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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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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叶澜初的修养出发,让人代买贺卡肯定不是个足够有礼貌有诚意的选择,但如果自己去买……
她今天没有出去的打算,学校周边可以逛的地方有限,去远处的话交通方式也有限,一般要去的话都得提前计划,临时出动是过于麻烦的大费周章。
另一方面,她也不过是个才离家一个学期不到的少女,历来离开学校出去玩耍都是和至少一个同学一起,从未单独行动过,而现在是大冬天,到了晚上,饶是国内顶级繁华的城市之一,首都毕竟还是北方城市,远不如南方热闹,她这样的女孩一个人出去就更不安全了。
当然,嘉媛不是要出去吗,可以跟她一起。
可若叶澜初要去给穆川买贺卡,跟其他人一起已是勉为其难,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跟认识穆川的人一起的,她习惯性心虚,在已经不需要心虚的时候。
若回到当年,她或许还是会义无反顾地一个人折腾出去一趟,但现在早没那个心气儿了。
而学校里那几间有贺卡卖的店,此前她已经和同学去搜罗过一圈,好看的样式都买了下来送出给各位新老同学。虽说再买一张曾送出过的贺卡也没什么,反正两个收贺卡的人且不认识呢,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叶澜初有一种奇怪的强迫症,不愿将同一张贺卡送给不同的两个人。
何况对方是穆川。
其实是穆川又怎样?他们从未开始过,而她后来又实实在在地经历过一个穆思君,穆川就更是后退成几乎无异于不存在的过去式了。可这或许是一种惯性,他对她曾经是特别的,他对她,仍然不无特别之处。
而且叶澜初很快就想起来,此时再寄圣诞贺卡到美国,最快也得好几天吧?圣诞都过了,新年能不能赶上都难说。美国的学校是放圣诞假的,他此时应该已经不在学校,而他留的地址是学校的还是家里的呢?如果是学校的,等他真正收到,都得开学后了,过了时效的贺卡,意义打了折扣,那么……寄春节贺卡?
以她的经验,春节贺卡向来都没什么好看的哎,跟他寄过来的设计风格与国内贺卡迥然相异的别致贺卡一比,有些拿不出手啊。
嗐,越想越复杂了,说来说去,这么折腾还不如好好写封回信,意义能与对方掐着恰到好处的时间寄来贺卡大体对等呢。但写信……就不方便跟人家合寄了吧,虽然她对嘉媛的人品有信心,再说实在不放心,也可以一起去邮局,全程盯着以防被偷看,况且她早已没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同穆川讲,可信件毕竟是私密的,对他,她不愿那么将就粗糙。
那太对不起自己曾经为他跳动得细腻婉转、只想将最好的呈现给他的,那颗心。
身边的徐霈阳用钢笔在她的桌面上敲了敲:“喂。”
“嗯?”叶澜初微微吓了一跳,愕然抬眼。
“发什么呆呢?”徐霈阳眯缝起一双长眼,目光里有些狡猾的揶揄,“已经半个小时了,你还在看这页,你从今天下午到图书馆开始到现在,总共看了四页书,这是什么效率?”
叶澜初发窘:还真是……以前因为她太过学霸,而且文科的学霸会让人轻易联想到古代那些被神化的才子,所以还有好些人问过她是不是能一目十行七步成诗之类的,结果现在……
但是!徐霈阳你怎么回事啊?这种细节你也能注意得到?监视我呢?!
叶澜初这一眼瞪过去,徐霈阳不但接得很稳,还又加了一句:“不是你三叔当年复习高考时一个早上都在看同一页书,所以你爷爷奶奶断定他人虽然聪明,可并不是读书的料吗?怎么?三叔的基因终于在你身上露头啦?那还挺是时候,没早点冒出来耽误你高考哈!”
叶澜初闻言,立刻冒出个本能反应。
她噘起嘴皱起鼻子,恶狠狠地瞪着他“哼”了一声。
这是叶澜初特有的如同炸毛小动物般的表情,很凶但是全无实质性的威胁,反有一种虚张声势的娇憨可爱。只是这是她小时候常出现的表情,更确切地说,是她当初与徐霈阳在一起时常出现的表情,通常她这样之后,还要加上一句“臭粑”骂他,刚才这个词都在她嘴边了,幸而她及时刹车。
后来与徐霈阳分开,她刻意要忘掉他,便有意识地改变自己,埋葬掉与他有关的所有痕迹,在别人面前也不允许自己再出现与徐霈阳在一起时的放纵小女儿态;再后来,她渐渐长大、越来越稳重淡然之后,早已习惯成自然地,很久没再这样了。
于是这一刻,徐霈阳一乐之下,他们俩同时一愣。
有的早已沉寂蛰伏的反应,在面对那个故人时,就这样惊蛰而出。
而徐霈阳,他怎么还记得那么久以前她聊天时提起过的三叔年轻时的糗事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不也还记得他表叔在铁路局工作么……
俩人一时之间有些不自在,都没再吭声,而是正襟危坐,老僧入定般各自看书。
只是思想还在乘着惯性缓缓滑动,叶澜初蓦地被徐霈阳提醒了一件本来应该并不直接与他相关的事。
叶澜初离开老家之后,虽没再回去过,但高二的暑假,有一个小学同学、也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发小江晓雅,来她家玩。
这是所有同学中唯此一位能有的待遇,因为她们两家父母也是知交好友,换成叶澜初的其他同学来城里玩,顶多能找她见个面,来家里住是不太可能的。
那也是她们俩小学毕业后第一次见面,甚至此前俩人都没怎么通过信。可毕竟有从襁褓里一起长大的底子在,她们几乎没什么陌生感,很快就又亲密无间,于是江晓雅回去后,开始定期与叶澜初通信。
初一的时候,因为曾收到过徐霈阳寄来的信,叶澜初用脚趾头也能知道是他从与她通信的其他同学那里得到的地址,她懊悔而恐慌,不但没有给徐霈阳回信,还就此停止了与其他所有同学的通信。
但现在都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她猜想徐霈阳无论如何也早不在意当年的事,也不会再有兴趣试图找她,再加上从小学的情形来看,江晓雅跟他几乎没怎么来往过,于是她觉得跟江晓雅通信是安全的。
然后,叶澜初怎么也没想到,江晓雅居然有心到,在那年叶澜初过生日时给她寄来一份礼物,满满一大瓶江晓雅自己亲手折的幸运星!
