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二姑娘今天转运了吗》小溪长流水

5、赴宴中

　　季清向死对头老天爷发誓，她绝对不是有意偷听的，只得说自己进来的时机太过凑巧。

　　一个穿樱草色软葛及膝单衫配着鹅黄色湘裙的小娘子正说的眉飞色舞，手中斗彩团花茶盏里早已见底，几片茶叶孤零零的粘在杯檐，显出几分楚楚可怜，小女郎毫无觉察，依旧说的兴起。

　　“你们今日来的时候，可在门口瞧见了景大公子？仙人之姿，不外如是。怎么办，今日见过景公子，我觉得京城里其他的郎君都不堪入目，平宁伯世子过于粗狂，安王世子缺点气概，林次辅家的三公子身长不足，还有孔家的长孙公子又稍显文弱，京城四公子全都成了凡下俗人，唉。”

　　话毕，这小娘子目光中成呈现出一抹痴迷，圆脸蛋渐渐染上了绯色，樊素小嘴晕乎地微张，嘴角银丝若隐若现。

　　小女郎，你这是脑补了什么了不得的画面，脑子里跌宕起伏了何样的爱恨情仇，不会是颅内那啥吧，季清搓了搓胳臂。

　　不料围着的一群女郎个个点头如捣蒜，还都一副面红耳赤的害羞模样，可说的话却一点也不羞涩。

　　这个说着“景公子为甚不早些回京”“那脸那胸那腰那腿......”那个叫嚣着，“我回去要多准备些帕子香囊，以后全都投给景公子”“景公子从此就是我的梦中情郎”

　　嘈杂中还有人说了提了一嘴话。

　　“听说，前几日，景公子去过忠勇伯府赴宴。早知道......我那天也随母亲去好了。”一身湖碧杭绸碎花衫的瓜子脸女郎叹道，满脸都是懊悔之色。

　　“就是，那样就可以早些见到天人之姿的景公子。”两个一脸单纯的小娘子差点将头点成了啄木鸟，简直不能再赞同。

　　一个身穿银红绉纱衫的女子反而不屑的撇撇嘴，翻了个飞天的白眼，语带刻薄。

　　“忠勇伯府他家的门槛，我还真有些不敢踏进去。不知道做了什么缺德事，养个霉星在家里头，谁家沾上谁家倒霉，你们还敢去？呵。不知道今日那季二娘子来了没有，若是出现了我定要怼的她无地自容掩面而逃，万不可挨着我们传染上晦气。”

　　赏玩字画的几位年长些的女郎正走来，听得这话，户部张侍郎家英娘子鹅蛋俏脸陡然一沉，正色道：“你是哪家女郎？说话如此刻薄不留口德，恶语中伤他人，搬弄口舌，毫无家教可言？我倒想问问你家中父母，平时可是这般教导与你？”

　　另一位身量苗条的李祭酒家三娘子眼泛温柔，却带着郑重之意开口。

　　“妹妹也是大家女郎，未曾亲眼见证，便听信谣言随口道人是非，非明理之人所为。再则，鬼神运道之事何其缥缈，岂可以此来坏人名声，都是一般的小娘子，难道这般贬低他人你便高人一等不成？”

　　银红衣衫的小娘子脸上涨的通红，一脸桀骜的瞧着二女还有众人不赞同的神色，兀自争辩，“我说的就是实情，哼，怕是不少人都这么想，只这会儿不敢站出来而已，多少人背地里说的比我还难听，这会儿充大头蒜的装好人，不觉得自己虚伪吗？凭什么来说我？再说了，既要管好口舌，几位姐妹这会儿是干什么？又不是我的家人亲戚，倒比那捕快管的还宽些。姐姐们怎不去京兆府帮忙，好叫那里的捕头松快些。

　　一番话既无赖且又快又急，旁边几个小娘子一脸赧然。张英娘子与李三娘子对视一眼，皆拿这这样的泼皮有些无奈。

　　啪啪啪，众人转过身去，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安王家的长春郡主一身红色大袖衫坐在角落里，六月天一身红火瞧得人都替她热乎乎，长春郡主双掌微合，似在看一只小蚂蚱惹人可笑的蹦跶。有人认出来她身旁坐着的正是忠勇伯府的季二娘子。

