人,如今一个恶魔还逍遥法外,他又唤醒了另外一个恶魔。而眼前的这个恶魔,似乎要比昨晚开车的那个,要凶狠上许多。
宋亚轩的沉默也许是激怒了眼前疯狂的人,他的衣领被拎了起来。
刀疤脸凑近他,恶狠狠地问道:“Alex去哪儿了?”
“不知道。”
“哈,他是弃车逃跑了吧!” 那个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狡猾的家伙,让我逮住非要了他的狗命。”
宋亚轩被人勒住领子,难受极了,试图挣开,却适得其反地引起了那人的关注。
那个人端详起了他的脸,露出淫恶的笑容,一口黄牙,还有浑浊的双眼,印在少年充满恐惧的大眼睛里。
“这双眼睛真好看,像鹿子。” 那人牙缝里挤出夸赞的话,听起来和昨夜的枪下亡魂一样令人作呕,“ 模样还挺好看的,既然你不会开车,那不如让大爷我爽一发。”
说着钳制住挣扎的宋亚轩,把他翻过来压在车门上:
“混蛋!” 少年长期在酒吧工作,再明白不过接下来这个混蛋想要做什么,他使劲挣扎却没有办法摆脱桎梏,嘴里绝望地喊着:“你恩将仇报!” 却被刀疤脸用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破布团子塞住了嘴。
“呵,老子从来都是恩将仇报。” 那人根本不理会这些,扒了少年的裤子,一巴掌拍下去就是一个红色的手印。寒冷的风刮着他的双腿,刀疤脸将罪恶的源头放在他的腿间摩擦。
少年看见卡车光亮的铁皮倒影着的自己的眼睛,屈辱,恶心,不甘。
“老子我憋了好几个月了。” 刀疤似乎觉得自己做足了准备,摆正了少年的身子。想要进一步他的享乐。
为什么?杀掉了一个,还有一个,这些肮脏的人,怎么到哪都躲不掉?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绝望试图蔓延开来,忽然,天际一声枪响,惊起林中一片飞鸟。
乌鸦呱呱叫着,在天上盘旋,它们等待着时机,分食地上肥硕的腐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