贺卡也很大,上面是江晓雅从周围所有认识叶澜初的同学那里征集的签名!
——唔,几乎所有吧,因为叶澜初没看到徐霈阳的名字,也没看到有他的字体写的祝福语。
嗯,他的字体她再熟悉不过了,熟悉到几乎已成为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身体记忆,毕竟那曾经是给她带来无数欣喜与感动的小纸条,也是曾给她带来惊吓无措的那封信。
虽然她并不确定,都过了五年了,他的笔迹还能跟以前一样嘛?
想到这里,叶澜初忍不住瞥了一眼徐霈阳的本子。
他的笔迹跟以前不一样了,可那张贺卡不在手边,她也没法来比对上面到底有没有他的笔迹,那些祝福语和签名都是散乱分布的,并不是一一对应,叶澜初也没去数过是不是祝福语与签名个数一致,就算一致,也不排除有人只写了祝福没有签名、或只签名没写祝福的情况。
当然,当时这么特别的注意,并非因为叶澜初希望看到徐霈阳的心意,而是相反。她担心徐霈阳也从江晓雅那儿知道了她的情况,然后得到她此时更新过的地址,贼心不死再来纠缠。
所幸没有!
放下心来的叶澜初还小小分析了一下情况。她没跟江晓雅提过与徐霈阳的往事,从江晓雅一直以来的话语间,她判断江晓雅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江晓雅来玩的时候,说起以前同学的近况,是有提到过徐霈阳,但她是将他作为一个普通同学的情况来播报的,因为他的情况……不提到很难啊。
“徐霈阳你还记得吧?他以前普普通通对不对?上了高中可不得了,初中毕业后的暑假,我感觉他起码拔高了30公分!哈哈实际肯定是不可能啦,那他就得至少一米九几了,没那么夸张,就是一种心理感受,从一个普通身高的男生突然就变成你一眼看到要惊叹一句‘好高啊’的那种人!长相也变了很多,脸型都变了,有棱有角的,女生们说到他的时候啊,声音都不一样了,娇羞得能滴出水来哈哈。而且他学习特别好现在,老师说的男生开窍晚,上了高中才有定论果然不假。”
江晓雅和徐霈阳上的都是县一中,他们那个地区几乎所有县的一中都是能出理科综合分或单科省状元的基地,江晓雅学习成绩一般,中考后是交高价上的一中,叶澜初原以为徐霈阳也是,毕竟他父母是体制内的,学习再不好上一中也没什么难度。
可没想到,他是自己考上的,还成了其中的佼佼者。
不过饶是接收到了这些信息,当时的叶澜初也还是半点对徐霈阳刮目相看的意思都没有。她毕竟是经历过来到城市上学、被城市孩子的平均颜值和气质惊艳到的,想来徐霈阳现在虽然比小学时好了很多,可也不能与她身边的男生相比吧。
确切地说,是不能与穆思君相比,彼时的她,已有穆思君了。
江晓雅描述得再令人神往,叶澜初毕竟还没见到徐霈阳本人,以徐霈阳的底子,她想象不出也无法相信,他能比穆思君更帅气?穆思君也够高了,穆思君的学习,那她还是很有信心,比各县一中的第一名也不会差的。她已是城里的孩子、本市最强中学的学生好几年,这点笃定和骄傲还是有的。
转眼已是隔年,此时此刻,叶澜初想到这里,忍不住扭头看了眼身边的徐霈阳。
可恶的他明明一副全神贯注的表情,还在奋笔疾书地演算一堆她看不懂的公式,可她目光一闪,他就立刻回视过来。
害得她只好赶紧收回,下意识地翻了一页书。
徐霈阳轻笑了一下。
妈蛋……就算刚被他嘲笑过,可我干嘛要证明自己有在认真学习给他看?他又不是我家长!
叶澜初恨恨地在心里熊了自己一句,但思绪还是来了句总结,作为刚才那一番联想的句点——
其实当时担心徐霈阳的笔迹夹在那张贺卡里,混在那么多普通同学当中——那些人真的关系太普通了,很多名字她甚至对应不上面孔了,有的名字干脆连印象都没有。就算再怎么嫌弃徐霈阳,就算她不愿承认与他的关系,毕竟……发生的确实发生过,他如果混在那些路人当中给她送祝福,那也太卑微了,她想想都替他难受。
就好像现在,如果她将自己给穆川的回信夹在其他两位同学给穆川的贺卡里寄出,也是想想就替自己委屈。
嗯,所以她的回绝是对的,穆川跨越重洋群寄而来的那张并不特别的贺卡,她在心里笑纳就够了吧。