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云Ⅰ响玉聆风》清水浅舱

11、痴心匠人与商人

　　哪里有店里的店员，居然说可以不用在店里购买，向客人私下兜售商品的？

　　舒彩有些错愕，道：“銮钖匠造允许店员接私活？”
　　“当然不允许。”南泽恩熙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回答道。

　　舒彩问：“那你为什么接私活？”
　　“我又不是銮钖匠造的员工，我为什么不能接私活？”

　　对方过于理直气壮，舒彩脑子反而开始发晕，“你不是銮钖匠造的员工？”
　　“我也没说过我是这里的员工啊。”

　　——那你是从哪儿天降的神经病？玄子枫心里全都是问号。
　　他都被南泽恩熙说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也幸好南泽恩熙并不是銮钖匠造的员工。不然就这个服务态度，倒闭是迟早的事儿。

　　“对，我确实不是銮钖匠造的员工。但我是銮钖匠造的直系弟子，这里的东西，我都能做，而且做得更好。”

　　此语一出，惊为天人。
　　很久未现世的銮钖匠造直系弟子，就这样让铁菜鸡随随便便地碰到了？
　　——说好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呢？玄子枫心里暗道。

　　舒彩有些哭笑不得，“你干嘛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讲到这里，南泽恩熙皱起了眉头，露出了一丢丢的沧桑，“因为响玉阁不让我们靠家里，要我们自力更生。”

　　玄子枫看着那张颇为可爱的脸，露出这种老气横秋的表情，也有些哭笑不得。
　　铁血全程是个杵在那里的围观吃瓜群众，默默地看着他们三个语出惊人。他很想找一个小板凳、一袋小瓜子儿，坐在旁边一边嗑瓜子、一边听群口相声。

　　玄子枫问道：“銮钖匠造不就是响玉阁所属的吗？怎么连銮钖匠造的直系弟子，也要跟我们这些见习弟子一样在抱玉城讨生活？”
　　玄子枫特地加重了“直系弟子”和“见习弟子”两个词。

　　“响玉阁不给开后门，你问我、我问谁去？”
　　南泽恩熙板起了脸，她好像也不是很愿意参加这一年的见习弟子活动。但显然，这不是她能决定的。看得出，南泽恩熙对此也有些怨气。

　　玄子枫将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所以你的‘自力更生’，就是在自己家的店里冒充店员？那还不是靠家里吗？”
　　“由于我是直系弟子，所以我自己私人制作做的东西，也算是銮钖匠造出品，也要打上銮钖匠造的印。我倒是也想摘干净，可规矩都是那些老不死的定的，我能怎么办？”南泽恩熙冷冷道。

　　气氛被互怼的两个人弄得有些紧张，舒彩赶紧出来打圆场，“原来是这样，误会解开了就好。我们刚刚眼拙，都没看到人家带了响玉阁的灵石佩。”
　　玄子枫棋逢对手，劲头上来了连舒彩一起怼，“眼拙的可不是我。”
　　被连带误伤的舒彩只好顺着毛哄鸡仔，“那是那是，我们鸡仔自然也是心细如尘的。”

　　突然，舒彩发现了盲点，“不对啊，銮钖匠造直系弟子不是姓‘尹’吗？刚刚你说姓‘南’，还是……‘南泽’？”
　　南泽恩熙道：“我随我妈姓，复姓‘南泽’。”

　　被理顺毛的玄子枫并没有停火，“你确定有南泽这个姓氏？”
　　“我妈脱离家族了，总不能留着原来的旧姓氏吧？原来旧姓‘南宫’，后来才改姓‘南泽’。”
　　“姓氏还能这么改吗？”舒彩哭笑不得。

　　听到这里，玄子枫却是脑子里警铃大作。
　　——南宫是大荣皇族姓氏。

　　要是赵钱孙李这类的大姓氏族，平民巧了跟皇族同姓也不奇怪。但是“南宫”这个姓氏实在是太过于特殊和稀少了。
　　——这件事要回聆风堂查一查。
　　玄子枫的注意力被转移，总算是熄火了。

