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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火起 ...

  •   “叩见母亲大人。”进来一个青葱般年纪的少年,衣冠佩带玉树潇洒,向两位长辈见礼,“见过杜阁老……”当少年的目光看到杜燕宁时他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称呼。

      “元儿,这位就是新科状元杜燕宁。”季容霜对季清元介绍道。

      季清元的目光似乎有些躲闪,“初次相见,在下名叫季清元,久仰阁下尊名。”

      “幸会,承蒙不弃。”杜燕宁立刻起身客套一番,这个少年的眉眼十分俊美,和当今帝后有几分相似,但始终是没有帝后的那份成熟优雅,只显的稚气外露。

      今天这个局面已经太过于明显了,两家的家长单独见面,杜燕宁终于有了一种迫在眉睫的焦虑。现在是新朝了,婚嫁之事不再和从前一样重重束缚,倒是多了些自由和开放,两个人会面能看对眼最好,但其实还是父母之命更重要。

      一个时辰前,那时的天空还没那么昏暗,这时已经接近宵禁了。

      盛星渊站在客栈的楼上看着下面像流水一般铺展开的繁华景象,和辛都的往常没什么两样,就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是自己骄傲的故乡,可是现在却成了他亡命天涯生活中一个再也不敢奢望的远方。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之子宋廷好像正在那如织的人群中,只要他抬起头,就会看到那个在逃的通缉犯盛星渊,这使他忍不住要藏起来。

      现在外面还张贴着他的通缉令,此次也是费了很大一番力气才混进城里来的。

      觅药擅自打开房门进来了,这让盛星渊很不舒服,他只皱了皱眉头,“有事吗?”

      “瞧你说的,这么冷酷干嘛呀。”觅药放下手里的东西,是一些饭菜,“就是来看看你好不好,怕你触景生情,你年纪还小,哭吧!别憋着。”觅药的话带着些许的笑意。

      盛星渊并不恼怒,他的脸庞又恢复了平静,只平和地看着觅药。

      这小子,果然稳重了许多,觅药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了,“今晚也许你就会死,害怕吗?”

      “害怕。”盛星渊走到桌前桌下,“死了就不能报仇了,如果连我的恨意也从这世界消失的话,那才是真正的结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仇人还在皇宫逍遥享受,我当然害怕。”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仿佛带着几缕轻快的笑意。

      觅药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好惜命,宵禁之后我们就走。”

      这句话说的那么轻易,但在盛星渊的心头震动了一下,他在心里默念自己早就走上一条不归路了,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前路的诡疑,好像直到今天才铺展开来,那无尽黑暗的深处到底有没有生机?他反反复复地问自己,可是思考也只能桎梏于他从前平静的生活。

      “不知令媛可有婚约在身?”季容霜突然转入这个话题,好像这句话只是普通的闲话家常。

      “多谢季相关心,说起来惭愧,是我们父母没有尽到责任,这么多年没有好生为她周全,现在虽说有功名在身,可是这嫁娶之事还有打算。”杜亓山答到。

      杜燕宁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场面她也不能有什么过多的反应,只是默默地坐着而已,可手里攥着的袖子已经快被她扯破了。若是两家联姻会不会给陛下带来压力?她的眼前回放着那天晚上翊欢坚定的目光,温柔如水又炽烈刚强。

      其实眼前还有一件更糟心的事,若是安子鸣这个家伙知道了……完了完了,自己一个人连带着陛下和父母家人都不安生,在这一瞬间她思考的东西比好几个晚上思考的都多。

      “母亲大人。”这时季清元突然说话打断了两人,“晚辈本来是该陪着二位尊上,可今天确实不太凑巧,晚辈还有要事在身,请恕擅离之罪。”语气是十分坚定,说完他行礼拜别。

      杜燕宁回过神来,看来他们各自都不愿意,她暂时松了口气。

      “实在失礼。”季容霜对杜亓山微微一笑,语气中并没有任何心情变化的波澜,“稚子年幼,没什么分寸,杜阁老不见怪吧。”

      “季相言重了,孩子们大了,总有自己的事要做。”杜亓山的眉眼只透露着慈祥,还有如释重负的轻快。

      “是啊,孩子们大了,那最重要的事还是要尽早打算。”季容霜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看着清亮的茶汤,“犬子清元到今日也无婚配契约在身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掩饰什么就显得多余和不谙世事,杜亓山当即站了起来,“季相的美意我心领了,本该求之不得千恩万谢,但……两家家境悬殊,恐怕于令郎而言并不是良配。而且现在还在国丧期间,这嫁娶之事还不应谈论。”

      “你实在多虑了,同是在辛都内城,也同是先帝的开国老臣。”季容霜坐在上座没动,“纵观整个辛都,再没有比我们两家更好的良缘了。国丧嘛……若本相去求陛下,她也是肯的。”

      这最后一句话不禁让杜亓山胆寒,轻飘飘的言语只表露出她季家无尽的倨傲和恣睢。

      “当然,还是要按规矩来,我的意思是两家先定亲,三年之后成亲也是好的。”季容霜道。

      “可是,小女现在才刚刚考取功名,在朝堂尚无地位根基,而且最近辛都纷纷流言都围绕着她,我想若是两个孩子成亲了,对两家的秕言谬说就会更多了。”杜亓山面露难色地坐下去。

      “你也这么想吗?杜学士?”季容霜不再辩驳,她很清楚这是区别于国事的家事,怀柔才是最好的办法,便转而看向杜燕宁,“别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自己说怎么想的?”