　　“嘴皮子还挺利的，你是哪家贵人娘子，嗯？忠勇伯府本郡主去过，可比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体面知礼得多。我也去过他家，岂不是也沾染了霉气，你如此怕沾上，是否要让人将我赶出去？”

　　几句话说得银红衣衫的女郎脸色泛白，唇角抖动，额头上的汗缓缓生出来，这位脾气怪异的郡主自己回京之后就听说过她的大名，银红衣衫慌忙赔礼道：“郡主见谅，是...是小女出言无状，请郡主不要与我计较。”

　　“哪家的？”李茯翘起自己的指甲，红色染的似乎太淡了些。

　　“家父，前福建路福州刺史。请郡主原谅我的无心之失。”小女郎闭了闭眼静，面若死灰，知道自己这回的口无遮拦闯了祸事，这里再也不是福州那个自己可以随处撒野的地方。

　　“你求我原谅做甚？你骂的又不是我。呶，你该道歉的人在这里。”长春郡主转过头，下巴朝着身旁的季清点了两下。

　　银红衣衫小娘子在原地难堪的扭妮半晌，目光四下寻摸，想找个姐妹来求求情，旁观的人接收到她的目光，都无视的转开头去，长春郡主拈起青花杯盖一下一下的撇着小盏中的茶叶，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含泪的行到季清面前，一双眼睛赤红的瞪着季清，倔强的不开口。

　　季清看着她面上一片屈辱的神情，似受了天大委屈，磨磨蹭蹭的不愿开口，只觉得好笑，刚刚大放厥词言语辱骂她人的难道不正是她自己么，这会儿就觉得自己受欺负了？季清还真没这么大的肚量原谅这样毒舌的小娘子，索性面带不悦的说道：“算了吧，这位妹妹也不必与我道歉。盖因你道歉了，我也不会原谅。妹妹自便吧。”兀自端起茶杯不愿理睬这人。

　　长春郡主将三跟手指托着的茶杯磕在了桌子上，眉头皱起渐渐现出了不满之色。小娘子一看，抬起通红的头脸，朝着季清作了一揖，“对不起”，转身就淌眼抹泪往外跑。

　　却被一声“慢着”扯住了脚步。

　　“下回不要在本郡主面前穿红色了，本郡主不喜欢。出去吧。”

　　随着长春郡主一挥手，那刺史家的小娘子终于哭着冲出了屋子。旁的人面面相觑，不敢上来与长春郡主搭话，行了一礼就各自散开，季清只得与方才为自家说话的女郎们点头示意，目光中映满感激。

　　只一人双目放光的候在一旁，正是那位高个子的兵部郎中家的闺女。本只想客套一下，季清伸手让这女郎一起坐下，哪知人还真不客气的一屁股挨过来了。

　　“你到是胆大。”扫了一眼坐下的女郎，瞧着还算顺眼，也还是拿眼夹了季清一下。

　　季清心中无奈的苦笑了下，谁知道这位喜怒不定的郡主怎的忽然为自己出头，瞧着面前伸过来的茶杯，得，季清任命地擎起一旁的茶壶，殷勤的为傲娇的胖郡主添了个八分满，然后茶壶转了个向，给那位高个子女郎也顺手添了一杯。

　　“多谢郡主执言，往常也不是不知道许多人背后嚼舌根，但还未曾遇到如此嚣张之人。今日个算是见识了。”季清一脸好奇状。

　　“你也是个没用的，若是我，不教训得她终身难忘我就不姓李。你也别废话，勿要自作多情，本郡主就是瞧不上她那副尖酸刻薄样，什么阿猫阿狗的也敢如此嚣张？哼。”胖郡主鼻管里喷出的不屑似乎要凝成实质，这可真是无差别的攻击。

　　季清其实早在心底将刚才嘴贱的小娘子十八掌给掴了个遍，只面上还做出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陈恳的对着胖郡主，“郡主所言极是，如此嚣张之人确实不应该姑息，郡主刚才果真是身体力行，威风八面。令人好生佩服，以后小女定会像郡主看齐。”比威风谁能比得过这位皇室宗亲的郡主，因着李氏皇朝历来男多女少的传统，尤其到了如今这一代，当今圣上的儿子加起来足以组成两支足球队，可女儿一个也没有，圣上的兄弟虽在皇位争夺中折损不少，留下来的皇叔伯再加上前些代的积累，也是个客观的数目，饶是如此，楞没生出几个女儿。