　　南泽恩熙道：“怎么样，要找我做灵武吗？半价。”
　　銮钖匠造直系弟子的作品，还是半价……老天爷手抖都不可能扔这么大块的馅饼下来。
　　也就是在响玉阁见习弟子制度的压榨下，堂堂銮钖匠造直系弟子才会沦落到给无名无姓的小驭灵师打造灵武糊口。

　　错过了这个“乘人之危”的机会，以后可就没那么容易拿到銮钖匠造出品的灵武了。
　　“怎么付款？”舒彩似乎是咬紧了后槽牙问道。

　　南泽恩熙道：“定金是总价的一半，尾款收货后交就可以。”
　　“……尾款可以分期吗？”舒彩问得有些艰难。

　　“这个不行。”南泽恩熙皱了皱眉，“这已经是底线了。你们……就这么穷吗。”
　　南泽恩熙的话，真是完全没有任何“委婉”的成分。

　　“我们……比这还穷啊。”舒彩抬头望天，“或者……我们风餐露宿攒钱？”
　　玄子枫和铁血一起抓住舒彩道：“那大可不必。”

　　——菜姐你醒醒！
　　铁血道：“制药工厂还没那么能赚钱，我们还有至少十个月的学费要交。”
　　玄子枫道：“三个人分摊房费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我俩一个人拿444，真的是要我们死死死。”

　　虽然很丢人，但是现在的情况，的确都是“菜”带“铁鸡”飞。
　　“铁鸡”必须尽全力拦住有冲动消费念头的舒彩。

　　看着这群人磨磨叽叽的样子，南泽恩熙有些不理解，“你们要真是没钱了，去做个赏金高一点的悬赏任务，不就有钱了吗？”
　　铁菜鸡三人一起看向南泽恩熙，把她看得有点发毛。

　　“现在不是没有开始课程吗？”舒彩问。
　　“课程是没开，但没说悬赏任务不能领取啊。”南泽恩熙看着他们跟看傻子一样。

　　“上哪里领悬赏任务？”铁血问。
　　“五味楼啊，还能去哪里？”南泽恩熙的目光，甚至有些怜悯傻子的意味。

　　玄子枫道：“醒醒！我们别说灵武了，连一件武器都没有，单枪匹马怎么执行任务？”
　　“你们……不知道悬赏任务是不限制人数的吗？”南泽恩熙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她表示她不想认识这群铁憨憨。

　　“什么？”舒彩喃喃道：“我们是不是错过了整个世界？”
　　“为什么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铁血喃喃道。

　　忙于赚钱，被短缺金钱搞昏了头，被生活的重压摧残了呗。
　　——是贫穷限制了我们。
　　就连玄子枫这个聆风堂的暗探，都忘了打探消息了。

　　“老芋头不是说了，有问题可以向他提问的吗？你们没去找他吗？”南泽恩熙抬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只不过多人执行同一任务，就要一起分赏金了。”

　　“去五味楼！”
　　没有任何犹豫，舒彩转身就朝着五味楼的方向走去，被玄子枫和铁血一起拉回来了。

　　“你急什么，五味楼就在那里，也不会跑。”玄子枫拉住舒彩，“今天又不是土曜日，有什么问题也来不及问老芋头。”
　　舒彩这个脑子一热就开始横冲直撞的性格，让玄子枫有些头疼。

　　突然，舒彩整个人身体一顿，开始在原地兜圈子。
　　看着眼睛里面若有所思，闪着光的舒彩，玄子枫当即明白她大概在考虑些什么了。

　　玄子枫心生一计，回身对南泽恩熙道：“现在你不能靠家里，要如何制作灵武？制作灵武的器具、材料、阵法从何而来？”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搞定。”南泽恩熙双手环在胸前。

　　“你现在不能使用銮钖匠造的设备制作灵武，我说得没错吧？”玄子枫学着样儿，也把手臂环在胸口。
　　“纯手工可是更珍贵。”
　　想不到南泽恩熙到了这个份儿上底气都丝毫不减。