      燕宁被突然发问,好像是被先生问了一个极其刁钻的问题,她缓缓起身,“季相,我……挺,挺……”

      “不要吞吞吐吐的!”季容霜终于不耐烦了。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

      “走水了……”

      紧接着,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小厮,“家主大人,不知道哪里走水了,外面好大一片火光。”

      三人赶紧走出堂去,那层层叠叠的屋檐背后隐隐镶上了一圈明艳的光晕,呈现一种不断外张的趋势,那危险的红光越来越膨胀,像一朵生机勃勃渴望绽放的花。

      杜燕宁只能仰着头去看这片盛景,或者说是天空被划开了一条口子,那狂放的天火正在疯狂倾泻。这震撼让她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眼睛盛满火光。

      季容霜临危不乱,当即派人去查看情况,然后丢下他们父女二人往外走去。

      杜燕宁被父亲带走,但外面的情况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慌乱,众宾客都专注的仰头看着冲天的火光,没有人惊慌失措地逃命。

      他们走了这么一大段路才走到前庭,可那漫天火光并没有比刚才耀眼多少,也就是说火场离这边是很远的。

      到底是哪里着火了?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宫里也倒是没怎么过于恐慌,但其实那许多的尖叫和无措都被着皇宫的威严镇压下去了。

      翊欢站在九华殿的楼上,举着远镜遥望那片夜下沸腾的火海,实在觉得耀眼时又放下忍不住叹口气,然后继续观察。

      不断有人上楼来实时向她汇报那里的情况。

      “这么长时间了,还控制不下来!”翊欢狠狠拍了一下面前的栏杆。

      在场的人都跪了下来,“陛下别着急,火政司的人马都去了,应该……快了。”

      “还跟我说快了?”翊欢冷笑一声指着那边愈发凶猛的火势,那丝丝焰苗蔓延的速度肉眼几乎可见,“传我的旨,我立刻就要见火势下去!”

      “遵旨!”宫人大声回答道。

      翊欢转过身去,今天辛都宵禁夜市不开,那一片火海便更加耀眼,那半边天空如同白昼,或者是一个汇聚了所有光亮的漩涡。

      “陛下,您休息一会儿吧。”落月在她身后声音十分轻。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那里是大理寺!!”翊欢焦灼地走来走去,“里面全是存放的全是文书,现在都当柴火取暖了。”

      一个时辰前……天刚刚暗将下来,几声清脆的铜钟声提醒着宵禁了,本来繁华喧闹的街市很快沉寂了下去,只留下很多人带来的烟尘,一对对巡街的士兵不知从哪里走出来,整齐地来来往往。

      盛星渊和觅药现在已经站立檐头,无星无月的夜里不可能发现他们。

      “我是不太了解你们的规矩,那东西真的在这个什么……大什么寺里吗?”觅药问道。

      “通缉要犯的画像和身家信息都在大理寺。”盛星渊的眼睛只俯瞰着一个方向,“若不让我从通缉要犯的名单里消失,我是没有作用的。”

      一想到大理寺里浩如烟海的卷轴文书,盛星渊不禁觉得希望渺茫,感觉站在这房顶也呼吸沉闷。

      他们已经潜入大理寺里了,可下面黑压压的一片密集错落的房屋,从哪里开始呢?这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觅药似乎是察觉了他的错愕,“还不开始吗?再傻站着天要亮了!”

      盛星渊点点头。两人只随便撬开一间没人的屋子,里面全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塞满了文书,地上也整整齐齐码放着书籍,各种类型各种时间的事件都有,完全无法摸清这摆放的规律,而且这屋子满是灰尘,一看就是早已经被遗忘的仓库,不可能有最近的事件资料。

      他似乎是有些不舍地放下了卷轴,“罢了,去别的地方看看。”盛星渊吹熄了手里照亮的微烛,一回头看见觅药手里拿着火镰,那危险的火焰离书架很近。

      “你做什么?这很危险的!快熄了。”盛星渊紧张地压低了声音。

      觅药抬起头,那麦色的皮肤被覆上一层光华,深陷的眼眶形成不可预知的阴影,嘴角是一个跃然的微笑。

      盛星渊话音刚落,她一扬手便把火镰整个扔进了书堆里,哪怕是一点火星子,在这书海里势必会毁灭一切,在刚刚这一瞬间盛星渊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他呆愣地看着那火焰已经爬上了书架,地上的文书在烧尽后马上萎缩下去,像盛放之后枯萎的花。“我们快走……”没有时间去想其他了。

      很快的,当他们在此爬上屋顶时,远处的那一片房屋已经完全被火焰包围了,而且还在不断蔓延,整个天顶被照亮了,天空中那朵朵悠闲的流云清晰可见。

      到处是一片嘈杂和混乱,觅药长舒了一口气,坐在了屋脊上,“怎么,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吧,意外的轻松嘛,还以为多困难呢。”

      盛星渊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是一阵紧缩似的疼痛,明明自己在作壁上观,可感觉却像在那火海里灼烧。

      “是……应该完成了。”盛星渊道。可是怎么会这么快呢?不过一间屋子里起火,这才片刻时间,整片大理寺都包裹在了火场里。

      觅药对他狡黠一笑,这时他的周围传来脚踩瓦片的声音,盛星渊环顾四周,火光之下,这参差不齐的房顶上站立着许多人。

      “好啦,不逗你玩了。”觅药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若是没有火矢和火油怎么可能烧的起来嘛。”

      他的怒气是没有理由的,盛星渊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只看着那火光,“有备而来啊。”

      觅药对他的反应有些失望,但其实也料到了,“回去吧,再过不久,你就自由了。”

      这是自由吗?盛星渊感觉自己是一只被烧断了线的纸鸢,风这么狂,他再也降落不了了。

      这场大火烧了大理寺,也把那个叫宋廷的少年一起湮灭了,他的所有过往,他的记忆,荣耀,信仰和梦想都在这场疯狂的烈火中燃烧殆尽,终于这样硬生生地割断了一切,这比他想象的要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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