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鸟(GL)》夜苍茫

49、第49章

　　酥酥大惊失色。睁开眼，她看到泥塑般跪立的小奇，七孔流血，不知生死。

　　云儿紧紧抱着小奇，白衣沾满暗血，眼见血流汩汩而出，无以为阻，只得伸掌抚住她灵台穴，尝试为她渡气。谁想此刻小奇体内血脉逆行，精气卉驰，一遇上云儿渡入的气流，即刻像炸开一般，奔窜得更加剧烈。云儿深恐误伤小奇，只得收回精气，焦急万分，惶惶然无措。

　　“怎么会这样！”酥酥诧异万分，“大悲钟只会炼妖为血水，再以金光蒸腾使之化为乌有——对人体应该说是毫无损害，为何……为何小奇施主会伤成这样！”

　　无意间转头一看，只见身周守持九重回天阵诸人，都因元气耗尽，晕的晕、倒的倒，唯剩破难一人端坐如昔。酥酥往破难身上瞧上才一眼，惊诧更甚，失声道：

　　“破难前辈，为何您也……”

　　眼前的破难，浑身血如泉涌，大大小小伤口不计其数，竟像是被钟缶声割伤似的！血管爆裂，惨不忍睹——她竟比小奇伤得更重！

　　云儿闻声扫眼而过，触目所及，见到破难如此惨状，登时怔住。小奇会受伤的原因，她心内清楚，可是，破难前辈为何也会伤重至此，大悲钟对人类无害，对仙类更能充沛精气，补充能量，只对妖类有百害无一利。道行浅的，如绿紫白那干僵尸，当场便会被化为血水，蒸腾消失，道行深的，便会被打回原形，恢复成本来面目。这么说来，难道……破难前辈她……竟属妖类？！

　　酥酥已然扑身过去，想查看破难伤势，此时，破难却低喝一声：
　　“不要过来！”

　　云儿反应过来，亦立即制止道：

　　“小师父速速回来！小心！它要变回原形！”

　　酥酥哪里还听得那么多，眼见救命恩人如此惨状，早就心急如焚。一个箭步径直冲至破难身旁，刚想握住破难手腕切脉，谁想到，手刚触及破难手边，只觉冰冷如镜，再一回眼，破难整个身躯，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格呜”、“格呜”、“格呜”几声闷吼，破难的喉咙内，犹如困兽低吼，同时间，她的头、手、脚、身以某种肉眼不及的速度飞快膨胀，仿佛有什么庞然怪兽，正欲从破难体内破壳而出。

　　眨眼间，一只丈余高、青面獠牙的大型僵尸怪兽拔地而起，前所未见，竟不似任何一类僵尸！酥酥脑中电光一闪：
　　难道，这是传说中最为顶级的僵尸——镜尸？！竟真的存在于世上？！

　　不待她想明白，身旁的大怪物咆哮着，轮圆长满黑刺的手臂，霍然向她心房部位刺去。

　　“不————”

　　云儿尖厉的惨呼，犹在耳边，而酥酥的时间，却像是瞬间停止了一般。眨眼之间，恍若进入另一处境像。

　　远远近近，可以看到记忆深处的村庄，年幼的自己，死死拉着破难麻袋一角，不肯放手。

　　是临别之时。

　　虽然抓了很紧，可是前辈还是会挣脱，然后离开。酥酥知道，那个年幼的自己，是很不舍得的。

　　但是，记忆显然被更改了，因为，破难前辈没有走。和记忆截然不同的是，她突然转回头来，对自己说：
　　“酥酥，我给你说两个故事，然后，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不好？”

　　酥酥点点头。倏然间，场景变幻至雪山之巅。

　　是仇池北峰之巅！

　　酥酥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果然，她看到雪山之上，十八位方丈团坐，呈圆形。而圆心处，正是那只高大的镜尸怪！

　　“破难，想不到法力高深如你，竟然也不敌那公冶短，如今你被他炼成镜尸，作恶多端，祸害苍生。今日，吾等十八禅师，现为你重塑正气之身，望你今后改邪归正，重新为人。”

　　佛经吟颂，绿色蒸汽从镜尸——即是破难——身周蒸腾而出，被绿色蒸汽包围成一团。而十八位方丈全身上下，也笼罩着白色蒸汽团。

　　良久，佛经声绝。蒸汽团全消。焕然一新的破难道长伫立峰顶。

　　周围，是十八位方丈，精力用磬，气绝身亡。

　　……………………

　　“刷——”地一阵暴风雪扫过，场景又一次回到最初。一切重新开始。

　　雪山之上，十八位方丈团坐，呈圆形。而圆心处，正是那只高大的镜尸怪！

　　“破难，想不到法力高深如你，竟然也不敌那公冶短，如今你被他炼成镜尸，作恶多端，祸害苍生。今日，吾等十八禅师，现要为众生除害，受死罢！”

　　镜尸仰天长啸。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且看今日，你们十八个是怎么死的！”