　　玄子枫一笑，“好，我暂时不需要剑。我就定制一个纯手工的‘火袖子’，一个火袖子在銮钖匠造的统一定价是五百灵珏对吧？我不用半价，只要三百灵珏卖给我就成。”

　　“火袖子”是銮钖匠造出品的一种小型热暗器。护腕式样，内置六颗火|药弹丸，有单发和连发两种模式。有效射程二十五米左右，在灵力的助推下还会变得更长。
　　准确地说，“火袖子”并不完全算作灵武，普通人也可以使用。比起刚刚店里那些镶嵌灵石、阵法的灵武要廉价不少。

　　按理说，普通武器的制作应该比灵武制作要简单多了，甚至不需要灵力的帮忙。
　　但是，恰恰是这种给普通人用的精细部件，才能够精准为难到南泽恩熙。

　　果不其然，南泽恩熙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南泽恩熙环抱在胸前的手，抓紧了自己的袖子，“不好意思，我现在，暂时无法制作‘火袖子’。”

　　部分冷兵器、灵武的制造，也许不需要銮钖匠造工厂的设施。但是热武器不同，对内部部件的精细程度要求极高，纯手工并不是做不出来，只是会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且效果不固定。
　　越是给普通人用的东西，越是有更高的安全要求。

　　“为什么？不就一个‘火袖子’吗？”玄子枫开始占据上风。
　　“因为火袖子地制造，必须有精密零件。阵法、原材料我都可以通过购买解决。但是精密零件，必须在銮钖匠造工厂制造。按照响玉阁的规矩，我现在不能向銮钖匠造索要这些部件。”
　　南泽恩熙蹙眉，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所以，我不能为你制造火袖子。”

　　见此，一切的时机成熟，玄子枫开始了他的表演。

　　“南泽小姐，我理解你作为銮钖匠造的直系弟子，不想降低出品灵武的质量和水平。而且，于作品的质量相比，你的定价已经的很低了。但是……”
　　玄子枫看着南泽恩熙的眼睛。
　　“现在有多少人能消费得起灵武呢？”

　　南泽恩熙抬头看了玄子枫一眼，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她也开始思考。

　　玄子枫很清楚，南泽恩熙绝对不傻。但她的脑子，估计跟銮钖匠造全体尹家人一样，全长在灵武制造上了，就没给人际交往、市场经营分上一点。个个儿都是一门痴心扑在灵武上的“匠人”。
　　要不是这样，天下第一大灵武宗门，怎么会落得个差点灭门的下场？

　　“城里的响玉阁见习弟子，都是一个赛一个穷。等他们攒够钱来买，那怎么也要小半年吧？这段时间你怎么办？”
　　玄子枫一击灵魂质问，敲打在南泽恩熙的头上。

　　“但是价格低廉的非灵武类武器、暗器，市场却不小。弩|箭弩机不仅见习弟子需要购买，普通猎户也有需要吧？”
　　玄子枫乘胜追击，“更何况，课程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想你也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制作低水准的灵武上，对吧。”

　　“所以呢？”南泽恩熙问道。
　　剩下的部分跟套路橘清平差不多。玄子枫向侧面一闪身，把舞台让给舒彩。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我们可以合作！”舒彩真诚地瞪大了星星眼。

　　——蔬菜代工厂，你值得拥有。

　　舒彩用来演示的簪子已经随风而去了，她回身拆下铁血的一块护心甲，让那块护心甲，变成了一柄花纹繁复的兵刃。
　　舒彩：“只要有图纸，我都能给你弄出来，分毫不差。”
　　南泽恩熙：“我给你一个部件的图纸，你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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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泽恩熙：“等等？这一块铁，顶多做出来一个机璜，你哪里来的两块？”
　　舒彩：“我的灵能不会有边角料产生，物尽其用。这块铁料够做两块，我就能做出来两块。”