　　长春郡主李茯是与皇帝最为亲近的一个，作为皇帝同母胞弟安王的嫡女，自小就长住宫中，虽按制只册封为郡主，但她的一应待遇皆是按照嫡公主分例来的。

　　“才刚觉得你说嘞两句顺耳的话，这会儿又来气我，罢了，冠冕堂皇的好生无趣，与那样人有什么区别。”顺着胖郡主的视线，季清看着众位贵女，她们举止优雅自然，人人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相互间打量试探暗暗作比，转眼间又言笑晏晏，明明是不同的面孔，在季清的眼中又幻化成了千篇一律。

　　“郡主可真是够霸气辉煌，小女仰慕万分，我是兵部谢郎中家的女郎，不知道日后可能常常找郡主耍玩？还有季二娘子，可以吗？”在一旁坐着的小娘子一脸热忱，亮闪闪的目光带着要将人融化的热度，就差废除几颗星星来，饶是胖郡主这等赫赫扬扬的女郎被个同样年龄的小娘子如此崇拜着，也不禁有些脸红，更别说自诩脸皮堪比城墙厚的季清，被那赤裸裸的热切目光一望，心中早已缴械投降，差点脱口而出“求之不得”，只是被胖郡主抢了个先。

　　“怎的，不觉得我嚣张跋扈，脾气古怪？不怕惹恼了我，让人打你板子？难不成你没听说过京中人都背地里叫我魔星？哼，也就敢背着我叫叫，敢说到我面前来，不大耳刮子抽她就是我仁慈。要说起来，我就喜欢她们讨厌我却不得不畏惧我讨好我的样子。”

　　胖郡主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完，口气中带着一股浓重的强大与自信。

　　“郡主脾气率性，一片真诚，毫不虚伪作为，才不是她们诋毁的那样。就那些人一个个的假仙模样，说起话来九曲十八绕，心眼子多的都成了筛子，装什么贤良，我娘还每每拘着我在家学些女书女戒的，学学谁家的娘子如何文静守节，连我出去狩猎都不让，都是这些屁规矩害的。”一说顺了嘴，谢小娘子才反应过来，赶忙双手捂住嘴巴转头四周张望，发现周围没有人旁听才拍拍自己的胸口散了口气。

　　连胖郡主瞧着她的动作都莞尔一笑，觉着这女郎颇有点意思。

　　季清一言难尽的瞧着谢小娘子，真是个心大的丫头，张口闭口屁话连天，对自己父母的吐槽脱口而出，这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不知道郎中夫人知晓了会不会想把这个女儿塞回肚子里去。

　　“谢娘子如果想来找我玩，令尊令堂同意后，随时欢迎来找我，不过你最好先提前让人送个帖子来我家，我经常不在家中的。”

　　“好呀好呀。”

　　这回无言以对的人换成了胖郡主，这谢小娘子太过单纯了。姓季的也太狡猾，就她在京中的名声，谢郎中夫妇若是能放自己女儿出来找她才怪。

　　探究的瞧瞧季清，这个才是同道中人，不折腾就不舒坦，都倒霉成这样还如此顽强的到处蹦跶，生命力顽强，对自己胃口。

　　一口饮尽杯中已经冷掉的茶水，胖郡主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扔了一句，“有好玩的我给你们下帖子，走了。”迤迤然出去了。

　　出门的瞬间，李茯还在感叹自己真是个好人，没有第二次见面就像那季二要她家的火焰鱼，着实是给那季二面子，下次要给她下帖子，若是没眼力见的不把火焰鱼带些来，看本郡主不带人去她家池子里一网打尽。

　　“谢娘子，要不咱们出去走走？”季清看着胖郡主李茯出去后，屋中其他的贵女们若有似无的打量着自己，目光隐晦而又难以忽视，不远再起冲突，遂发出邀请。

　　谢小娘子虽然比较直白，但她也不太喜欢屋子里的氛围，一股子让人说不出的难受劲儿，一听季清开口，忙颔首道：

　　“好，我刚刚瞧见了个好地方，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二人出来那个压抑的院子后，相视之下都泄了口气。

　　一路赏景，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