　　僧妖相斗数百回合，雪山之巅杀气萦绕，戾气冲天。终于，十八位方丈不敌镜尸，悉数死于非命。

　　而十八位方丈多年修炼而得的护身罡气，亦被镜尸吸收转化。

　　良久，焕然一新的破难道长伫立峰顶。虽为妖身，亦作人形。

　　周围，是十八位方丈，精力用磬，气绝身亡。

　　暴风雪再次掩盖了眼帘，白茫茫一片。

　　有人问道：

　　“方才二像，尔取何信？”

　　酥酥沉吟许久，终于合十而笑。

　　“酥酥懂得了。”

　　“前者，为我所信矣。”

　　……………………

　　“不————”云儿尖厉的惨呼，回到耳边。

　　酥酥睁开眼，见到一方带着黑色倒刺的粗壮妖臂。

　　贯穿自己胸膛的手臂。

　　镜尸狞笑。

　　“愚昧人类，小小障眼法，就让你毫无抵抗，甘心受死。”

　　“你现在，应该明白真相了罢！”

　　酥酥听不到这些话了。她的头垂在胸膛上，旁边，是碗口大的血洞。

　　虽然死状可怖，但是，她竟仍是笑的。

　　镜尸将酥酥的尸体踹开一旁，一步一步，朝小奇走近。

　　云儿伸手拦在小奇面前，怒道：

　　“不许过来！破难前辈，您会后悔的！您一定会后悔的！”

　　镜尸狞笑着，站在云儿面前，伸出那只带着酥酥献血的手臂。

　　“我们来打个赌。我这只手臂，能够贯穿任何身体。就算你——”

　　“就算你贵为仙体，我也可以。——你赌么？”

　　云儿咬紧牙关，丝毫不退让。她的身后，一动不动的小奇，突然抬起头来，被血染红的两只赤眼，精芒大射。

　　“够了。”

　　云儿讶然回过头来，小奇已经站起身来，往前迈步。走一步，血流一滩。但她没有停步，径直朝硕大的镜尸走去。

　　云儿下意识为她让出道来，眼睁睁看着她如同漏血的筛子般，暗红色血液淌了一路。

　　小奇抬起头，在丈余高的镜尸面前，她的身躯显得格外微小。

　　“破难——不，应该说是东幽法师，我知道，你杀酥酥只是为了激我，激我杀你。虽然我不想按照公冶老匹夫的诡计行事，也不知道你为甚送死于我，但是——”

　　她咧开嘴角，笑得比镜尸更狰狞。

　　“现在我告诉你，你成功了。”

　　“如你们所愿，我会杀你。”

　　镜尸竟然没有动作，似乎真的就等着小奇出手。

　　小奇右手一扬，大喝道：

　　“大悲钟，听我令——起！”

　　大悲钟应声飞起，半空中瞬间胀大一倍，迎头贯脚将镜尸罩入钟内。这一次，小奇自行念动大悲咒，将镜尸炼化。

　　钟声更加清脆，更加洪扬。小奇的血，流得更快。不过，炼化镜尸的速度也更加迅速。

　　污血再一次冲刷钟面，大悲钟光芒堪比烈日。小奇单薄的身影，在强光中模糊不清。

　　云儿低声唤她：
　　“恩人。你都知道了。”

　　隐约见到小奇点点头。

　　“是。”

　　“也不算太晚，至少，能同你道声别。”

　　她说，也不算太晚，至少，能同你道声别。

　　极其遥远的地方，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却牵扯得心开始悸痛。云儿望着近在咫尺的小奇，光线越来越强，就快看不见她了，她着急地伸出手，却触到一层柔软却韧性十足的透明光壁。

　　“云儿，快随我们一起返回永生之境罢！”

　　金瞳燕不知何时停落在云儿肩上，睁开的双眼中，金线穿瞳而过。它竟然开口对云儿说起话来。

　　云儿张张嘴，没有说话。

　　小奇也在看着云儿，从她的角度，能清清楚楚见到她。她能见到云儿眉眼间的不忍与哀怜，这大概是这一场荒谬遭遇中，她唯一愿意记得的。即使，只有不忍与哀怜，仅此而已。

　　神鸟之城，终于重新迎来这不计其数的尊贵神禽。虽然，它们只能暂时停留。

　　天空中，无可胜数的神鸟正翱翔。满眼华彩翩跹，灵气逼人。

　　泼你个西瓜，真是漂亮！

　　小奇在心里感叹一声。折转身，走入最最鼎烈的光源之内。

　　钟声停歇，缶声绝响，金色光芒，都随着小奇一同消失不见。

　　只剩神禽们在城内飞翔，它们似乎对这个曾经朝夕栖息的地方恋恋不舍。但，最终，仍是一只接一只，接连冲入云霄，返回永生之境。

　　“云儿，走罢！”金瞳燕催促着。

　　云儿摘下金瞳燕，将她放飞至空中。

　　“我不能走。”她的回答温柔而坚决。

　　“我要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