　　顿时，南泽恩熙看着舒彩的眼神都变了，变得热切——想把舒彩吃了的那种热切。

　　南泽恩熙双手抓住了舒彩的手，道：“长期合作，考虑一下。”
　　舒彩赶紧回握，“没有问题，互惠互利。”
　　“你的灵武，我全包了。”南泽恩熙郑重其事。
　　“荣幸至极，万分感激。”舒彩乐得嘴角疯狂上扬。

　　铁血弱弱道：“那啥，能把我护心甲还给我吗？”

　　就在众人愉快地达成一致，正准备开始商量合作事宜之时，一个有几分耳熟的声音传来，如泉水击石、寒风入松。
　　“恩熙在吗？”

　　南泽恩熙赶紧拉下几个操纵杆，把隔绝店内前后空间的墙柜拉开。

　　只见一道独特的身影飘了进来。
　　头如满月，映日之辉。——光头，反太阳光的、圆咕隆咚的光头。
　　肌如红花，融脂之腻。——油皮，还是夏日里晒红了脸的大油田。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不是“活弥勒”老芋头，还能是谁？
　　老芋头拿出一方雪松香帕，轻轻擦去脸上的汗水，“这三伏天可真是难熬啊。”

　　“老是……芋头！”南泽恩熙又惊又喜地跑出柜台，一个飞扑抱住了老芋头。
　　老芋头抬手摸了摸南泽恩熙的头：“哎哟，想我了？”

　　跟体型硕大的老芋头一比，南泽恩熙显得更加娇小了。
　　日常状态嘴角下垂、冷着一张奶凶脸的南泽恩熙，在老芋头面前竟然没了“凶”，只剩下“奶”了。
　　这可把铁菜鸡三人惊得目瞪口呆。

　　老芋头微微蹲下身，视线与南泽恩熙平齐，道：“我就是来看看你怎么样，身体没有不舒服的吧？心里不难受吧？”

　　但南泽恩熙还是南泽恩熙，没多久还是变回了日常的那副臭拽脸。
　　“老……芋头你太低估我了。”南泽恩熙跳上高高的柜台坐着，这样老芋头就不用弯腰了，“不过一个寻常的任务，我就是遗憾没能完全按照要求完成。”

　　“没事便好。”老芋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之前恩熙打算卖灵武赚钱，可赚到钱了？”
　　南泽恩熙板着脸，诚实道：“没有……见习弟子全都是穷光蛋，买不起。”

　　老芋头一笑，“那你可得好好想想赚钱的法子。单是悬赏任务是不足以支撑食宿和学费的。”
　　“我知道，所以我已经找到新的赚钱方法了。”

　　老芋头显然有些惊讶，“哦？这么快？”
　　南泽恩熙一指身后的铁菜鸡三人组，道：“我跟他们合作，卖武器、暗器。”

　　老芋头这才抬头看见了玄子枫他们。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五味楼的味觉合作伙伴啊。舒彩、玄子枫、铁血，三位驭灵师大人，好久不见。”

　　“芋老板，您竟然还记得我们！”舒彩有些惊讶。
　　“那是自然，芋某肯定是记得财神爷的。虽然还没到秋天吃螃蟹的季节，但最近五味楼里最火的一道菜，就是酱香螃蟹煲了。”

　　舒彩的眼神微动，看了一眼玄子枫，挤眉弄眼。
　　——什么意思？
　　玄子枫一头雾水。

　　可舒彩却以为玄子枫懂了，给玄子枫比了一个大拇指的手势，指向老芋头。
　　——菜姐，我学的是冰鉴术、不是读心术，谢谢。

　　见玄子枫一脸蒙圈，舒彩只好自己道：“芋老板，我还想跟您做一笔交易。”
　　“是新菜谱吗？”
　　舒彩笑着摇了摇头，“不、不是新菜谱。还是那个螃蟹煲。不知道芋老板有没有考虑过，把这款酱灌装在琉璃罐里，作为调味品向外界出售？”

　　老芋头听了，眼睛一亮，道：“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你们可以随我去五味楼详谈。不知道这回，你们的条件是什么，想要多少销售额分成？”

　　“分成不要。”舒彩狡黠一笑，“我们要有关悬赏任务的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